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之国度 第十三章一次出发

    几个钟头以后，半身人奇金摇醒欧帕斯，当他精神抖擞地去餐厅时，其他人已经在那里品尝早餐后的苦黑麦酒了。

    “喂，欧帕斯！你真决心当一名法师吗？”正和布伦姆闲聊的凯森说。

    “你一大早就想问这事？”

    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一碗热腾腾的甘蓝粥立刻摆上桌面。

    “我还想要点面包，假如再加汤就更好。”

    欧帕斯还期望不止这些，奇金却好像没注意到他的那副模样，拿着一枚银币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折腾，年轻人看了看情形，无可奈何地开始埋头于并不好吃的食物。

    “难道你们也是……？”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然后把盘子推开。

    “才没，托美狄娅的福，我们分吃了她随身的干粮。”弗蕾娅笑嘻嘻地说。

    这时传来另一个声音。

    “甘蓝是世界上最美味、最有价值的植物，它应当取代所有生物的主食。”

    被发胀的胃所困扰的欧帕斯，直到哲布近在咫尺，才慌慌张张地发现。

    “但是灰炉地，人若只吃一类食物，会生病的！”

    因为欧帕斯那么亲切地用绰号称呼自己，哲布甚至可以暂时放弃对甘蓝的信仰。

    “人类果然是种脆弱的生物，和两百年以上的比较起来，的确不能强求，我的半身人朋友，你说是吗？”

    奇金在嗓子里嗯了一声。

    “人类文明却不是其他种族所能比拟的。”

    伊欣格尔公爵淡淡地指出侏儒忽略的问题，哲布掩着胸口说：“我向伟大的人类文明致敬！你们有多么虚心地从侏儒、精灵、矮人的创造中汲取现成的范例，你们终究有点令人疲倦甚至困惑。”

    “你这是嘲笑的意思吗？”看来侏儒和圣武士之间永远都无法和解了。

    “哦，我可没说这话。”哲布的表情看起来很谨慎。

    “我已经一百年没涉足人类社会了，也很少出去拜访同类，要不是你们帮我打跑堵在门口的豺狼怪，我也不会解除坡地上的幻象。”

    侏儒天生是操纵幻术的高手，而且往往以幻术系的专精法师为职业。原本无精打采的布伦姆突然心血来潮地问：“我猜你施加的是你们侏儒的拿手好戏——幻声术，不过应该与戏法术混用，才达到这瞒天过海的效果。”

    “对喽！我看你是相当厉害的同行吧！”

    “我嘛，最喜欢没事的时候酿酿酒，乱七八糟涂鸦几笔当作地图卖掉换钱，不高兴的时候就去消遣没眼光的家伙，总之，好多年没把自己当法师了。”

    布伦姆得意忘形地说，而旁边的欧帕斯和凯森很不快地被勾起不久前的回忆，以入骨三分的刺人眼光仿佛要生吞活剥了布伦姆。

    “你们例外！”他方才意识到说漏嘴，急急忙忙地想掩饰过去。

    “这大概不是你的真心话吧！”欧帕斯的语气很重。

    布伦姆随即举起左手，作出发誓的夸张姿势，而另一只手掩心，以加强可信度。他这么郑重其事，反倒令欧帕斯不好开口了，他揉揉眼睛说：“算了，我没力气和你较劲。”

    “欧帕斯学生，这才象话。”老法师的诡计赢得胜利。

    “哈哈哈！”啼笑皆非的欧帕斯发出复杂的声音，借着拿抹布的动作转移大家的视线，他把餐桌擦得纤尘不染，然后将法术书摊开平放在桌面上，他想继续昨天的研究。

    “我的好朋友，你也是法师吗？”哲布感兴趣地问。

    “他只是个法师学徒哦！”弗蕾娅以轻佻的口气讥讽着，使欧帕斯满脸通红。

    “但欧帕斯天生具备施展法术的能力，几乎和你们侏儒对幻术的敏锐一样明显，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假如再在法师职业上发展，将来会是魔法的大行家。”布伦姆很有把握地说，别人也是一副了解的表情。

    “你是说‘术士’，是吗？”

    侏儒惊讶地啧啧称奇，他继续问道：“那么，你正在布伦姆先生的指导下修行喽？”

    “纯粹是巧遇……”在哲布的追问下，欧帕斯一五一十地讲述了来龙去脉，在这个过程中侏儒不断发出嗯嗯呀呀的感叹声。

    “就是说，你要去古王国时期的神殿遗迹，找寻答案。”哲布一面背着手在地上转圈，一面若有所思地低低絮语。“应该收获颇丰，古代埋藏的珍宝。”他的眼里闪动着光芒。

    “可不可以就你所知，告诉我成功的几率，你能确定吗？”

