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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军分兵出城往西去了,韩秀峰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扬州城里的粮不够那么多吃,要么是素未谋面的同乡向荣正在猛攻江宁,洪秀全担心城破就命江北的太平军回援。笔神阁 www.bishenge.com总之,这对泰州而言不是啥坏事,只是一下子死那么多乡勇太可惜。
陆大明他们好不容易拣回条命,又一路风餐露宿跑回海安,韩秀峰不想责怪他们,让保甲局的民壮先给他们做饭,帮他们找几身干净衣裳,让他们吃饱了洗个澡在营里歇息。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苏觉明从仙女庙回来了,不但带回林凤祥、李开芳率大股太平军奔浦口去了的消息,还从泰州带来一个在京城时认得的熟人山西票号“日升昌”京城分号的小伍子!
“韩老爷,我按您的吩咐不管打探到什么消息先向郭大人禀报,结果赶到泰州,赶到福建会馆,竟在门口遇上这位小兄弟,他正在跟郭大人的家人郭通打探您,所以我就把这位兄弟一起带来了。”
“韩老爷,小的就晓得您不能总做巡检,这才过去几天,您已经高升运副了!”小伍子让随行的票号伙计把礼物交给大头,又端着茶杯笑道:“其实小的来前就听说您高升了,不过那会儿是州同,内阁中书何老爷和温掌柜还感叹您官运亨通,可跟运副一比,州同算什么。”
他乡遇故知,韩秀峰也很高兴,放下何恒托他捎来的信,饶有兴致地问:“小伍子,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这兵荒马乱的,你不在京城好好呆着,跑泰州来做啥?”
小伍子连忙放下茶杯道:“禀韩老爷,我们东家晓得您在泰州,也晓得小的认得您,就让小的来扬州府善后。说韩老爷您是个热心人,一定会关照小的。”
“我好像不认得你们东家吧?”
“我们东家是听我们京城分号的大先生说的。”小伍子一脸尴尬。
“原来如此,”韩秀峰笑了笑,又问道:“你们东家让你来善什么后,需要我帮什啥忙?”
“韩老爷,扬州不是被贼匪占了吗,我们扬州分号损失不小。不过我们东家说了,不管损失多少,只要主顾拿小号开具的银票和汇票来,票上是多少小号就兑现多少。”
别人不晓得韩秀峰是晓得,扬州被太平军占了,“日升昌”扬州分号是有损失,不过所谓的损失是丢了数以百计的大主顾,银钱不但没什么损失甚至有可能大赚,因为那些把银子存进“日升昌”的扬州大盐商就算没死在太平军手里,他们的银票汇票也早进了太平军的“圣库”,变成了一堆废纸。
不过相比其它钱庄,“日升昌”能做到这一步实属难能可贵,韩秀峰笑看着问:“这么说你是带着银子来的?”
小伍子抬头看了看苏觉明和大头,笑而不语。
苏觉明何等精明,连忙借口有事躬身退出堂屋,走前还不忘拉上大头。
等他俩和从京城带来的五个伙计全去院外,小伍子才拱手道:“韩老爷,实不相瞒,小的此次出京就带了两位账房先生,三个伙计,一千两现银和一块小号的牌匾!”
韩秀峰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岂能不晓得他们东家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如意算盘,再次想到他们那名声在外的信誉,不禁笑问道:“这么说你们东家打算在泰州设立分号?”
“正是。”
“小伍子,论做汇兑买卖,你应该去找潘二!他家是开当铺的,跟你们经营票号差不多,他或许能帮上忙。我对此一窍不通,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小伍子在“日升昌”做那么多年学徒,岂能不晓得“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的道理,笑看着曾经的重庆会馆首事韩秀峰开门见山地说:“韩老爷,我们东家说了,您要是能帮小的在泰州站稳脚跟,不但今后汇兑银子不再收您的火耗和汇兑钱,交寄家信不再收您的脚钱,您要是有银子存入我‘日升昌’泰州分号,我泰州分号跟您算两分利。”
看着韩秀峰若有所思的样子,小伍子又补充道:“韩老爷,小号经营不易,您要是信得过小的,要是把银子存入我泰州分号,得以两万两为限,超过两万两就不能按两分利算了。”
“说白了就是让我借两万两给你‘日升昌’泰州分号周转,你‘日升昌’泰州分号每年给我四千两?”
“韩老爷果然厉害。”
“厉害啥呀,这账不难算。”韩秀峰摆摆手,笑看着他道:“小伍子,我不是信不过你,更不是信不过你‘日升昌’,而是我韩秀峰既没那么多银子,就算也那么多银子也大可存入其它钱庄票号生利。远的不说,就海安镇上的当铺,我要是存一千两过去,掌柜的一年少说也会给我三百两的利钱。”
“韩老爷,您这话小的信!但您要是存两万过去呢,镇上的当铺敢收吗,您又敢存吗?”小伍子笑了笑,接着道:“再说他能帮您把银子汇京城,汇巴县去吗?”
