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怪过你,爸,从没有。”
林巍的脸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不大清晰,林大海抬头凝视着他,看着儿子的眼睛。
“你本本分分,兢兢业业,尽管没做出多大成就, 可我和妈从没饿过肚子。
小时候那群黑帮崽子来店里砸来砸去,就为了几万元的保护费,你兜里被抢的一毛都没有,被打的鼻青脸肿,但也从没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
第二天一早,借邻居的钱出去买菜, 继续开门做生意,说真的, 我佩服你。”
林巍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低着头,望着自己锃亮的皮鞋,远处是父亲那早就变成了灰色的白运动鞋。
“这也是我为什么从小学开始就帮你送外卖,宁愿挨揍也不听话乖乖学习因为我很清楚,你需要我,这个家需要我。
不过你知道吗?”
林巍抬起头来, 表情平静的望着他:“我从来不想成为你。”
对于一个父亲而言,被自己的儿子视作不愿成为的对象,心中会有多难过?
林大海嘴唇翁动着,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低声的说着:“我也不想你成我这.这个窝囊样,但也不能”
“北大门派和其他帮派不同。”林巍表情淡漠的说着:“你觉得, 如果我想按照正常的速度, 成为一个检察官,需要多久?”
“拿素婉来举例——我为她请了最好的老师,最好二字可不只是体现在教学质量上。
这位老师是首尔学校某位院长的侄女,不但是首尔毕业的高材生,还是专门辅助那些富二代,进入首尔的‘直通车’。
她不仅会搞定你学习上的问题,还会搞定你履历的问题,你知道吗?如果韩素婉不在这里浪费时间,这周末,她的履历上还会最少再增添两个光荣的记录。
比如参与什么福利活动献爱心,又或者参与什么小比赛,我说的那种比赛,是指只要她参加,就一定是第一名的比赛。
等到她向首尔大申请面试的时候,不仅有一份长到令人发指的荣誉榜,还会有一份来自首尔大学内部流出的面试问题的标准答案。
当然,不是复制粘贴的那种,而是她的老师会根据今年的面试问题,亲自动手写好的答案,由素婉背诵后,去做一场完美的秀。
表演结束,在别人还惴惴不安等待考试结果的时候, 她就已经可以在老师的引荐下, 和法律系的教授吃饭, 送礼,叫上一声‘教授nim’。”
林巍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等到正式开学,那些普通人出身的孩子们就会惊讶的发现,很多人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已经做好了学习的准备,提前和所有老师都打好了关系。
有最好的宿舍,地位匹配的同校舍友,在考试前也会有老师叮嘱她要好好复习哪一方面的知识.嘿。
就像这烟头一样,很多人就被这样无情的碾过去了,可最可怕的是,直到被碾过,他们都永远不会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林巍看着此刻眼神晃动的林大海,依旧用平静漠然的声音阐述着他所了解的,此方世界南韩的可怕现实。
“大学毕业,想要成为检察官?嘿,每年多的时候三百人,少的时候一两百人的名额,门道就更多了——有的人在考试院一住就是三五年,甚至七八年。
好不容易考上检察官,却被直接发配到大田、釜山、大邱这样的鬼地方,接下来,就是永无止境的干活。
偷窃案、暴力伤人案、偷税漏税案无数的案件会堆在你的面前,你要做的就是拼命的跑,努力的跑,跑个差不多十年,嗯,或许就能升为高级检查了。
然后呢?如果不能跑到首尔来,这一切就毫无意义,于是为了成为首尔检察官,跑到首尔来,再重新开始,每天工作最少十二个小时,可案件永远不会减少,因为在南韩,每一个案子都必须有检察官才能起诉。
而你知道像素婉这样的,早早抢先一步的检察官会是什么经历吗?”
林巍直言不讳的告诉了林大海他所了解的事实:“那群有人脉的人,在一毕业就会被分配在首尔,他的前辈家人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大案子!
工作?根本不需要!只有底层的检察官才需要二十四小时的跑,被钦定的检察官,只需要配着领导和大人物们饮酒作乐,骑在黑帮头上为所欲为,根据派系做事就足够了!
你知道检察官内部有多少案件是已经证据确凿却未起诉的吗?或许足足有一座山——这一座山的档案文件,就是这些新人的免费履历,他们需要的时候,便拿出一个,就可以在媒体面前恬不知耻的喊着‘十年大案已破’。
媒体会配合他们狠狠吹嘘,于是一代肩负着南韩未来的检察官就横空出世了!