    “我也不太清楚。但到了那里，我有自信，就如同北地吸引磁针。”

    “你这番话还真是充满神秘性，我的大朋友，你愿意接受我同行吗？”

    欧帕斯意识到侏儒朋友的笑容是保留、含蓄的，他宽容地耸耸肩膀，经过布伦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于是不顾史皮尔爵士坚决的反对眼神，温和地说道：“我没有理由拒绝，你的技艺对队伍大有帮助。”

    欧帕斯说完之后，敲了敲自己的头。

    “是的，除了身为优秀的幻术师外，我还是一个合格的盗贼。”

    哲布微笑中皱着他的大鼻子，他迈出不慌不忙的步子，把自己和来自冰冻森林的年轻人的距离缩短完，他将自己的手交到欧帕斯手中。

    ※※※

    第三杯苦黑麦酒下肚后，他们分散开去做事。伊欣格尔公爵和史皮尔爵士坚持不多待一会，他们要到外面练剑，凯森怀着学习的心理，跟出去观摩，布伦姆叉着腰站在客厅角落的水钟前，一副想据为己有的模样，弗蕾娅与美狄娅亲密地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而哲布很热情地邀请欧帕斯参观他的收藏。

    “这边来，”哲布说：“我看得出有些人不乐意我加入，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一个侏儒的价值。”他带着欧帕斯走入一间漂亮的卧室，在一面摆着双体衣橱的墙前停下。“稍等”他推开一扇被掩饰得天衣无缝的暗门，不顾欧帕斯张得大大的嘴巴，催促着一同钻进无法回身的狭窄通道，然后沿着向下的斜坡走到底，这一过程中他一直喋喋不休地唠叨，最后他们转入一条分岔口，穿过五六扇被陷阱和魔法机关防护的门。

    欧帕斯闭上眼睛好一阵子，才适应突然耀眼的光芒，他所到之处是间比客厅更大的珍藏室，里面整齐排放着侏儒近两百年来收集的各种宝物，像是可以召唤神怪的油灯，一张破破烂烂但据说能够载人的飞毯，几双做工精致的魔法靴。而四面墙上倚着长矛、战戟等等长武器，也有不少矮人族的作品，此外最主要的是水晶玻璃匣子里熠熠发光的贵重宝石和戒指。

    哲布躺在地上幸福地打滚，当惊叹的欧帕斯收回视线时，他已经睡在一堆金币上，随手抓了一把洒向房顶，然后虔诚地聆听金币落下的清脆撞击声，他还意犹未尽，想把自己深深地埋下去，永远不要出来才好。

    “但这些不都是你自己的吗？”欧帕斯不解地问，因为哲布的表现实在有点过头，他在侏儒朋友的默许下小心地拾起一枚金币，正面是国王的头像，反面刻着1247年。

    “啊！一百年前的。”他自言自语道。丢出去的金币发出叮当的响声。他好奇地转而去看那隔着一层透明物的饰品。“那只戒指是……”

    欧帕斯清晰地感觉到从其中一只戒指辐射出的神圣能量，那是至高神的荣耀，比他贴身保存的盖恩神戒强大千百倍的一股气势，他自然而然地体验出敬畏和顺服。

    发现欧帕斯表情异常的哲布从匣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慢慢交到年轻牧师的手中。欧帕斯的双手一震，慌张地接过捧在掌心，他低下头把眼睛凑近，感受到完美无暇的戒指所蕴涵的公正和平衡的力量，但银制戒指本身装饰得很普通，没有镶嵌宝石一类，正面是至高神谢欧头一个大写字母x和一些复杂缠绕的纹路，左侧面刻着星光圣徽，象征永远和时间的延续，右侧面刻着三角形和古代文字，是保护性的符咒和代表生命起始、过程、终结的标志，背面是圆形中的五芒星，外层的圆形代表着未知的恐怖，内里的五芒星象征世间隐藏的所有问题，这两个图案组合在一起就是神掌握一切的意思，戒指内侧还镂有一句用古代语写就的赞美至高神的词句。欧帕斯猜想这枚戒指同时具有神术和奥术上的价值。

    “它是一百五十年前我建造这个住处时找到的。”哲布说。“我不知道作用，但就是没舍得丢掉，你也觉得我很明智吧！”

    “明智，明智！”欧帕斯重复说着。“你真是个大功臣。”

    “它对我没反应，也许只有神职人员才起作用，你要不要试试？”