不得不承认,小伍子的话有一定道理。
别说镇上的当铺,就是泰州城里的那些钱庄银楼,这兵荒马乱的也不敢轻易收存上万两银子,毕竟收存回去不敢轻易放贷,放不出去又怎么生利,钱庄银楼都赚不着钱又怎么给你利钱。
但韩秀峰不想就这么便宜“日升昌”,因为他们要的不只是两万两,而是想做泰州州衙乃至运司衙门的买卖,想把州库和运司衙门库房里的银子全搬过去,沉默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小伍子,话虽这么说,可我实在没那么多银子,确实帮不上忙。”
“韩老爷,要不这样,小的先斩后奏,把您自个儿的存银以三万两为限!”
“别说三万两,你说十万也没用,谁不晓得存越多利钱越多,可我先得有那么多银子!”韩秀峰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小伍子,要不这样,我们还是以两万两为限,不过得算三分利。”
“三分利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么一来,其它地方的存银就不能少了。”
“泰州的赋税一年七八万两,运司衙门虽大不如以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年往来的银子少说也有七八万两。贼匪虽占了扬州城和仪真县城,可乡下那些地方还没沦陷,圣上也没免那些地方的赋税,新任扬州知府跟我正好是半个同乡,我要是去帮你说说,或许他也会把银子存入你‘日升昌’泰州分号。”
小伍子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站起来躬身道:“小的就晓得韩老爷会帮忙,请韩老爷受小的一拜。”
“别别别,你我是啥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用不着拜,也用不着谢!”
……
这段时间能兑现的银子全兑现了,装了好几大箱,搁在屋里怕被人偷了,只能让大头在房里挖了个大坑,全埋在地下。与其让那么多银子在地下发霉,不如存入“日升昌”生利。
韩秀峰说到做到,帮着小伍子给两淮盐运使郭沛霖、泰州知州张之杲和新任扬州知府福珠朗阿写好信,就让大头去房里把银子挖出来,让小伍子和小伍子从京城带来的两个账房先生称重并开具银票。
小伍子忙着建泰州分号,一吃完捎午就带上银子回泰州,韩秀峰担心这一路上的安危,让韩博去保甲局喊了二十个青壮一路护送。
几大箱银子装了半船,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顾院长和余青槐、王千里,一赶到小院儿就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但不是外人,不但全晓得银子是从哪儿来的,甚至也全分过,韩秀峰没啥好隐瞒的,干脆坦诚相告。
“整整两万两,全存他那儿保险吗?”
“韩老爷,我看那个分号掌柜年纪不大,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顾院长,我跟他在京城时就认得,别看他年纪不大,每年从他手上过的银子可不少,说了您老可能不信,没十万两也有八万两。”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何况我又不是把银子存他那儿,而是存入了‘日升昌’。‘日升昌’的金字招牌你们是晓得的,不可能贪我这点银子。”
“这倒是,”王千里反应过来,想想又笑道:“再说他又不会去其它地方,只要在泰州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说这些了,总谈钱俗气。”
韩秀峰抬头看看时不时在院子外转一圈的陆大明等人,苦笑道:“陆大明、梁六和姜槐他们的事三位是晓得的,本来想建功立业,结果不但跟他们一道去防堵贼匪的弟兄死了百十个,连他们自个儿都差点回不来。我们从万福桥回来时把营里的公费全留给了他们,可是后来全被新任扬州知府福珠朗阿拿走了,搞得现在连抚恤银子都没有。”
“韩老爷,这只能怪他们鬼迷心窍,怪他们鼠目寸光!”
“是啊韩老爷,要是那会儿跟我们一道回来,能有这么多事,能死那么多人?”
“话不能这么说,那会儿我是铁了心要致仕的,你们几位摆的践行酒我都吃过了。要不是我拦着,万民伞都已经做了几顶。连我自个儿都不晓得走不成,何况他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留在江都建功立业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他们运气不好,遇人不淑,遇上一帮没把他们当人看,根本不在乎他们死活的上官。”
顾院长年纪大了,心也软,喃喃地说:“理是这个理,可现在怎么办?”
韩秀峰沉吟道:“我是这么想的,不管咋说那些乡勇是我们带出去的,现而今人死了不能不给亲属个交代。刚才我写了封信让韩博顺带给张之杲,请张之杲帮着求求福珠朗阿,看能不能帮着要点抚恤银子,毕竟那些乡勇是战死的。”
“能要到吗?”顾院长下意识问。
“就算能要到也不会多,所以我想请您老出面筹点银钱,我们几个有多多少少捐点,总而言之,不能让那些乡勇白死。”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再就是陆大明他们怎么安置,盐捕营你们是晓得的,从正六品千总到从九品的候补额外外委,一个萝卜一个坑已经全有人了,所以我想让他们先在保甲局帮几天闲,等有机会再去求郭大人给他们个差事。”
“韩老爷,他们这是遇上您的,要是遇上别的上官,才会收留他们呢!”
“不管咋说他们为我们效过力,甚至拼过命,”韩秀峰轻叹口气,又抬头道:“而且他们全是上过阵的,尤其陆大明和梁六,让他们带一营兵都绰绰有余。要是就这么打发他们走,等我们要用人的时候去哪儿找他们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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