嘿,而这个时候,普通的平民检察官,还在调查是哪个黑帮崽子的左手找不着了呢。”
林巍嘲弄的笑着。
而林大海却早已说不出话来。
这份冰冷的现实或许他闲暇时也曾猜想过,可当林巍将这一切真切的摆在他的面前之后,他便知道,无法再逃避现实了。
“那你知道北大门派很快会变成什么样吗?”
林巍图穷匕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林大海,直到他沙哑的开口配合的问着:“什么?”
“我们会摇身一变,从你所厌恶、憎恨、瞧不起的黑帮崽子们,转身成为报纸上,电视上随处可见的知名企业家,慈善家。
那些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面的大人物,会和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看我的脸色吃饭。
到时候,没有人会说我是上不得台面的黑帮崽子.而是林社长,甚至是林会长。”
林巍问着:“如果不走这条路,想要做到这一步.我又需要多久?
爸,时不待我。
既然机缘巧合看到了这机会,走上了这条路,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路狂飙。
笑到最后,一将功成万骨枯。
要是输了,万事皆休——也好过我这辈子在泥潭里打滚。
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就这样呆在泥潭里当一只看不见听不着的猪”
林巍摇着头,伸出手,指了指身后,自嘲的笑着:“可那泥潭容不下我.”
“既然他们都不许我当一只无害的猪.那我就得当一只狼,一只老虎,一只狮子。”
林巍走上前去,轻轻摸着父亲鬓边的白发,低头,用脑袋顶着他:“爸,对不起,我没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当你那孝顺的孩子了。”
“在这韩半岛,贫穷,已经杀死了妈妈,我不能让它再杀掉我们的未来。
想要复仇,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必须要踩在高处。”
林巍松开手,重重拍了拍父亲此刻伛偻的脊背,轻声道:“拿着钱,在这儿过好你的日子,或者回去吧,回去最好,现在我能买得起机票,不,我能给你包一辆专机。
回到祖国去,我给你在首都买几栋房子,你再找个老伴,潇潇洒洒的,安安全全的过完后半辈子。
喜欢老家也问题,我每年也可以回去看你,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林大海说不出话来,他呆呆的看着远处的银行卡,半晌,只是觉得越来越难忍,干脆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双手撑在灶台上。
他曾在这里撑起一整个家,可现在却忽然觉得,连撑起自己这幅日益苍老的身躯都有些费劲。
“如果不想回去,就搬家,搬到梨泰院去,我会给你钱,买个车,顾好店员,好好做一份让自己心安的生意——这是必须的,梨泰院安全,你要是还住在加里峰洞,我就必须每天留着人照看你的安全。
生意做得越大,我就越得小心有些没品的崽子做些畜生的事儿。
你住在梨泰院,我就能放心很多。
当然,你现在倒不用担心这个——你儿子还没混到有人需要没底线到这一步,来威胁他的份上。
只是以防万一。
而且,知道我们父子身份的人也不多,以后,我也不会再来店里过年的时候,我带我女朋友和你见见面,敏舒,你还记得吧?”
林巍转移了话题。
林大海脑袋依旧懵懵的,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题走:“嗯,你高中的同桌,那个老来找你的漂亮女同学是吧,她妈做服装生意的。”
“她粘着我告白,没顶住,答应了。”林巍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说笑着:“我可比你年轻的时候受欢迎多了。”
“那素婉怎么”林大海回过神来,眉头皱的更紧了。
“我只把她当妹妹。”林巍倒是坦然:“不过,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谁知道呢,没准以后我当了总统,或者我的朋友当上总统,我就把一夫一妻改了,或者给我个特赦”
“行了行了!”
林大海打断了他的满嘴跑火车。
他疲惫的站着,看着儿子勾着自己肩膀的手臂,这一次,却没有办法再说出什么让他滚蛋之类的话了。
“你妈妈在这我不走。”
林巍拿捏了他的心理,笑吟吟的松开手,不给他顺势发火泄愤找补回来的机会,后退几步:“等你这儿开火了,我叫个外卖,尝尝你的手艺。
哦,如果姜科长,或者马刑警之类的人来问你和我的关系你就继续骂我是黑帮崽子就行了。”
他对着父亲眨了眨眼,林大海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只是闷闷的点点头,一向话不多的他,也只能看着林巍留下一张银行卡,一盒高档的香烟后,便向外走去。
直到了门口,林巍才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每个月我都会打钱进来,放心用,不要存着,我可不用你给我攒钱,你这点钱可不够我在清潭洞买豪宅
我名下有正规的企业,卡的密码是妈的生日。
我知道你肯定记不住你自己的。”
说完后,他便推门离开。
大厅内的韩素婉不知道他们聊的怎么样,可看林巍笑着出来,大概便猜到了许多。
她松了口气:“欧巴,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说服叔叔。”
“算不上说服只是让他接受现实罢了。”林巍看她拿着扫帚的样子,便忍不住有些埋怨的拍拍她的头:“未来的大检察官,就这么喜欢做家务啊?”
“我知道错啦可你也知道,我要是不来,就是叔叔一个人好啦,我知道啦,我一会就回去,保证不耽误补课,老师都同意了”
林巍怎么会真的生她的气的呢,只是说道:“以后就不用这样了,我爸就是再食古不化,也不至于半点变通都不懂,他这辈子,最讨厌拖累别人。
哪怕是为了让你好好上学,他也会老老实实雇人的,你就专心准备你的考试,老师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都会安排好的。”
韩素婉哦了一声,却只是低头看着脚尖:“一会还要去忙吗?”
“陪你吃个午饭再走.要不然怕你背后扎小人。”
林巍的玩笑话让她抬起眼来,咬着嘴唇:“哎呀”
“行啦,想吃什么?”
“炸鸡?”
“好。”
林巍没有拒绝。
走出门后,他便看见了站在汽车旁的权俊佑,微微颔首,但不靠近,权俊佑便知晓了他的意思,微微鞠躬后便留在了原地。
韩素婉看着他的进口车,眼神停滞了片刻,双手背在身后,有些自卑的低着头:“欧巴现在可真厉害啊。”
“等你学业有成,但凡看见坐这种车的,一抓一个准”
林巍笑着,带她去吃炸鸡——对于他们而言,炸鸡已经算得上是大餐了,来到梨泰院这种地方吃炸鸡,更是在以前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吃饭时林巍有意引导话题,她也才逐渐调整好心态,林巍迁就着她,主要聊聊她学校的事,又选择性的聊了聊首尔大的话题。
回家的时候,林巍便让权俊佑开车先把她送回家去。
他给韩素婉的钱可远远不够那位老师的真实收费,严格算起来,这两个月的私人辅导,全套流程,花销就不比他给崔敏舒开店的钱少了。
好在如今的林巍今非昔比,往日对他来说极其高昂的费用,现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当然,这部分真相,林巍选择隐瞒。
就像他了解崔敏舒一样,他很清楚韩素婉的性格,温柔、善良,却又难掩骨子里的自卑——打第一面见到她,她那受惊的如同小鹿似的躲闪的眼神,便让林巍记忆尤深。
崔敏舒虽然也自卑,但她调节能力很好,承受能力更是远超常人,这也是为什么林巍敢和她确定关系的原因,若是换做韩素婉,眼下他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别看她天天打趣说什么要为林巍烧香拜佛,加入什么教堂的合唱团,但这也正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是难以避开的,与其什么都不说,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表现出来。
而除此之外,她却从不因此表现得很是柔弱,更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因为两人的差距而暗自神伤,或许有,但她只会因此表现得更粘人罢了,把心里的感觉表现出来,反倒不会让两人有隔阂。
韩素婉还不是他的女朋友呢,便天天胡思乱想的,要真成了他女朋友,怕不是每天都得客串几回望夫石——好在贫穷虽是一种折磨,也是一块磨刀石。
只要能熬过去,谁都会有几分坚韧的地方,她的自卑也仅限于对林巍而已,毕竟,对于像他们这样的穷人来说,或许连关心都是一份稀缺的资源,谁也不会轻易给谁。
等把她送回家去,林巍便回了自个儿家。
不出意外,这几天他大概哪里都不会去了。
提问:在明知有可能会被仇家盯上,身处危险的时候,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林巍给出了答案。
他选择成为宅男。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在家看书,看电视,看报纸新闻,剩下的,便只是用电话联系各路人马,实时获取必要的信息。
剩下的事儿,他便一概不管,全都交给手下的人自己处理。
而这,却也正巧合了林巍如今这群手下的心意。
大头在江南区租了办公室,每天都对夜店的工作现场严防死守,做足了准备。
崔永豪离开林巍之后,更是表现得十分积极,在问林巍申请了一笔活动资金后,很快便在帮内和街头上拉起了一支新队伍,人数竟还不少,足足三四十个。
尹昌南此人,林巍对他印象不错,感觉上是个能办事的低调狠人。
他被林巍派去加里峰洞,明面上帮助崔永豪,实则暗中观察局势充当眼线,尤其紧盯毒蛇帮的行动,并且为林巍在幕后的计划付出行动。
如今的毒蛇派正是高速扩张的时候,他自然也得帮帮忙才行——比如,塞点自己人进去,帮安社长缓解一下压力嘛。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想要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中收获他想要的,他又怎么真能任由手下一败涂地?
权俊佑则被林巍拆开使用——他和尹昌南关系很好,也正因如此,林巍便有意分开两人,被林巍派去了北大门的按摩店,名义上是保护林巍和北大门的产业,实则一边监控着黄大勇的行动,一边负责追踪池英民的下落。
万事俱备,只待李仲久动手。
可风雨欲来,李仲久却很沉得住气。
一天,两天
足足一个礼拜,林巍才终于在傍晚时分,接到了电话。
来电的不是旁人,正是林巍苦等了许久的李仲久!
林巍罕见的没有让人接送,而是自己开着车,慢悠悠的来到了江南。
当然,他也不会傻到孤身赴约,身后跟随着两辆黑色轿车,每辆车满载五人,都是这段时间里,他印象不错的优秀打手,只是他却并未叫上权俊佑等最近用的趁手的人物。
别说,这进口车开起来的确舒服很多,难得有了驾驶感,他还很是新鲜的绕了远路多体验了一会,丝毫没把李仲久的邀约放在心上。
等他到了江南,一家安静的茶室之中,李仲久早已等候多时。
门口,李仲久的小弟面色冷漠:“大哥包了场,里头没有外人,林社长只带两个人进去吧。”
“好啊。”林巍浑然不惧,将多余人手留在建筑外,只带两人,便奔赴茶室。
这家茶室是私人运营的高档会所,没有大厅,只有包间。
林巍在漂亮服务员的引导下抵达三楼内隐蔽的包厢,推开门,便看见了李仲久有模有样的坐在一处茶几前,茶几上摆着茶壶与棋盘,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样子。
“呦,林社长,来了。”
李仲久勾起嘴角,笑容不羁,而林巍只是微微一笑,见茶室内没有外人,便将两个小弟留在房间之外,而李仲久也很默契了只留了两个人在门口。
进屋后,林巍关上房门,走到近前,盘腿坐在矮桌前,看了看这古色古香的环境,笑道:“这地方看起来可真不错,会员卡得多少钱?”
“你要是喜欢,之后我送你一张会员卡这儿是邀请制,年费也就两千万而已。”
李仲久满不在乎的说着。
林巍笑着:“那我就先谢谢李社长了,还得是在虎派的人出手阔绰。”
“哎,林社长这是哪里的话,以林社长的本事,即便是现在,一个月的收入,也够买个十张二十张的玩玩。”
李仲久摊开手掌,指了指棋盘:“我听说林社长喜欢下棋,正巧,我也一直被大哥催着学学,不知道,能不能讨教两手?”
“这你可就误会了——我以前哪有学棋的余裕,也是近期才开始学,不过李社长倒是每周都去玩高尔夫球,若是有机会,我倒挺想学学这个。
听说,那些有钱人还是更喜欢高尔夫球,我都在寻思,要不要换个东西养养内涵了。”
林巍针锋相对的笑着,李仲久咧嘴一笑,拿起黑子,随手按在棋盘之上:“这顿茶水算我,让我先行,不过分吧?”
“自然如此。”林巍拿起一枚白子,也不露怯,他除去和千信雨在一起的时候会学一点棋艺,自己在私下也看了不少书和教程,免得哪天被人怀疑。
尽管算不上什么棋艺高超.可林巍觉得,比起李仲久这样的人物,他应当还是略胜一筹的。
两人你一棋我一子的落着,嘴上也没闲着。
“这倒是没错,尤其是那群国会议员们——高尔夫球场足够大,什么脏东西都能容得下去。
棋盘就太小了,只能容得下两个人捉对厮杀,除了一些老家伙,还真没多少人爱下。”
李仲久下棋的速度很快,看见每个棋子都想吃个干净。
“围棋嘛,棋手只有两个,可棋子却很多。高尔夫球人倒是不少,可打来打去,球却只有一个。”
两人你来我往,臭棋篓子倒是将遇良才,杀得难舍难分。
李仲久甚至都在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配合我下棋了,竟比我的围棋老师喂棋喂的还要舒服。
为了这次见面不太丢人,他这一个礼拜高尔夫球场一次没去,全跟着围棋老师学下棋了这家伙的棋艺,嘶,恐怖如斯!
“林社长倒是看起来自信十足.这夜店的事儿,我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你给个准话,兄弟思来想去,倒是我道行浅了。”
“怎么说?”林巍表情不变。
“也罢,区区一个夜店,既然林社长愿意与我李仲久在一条街上谋生路,我李仲久又怎能那么小气?
不过,既然林社长都来兄弟这儿找吃的,那兄弟也想去加里峰洞捞上一点油水.林社长意下如何?”
林巍笑着:“天大地大,李仲久李社长想去哪都能去得。”
“就等你这话!”李仲久落下一子,笑吟吟道:“林社长果然气度非凡!”
与此同时,仿佛算好了时间。
林巍的手机忽然响起。
林巍看过一眼,眯了眯眼。
“还是先接电话吧。”
李仲久不急着下棋。
林巍拿起电话,电话声中,传来了正在喘着粗气的崔永豪的声音。
“大哥!在虎派的人来了!他们奔着毒蛇派的地方去砸,我们正在支援的路上。”
“嗯。”林巍摇摇头,挂断电话,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便再次响起。
“大哥,黄大勇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走了——带着店里的人手。”权俊佑声音冷静。
“你去盯着他,告诉美珍,今天放假。”
林巍再次挂断,这回不急着开口了,反而玩味地笑着。
果不其然,电话很快便再次响起。
“大哥,在虎派的人没动.帝心派的崽子突然来店里闹事,怎么办?”
大头声音急切。
林巍眉头一挑。
看着李仲久此刻笑吟吟的样子,林巍也咧嘴一笑:“打出去。”
他放下电话,很快又是毒蛇帮的安成泰打了过来。
“林社长!在虎派的崽子们草!给我打!”他话说到一半,就粗暴的打断了对话,林巍将手机拿远些,内里传来的大声怒骂和乒乓响动,甚至透过话筒,让面前的李仲久也听了个真切。
林巍叹了口气,主动挂断电话,放下手机。
“李社长可真不厚道,说了夜店给我,怎么还让帝心派的崽子们来捣乱呢?”
“这可怨不得我,我和帝心派又没什么交情.嗨,张守基这家伙就是喜欢眼红,当年就没少看着我们在虎派的东西流口水,林社长,你是树大招风,引人眼红了。
还有,毒蛇派的人和你有关系?哎呀,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横竖得卖你一个面子,怎么能自家人打自家人呢?”
李仲久话里有话,脸上的笑容愈发嚣张,而林巍却不动如钟,他伸手指了指棋盘。
“到你了。”
李仲久暗叹:果然还是石会长老谋深算。
可心里,却又有点疑惑。
这林巍还真打算输输输,先输个彻底再说?
他再下一步,而林巍却反倒加快了手速,立刻一颗白子跟上,围杀。
“事儿既然都发生了,李社长,你可不能怪我,毕竟自己养的狗被打了,就算不心疼,也得抱怨几句,要不然,别人敢打我的狗,那接下来不就得朝着我挥棍子吗?”
林巍笑吟吟的,话音方落,李仲久的电话也突兀响起。
他脸上一直尽在掌握的笑容淡化少许,捏起手机,看了看来电的名字,又看了一眼林巍。
这回轮到林巍微微抬手:“还是先接电话吧。”
李仲久也当面接通了电话。
“大哥,这群西八崽子有点扎手,也不知道怎么凑的,人比想象的还多的多!”
在这一瞬间,李仲久露出了他应有的模样,他的脸阴沉了下来,声音如刺骨凉刃:“你想回来?”
“不是!大哥,我保证能解决这帮子狗杂碎!就是时间上.”
“我在和林社长下棋,你自己看着办。”
李仲久挂断电话,脸上方才的冰冷便不翼而飞,叹了口气:“林社长还真是兵强马壮。”
“可算不得,我现在可正发愁呢。”林巍叹了口气,而李仲久却没急着下棋,他耐心的等待片刻,果然也等来了又一通电话。
这一次,他电话里的声音很小,林巍也没法偷听的到,但从李仲久的表情来看,似乎报来的消息不错。
李仲久面露笑容,放下手机:“林社长,那位叫做黄大勇的朋友.家里怎么欠了我的钱?
哎一古,这可麻烦了,他爸在赌场里输了一个亿,听说黄大勇现在是拿你店里的钱想先补上一部分——这多不好,马上月末了,你不还得给丁会长一个交代呢吗?
我手下一看他拿钱来就觉得不对,把他扣下了,这钱我可不敢拿,要不,你派人去把他领回去?
哦对了,听说林社长的按摩店别有一番乐趣,我那点手下也想去体验一下,怎么,今天休息?”
林巍不动声色:“多谢李社长好意,自家人的事还是自己关上门解决比较好,就不劳李社长关心了。”
“但那欠的钱哎,林社长,你知道咱俩哪里很像吗?”
李仲久抿了一口茶水,眼中锋芒毕露:“我们都很讨厌,别人拿了东西不还。”
林巍微微一笑:“等我回去调查清楚,自然会给李社长一个答案。”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半掩的中式木质推拉窗外,酝酿了几日的暴雨终于落下,电光照应天际,乌云密布之中,雨水倾盆而落。
李仲久再下一子,棋局胜负已定,林巍险败几目,让他可惜的摇了摇头。
“李社长棋艺高超,看来,下次学围棋我得更认真点了。”
“也不知是不是林社长故意让我,这棋可不像林社长的水准。”
林巍指着棋盘,惋惜道:“该杀的几枚我想留到后头,却不料想李社长杀性太重,一路杀到底,反倒坏了我学好的棋局。”
“哈哈哈,看来我这老师还真没白找,他叫我遇事不决,与其瞻前顾后,不如干脆随性子杀到底去,在业余棋局,往往还真能打人措手不及。”
李仲久无心下棋,走到窗边,望着街上。
林巍懒得起身,看着棋盘反复推演几次,这才扭头看着矮窗外头。
“不怕被雨淋着?”
“哎,有些风景,就得雨里才好看,来,林社长。”
李仲久发出邀请,林巍这才慢悠悠走到近前。
窗外,远处的街道上,两群人此刻在雨水泥泞之中厮杀打成一片。
林巍放眼看去,不是大头和他的人马又能是谁。
另一方的,便不知真是张守基帝心派的人,还是李仲久的人了。
不过也无所谓——事儿后稍微查查就能清楚。
“阿西.看得我热血沸腾的,听说林社长能以一打五,真的假的?”
李仲久双手插兜,看着大头一方落入败势,笑吟吟的问询。
林巍双手抱在身前,一脸遗憾的望着远处:“这年头能打又有什么用,得要像李社长这样有势力才行。
在江南区的街上打打出手,还能打到现在,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兜得住的。”
“张守基会长毕竟也混了这么多年了嘛。”
李仲久幽幽的说着。
远处的人群打到了近前。
大头的人马竟有溃败的趋势。
原因无他——只因为大头虽然花了不少钱雇了不少人,可许多人虽是老手,但却是第一次并肩作战,抵御强敌。
二则是因为大头固然拼命,可却并没有林巍的本事,开打没多久,就挨了一刀,肩膀淌着血,手下的人便急急忙想帮他脱身。
尽管大头杀红了眼不愿退,可小弟哪敢真让他被打死在这儿——真要是出了老大死在小弟前头的事儿,甭管是在哪混,那都算是丢大了脸了。
可见大头平时对他们应当也算不错。
一边要护着大头先撤,一方面又得和帝心派的人拼命,此刻势不如人,又突逢大雨,保护大头退着退着,就成了溃败。
果然,这群小混混人数再多,也都是点乌合之众。
开始还能全靠最前面的打手撑着,一旦局势混乱,就彻底成了无头苍蝇。
带小弟的人,果然还是得能打才行——起码,要镇得住手下的人。
大头施恩这招借着撒币大法玩的明白,可施威还是差了点。
也难怪,最初见面时,丁青敢开口让他这位老人当他这个新人的手下,恐怕便是算准了大头性子里有软弱的部分。
换做林巍在这,别说挨了刀,他就是挨了枪喊着手下拼命打,这群人也不敢往后退上半步,更别说硬拉着他跑了。
也好,这一仗不但打出了大头的问题,也让这群花钱养着的马仔们暴露了原型,林巍认真记下他们的发挥,到时候,队伍自然能精简许多。
林巍托着下巴仔细的看,李仲久无声的观察他的表情,一如他所预料的,林巍脸上半点挫折意外都没有,反倒兴致勃勃,略有所思。
也不知这家伙想着什么,又为了什么高兴。
心里,李仲久平白生出几分不痛快——他是在按着石会长的心意让他输。
明明是他输,李仲久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就像是刚才的棋局,他便认定是林巍故意让棋给他,毕竟按石会长的判断,这小狐狸的脑子指不定比丁青都好使。
怎么可能会输给他这样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用了一个礼拜突击学习的臭棋篓子?
嗯.假如林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他大抵会说:啊对对对,太对了。
下棋输给李仲久?
那不比晚上输给崔敏舒还丢人得多?
李仲久心里越是不爽,脸上的淡然便越是难以保持,他拿出一盒烟来:“林社长,来一根?”
林巍没有拒绝,但也没等着李仲久给他点烟——果不其然,这家伙拿出一根烟来便自顾自的点上,半点也没有给他点烟的意思。
两人几乎同时拿着火点着香烟,站在窗边望着楼下。
大头逃跑的过程中抬起头惊魂一瞥,便在此刻倾盆落下的雨滴里,依稀看到了林巍的模样。
他先是一愣,随后便发了疯的似的挣扎开来,可小弟却觉得他是在发癫,指不定对方刀上涂了毒,急忙加快脚步,将他塞进车里,不顾他大声怒骂打回去之类的话,开车匆匆先撤离再说。
帝心派的人如潮水般涌来,眨眼便几乎充满了街道,直到战斗消弭,一辆高级黑色轿车才在雨幕中姗姗来迟,车窗缓缓落下,一张皱纹不少、面容平庸的脸庞露了出来。
林巍认识他——帝心派老大,张守基。
张守基对着茶室的位置挥了挥手,露出一张意味深长的笑脸,而后便慵懒的靠在椅背上,重新升起了车窗。
林巍和李仲久在他关上窗后,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默契,两人竟在此刻从彼此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同一种情绪,只是谁也没说出来,只是相视一笑。
李仲久悠悠道:“啊,我都差点忘了.我得赶紧打个电话,让加里峰洞的人撤走,咱兄弟之间,可不能打上了头。”
“李社长招待的茶不错,棋下的也好,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会赢。”
林巍说着,整理着西装,便要离开。
李仲久扭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竟有一种冲动——只要在现在下定决心,弄死他,或许.
他收回视线,对准窗外的雨幕,吐出一口烟气。
西八
而林巍在走出房间后,便脸色微变,或者说,在开门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一言不发的加快脚步,守在门口的小弟不知所以,只能匆匆跟上。
到了楼下,原本守在建筑外的小弟们此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死死堵在门前,大门外帝心派的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门内,里三层外三层的堵着路。
林巍面不改色,只是推开房门。
“走,回家去。”
帝心派为首一人留着红色刺猬头——颇有02年的主流审美风采,年纪不大,穿着一身玩世不恭的皮夹克,手里拎着铁链,此刻鲜血被雨水混杂着从铁链落下,他却只是咧嘴笑着:“喂,你就是北大门派的林巍?”
林巍身前的两个小弟举起雨伞,一左一右即拦在身前,又替他遮风挡雨。
“你是谁?”
林巍上下打量他。
“帝心派,赵贤!”
赵贤昂着头,和林巍对视着,眼里满是挑衅的色彩:“听说你很能打啊?”
林巍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扭头便走,赵贤不依不饶,挪开一步,顶到身前。
可下一刻,比他更快的,是一把仿佛手枪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肚子上。
林巍的风衣外套披在西服之外,而他的右手隐蔽的从风衣内抓着什么,将风衣撑起一个惊人的弧度,从腰间位置顶着他的心口。
任谁看,都觉得,被风衣罩着的,被他握在手里却遮掩着不外露的,是一把手枪。
赵贤的脸色微变。
而林巍却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釜山人?我听说釜山人胆子都不小,你敢不敢和我赌一赌,这里头.有没有子弹?”
“你以为我会怕?”赵贤梗着脖子,两人如今面对着面,他才发觉自己矮了林巍大半个头,显得有点弱势。
林巍只是笑笑,他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小崽子,听好了我不知道谁给你的自信敢在我面前装好汉,但三秒之内你不滚开,我保证先给你开个孔,你既然认识我,就该知道我是靠什么上位的。”
“三!”
“你他妈”
“二!”
林巍面无表情的向前一步,风衣下的硬物死死顶着他的心脏,风衣和他高大的身形几乎罩住了周遭其他人的全部视线,只能看见赵贤被林巍顶着一步步后退。
赵贤的小弟自然不能拦着自己大哥的退路,便因此让林巍顶着赵贤一路向前。
“一!”
赵贤下意识的猛地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而此刻他才发现,等他让开之后,林巍的进口车便停在他的身后。
林巍的小弟警惕的一左一右挡在他的身边,杜绝了其他人再上来的路线,而林巍则一只手拉开车门,一只手继续在风衣下撑着。
直到他坐进驾驶座,赵贤才意识到自己丢了大脸,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却又不敢再冒进——万一这疯子真给自己来一枪呢?
他妈的,大街上随便开枪?他真是疯了!不怕蹲监狱吗?这可是哪个检查官都不可能保得住你的!
而林巍却突然按了按喇叭,他撑着风衣伸出窗外,那圆弧凸起所过之处,所有人无不下意识的避让一些。
而后,他等到自己的小弟也上了各自的轿车之后,突兀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阿西吧.哈哈哈哈你这个西八崽子.哈哈!”
林巍大笑着将手从风衣中伸出,所有人这才看见,他之前在风衣里撑着的,竟然是一根钢笔。
他将钢笔在手上灵巧的转了两圈,塞回口袋,而后单手伸出两根手指,并做枪状,对着赵贤晃了一晃:“赵贤xi!你他妈是不是釜山人啊?”
“我草你妈!”
赵贤气疯了,猛地抓起手上的铁链就要挥舞,可迎接他的,却是一声引擎轰鸣的爆响,轮胎摩擦地面嘎吱的刺耳声音,让原本处在车前的他,登时一个哆嗦,猛地一个跳跃翻到一边。
一个也想配合他砸车的小弟避让不及,被撞到了腿,滚了两圈诶呦惨叫出声,而林巍却只是在原地猛地一个掉头,再次将手伸出窗外。
他依旧手指并成枪状,对准了赵贤。
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毫无笑意,只有冰冷到刺骨的锋利眼神,他手指配合嘴型,微微一抬,仿佛在模拟开枪的后坐力。
“砰!”
他的嘴型是如此简单。
帝心派的人有心阻拦,捡起周围的东西能砸就砸能丢就丢,可林巍一脚油门轰出,哪还有人敢拦在面前,其余小弟有样学样,剩下的两辆轿车纷纷开足马力。
引擎咆哮着,冲破这瓢泼大雨,三辆车飞速驶离江南。
赵贤怒极,左看右看,看到了在茶楼之上窗边屹立着的李仲久,他愤怒咆哮:“你他吗的看什么?加里峰洞搞定了吗?还得去打北大门呢!”
李仲久做出双手投降状,哈哈大笑着,却只是一言不发,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徐徐拉上窗户。
赵贤在雨中气的浑身发抖,将铁链羞恼的狠狠在地上连砸数下:“草!草!”
“大哥,冷静一点。”
“砸!给我他妈的把林巍的店都砸了!”
赵贤暴怒的咆哮着,高举着铁链,猛地一挥,砸在身旁一个猝不及防的小弟身上:“还他妈愣着干什么,开车啊!草!”
于是乎,帝心派的人这才急忙的行动开来。
而一只手抓着方向盘的林巍,酝酿了几分情绪之后,拨通了丁青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
“大哥!帝心派的狗杂种参战了,他们偷袭了我江南的夜店,大头被打退了,接下来可能还要奔着我们的其他地方来!”
“在虎派的人呢?”
“只去了加里峰洞,应当现在也撤了,恐怕就是帝心派被当了枪使,接下来可能要集合去到北大门。”
“西八!兄弟!你先回来!张守基这狗杂种.我有准备!”
丁青匆匆挂断电话。
而林巍则放下手机,丢到一旁,打开车上的音响,里面播放的是他选购的古典乐合集。
他稍稍给窗户开了条缝,嗅着雨水的味道,随着风声欣赏着乐章。
这段时间,他的棋艺进步的不多,可古典乐方面,进步匪浅,竟听出了曲目。
《miniature for classical violin》。
激烈的小提琴仿佛要割裂心脏,而引擎声则在其中轰鸣着,汽车撞碎雨幕。
他放声大笑着,任由琴声愈演愈烈,也任由声音消失在车外的狂风之中。
“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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