    欧帕斯当然求之不得，他郑重其事地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从戒指表面立刻浮出投影似的淡蓝色图案——神的字母仿佛被激活了般旋转，而且快得只看见一圈圈的条纹，但这的确很美丽，欧帕斯突然感到里面力量的波动，两只黄金羽翼伸展出来，如同即将展翅高飞的优雅天鹅，他甚至觉得自己真要升向空中，在极限的一刹那，铺展的羽翼又收敛并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然后消失不见，只遗留下一团金色的光辉闪耀在欧帕斯周围。

    “太神奇了！”欧帕斯恭恭敬敬地说，他仔细端详着，十分钟后才恋恋不舍地打算取下交还哲布，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侏儒摇了摇头，拼命咳嗽着讲出心里话。

    “它的魔力简直……无法想象，我居然这么多年都、都发现不了，也许注定不属于我，用星星、月亮的名义发誓，我、我将它送给你。”

    欧帕斯不知道如何恰当表达对收到这个礼物的谢意，他还尴尬地发现手指上的戒指根本无法取下，他感动地说：“非常感谢你，我的朋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善意和大方。”他向哲布深深地鞠躬。

    “我永远记得，这是人类向侏儒所说的真心话。”哲布回答他。“它是一个很有用的工具，会对你有帮助，或者带来麻烦和灾难，你千万记住，别告诉其他人它的真实价值。”

    ※※※

    哲布去收拾他的行装，欧帕斯坐在客厅的扶手椅上看着他已经不耐烦只想尽快出发的伙伴。他从居住在埃塔镇时就充满对未来的渴望，一直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在前往德瑞芬的旅程中，他充分感受到跋涉的艰辛，可也认识了值得结交的朋友。在获得手上的神圣戒指后，他的信念更加坚定，属于他的道路还很漫长，因为他终究要踏入神的领地，找寻期待已久的答案，然后在身边人的陪伴下一同回到故乡开始新生活。

    但现在这件事还得缓一缓，伊欣格尔公爵愁闷的烦恼必须先解决，而欧帕斯和凯森等人是这个尊贵朋友的最大希望，修勃朗是一次旅程的中转站，也是另一段冒险的开端。

    欧帕斯相信能够妥善完成任务，在这点上他一向乐天，永远不会有长时间的困扰。他是第一次出远门，和普通青年人一样，内心深深地觉得单凭自己的热情，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挫折、失败以及悔恨，是他还不曾切身体验过的未知。

    “按照你们的说法，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到巨魔山丘。”哲布听完他们的计划后大大咧咧地说：“这样不行，太鲁莽了，这是连地精都不会犯的错。”

    史皮尔爵士一听就火了，他说：“胡说八道，只有到那里才能取得实证，虽然冒险，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刚开始大家还惊讶他们的格格不入，但此刻已经习惯了。

    “更棘手的是，”伊欣格尔公爵提醒大家。“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了。”他解释道，“在十一月底之前，我必须赶回尼科波里，否则一切都迟了。”

    “那怎么来得及。”凯森叫起来。“今天已经二十三号了啊！”

    “所以全拜托各位了。”公爵诚恳地说。

    弗蕾娅一直在点头，是为了让公爵放心。

    “这就是我要建议的事情。”侏儒拍响巴掌以吸引更多的注意。“巨魔山丘的真正秘密其实是座地下城，早在六十年前我就知道了，什么建筑都瞒不过侏儒。”

    伊欣格尔公爵霍得站起来，向前迈了一步，大声问：“你真的什么都清楚吗？”仿佛为了掩饰失态，他坐下又接着说：“好极了，那我们就更有把握，你先讲讲，地城到底都有哪些秘密，将来也好应付。”

    侏儒清了清嗓子。“那是庞大的地下城，我不知道主人是谁，但从规模上讲，藏一支人类军队都没有问题，不过现在里面全是召唤来的怪物，包括你们见到的豺狼怪，还有蛇人、巨魔、半兽人，或者还有我不知道的其他更恐怖的怪物，说到这里，你们仍打算去吗？”

    “我没别的选择。”公爵冷冷地说，他双手抚mo着自己的武器，信心十足地笑起来。“它足以打败任何敌人。”

    “你的贵族朋友不了解地下城有多可怕。”哲布对欧帕斯说。他用幻术分别变出几种不同的怪物，有些高大、有些瘦小，但都显得狰狞。“这是会使用魔法的蛇人法师，”他指着上半身直立起来的蛇形怪物说：“前不久你们人类的队伍就被它们打败了。”

    他又变出上百只怪物，密密麻麻把大客厅填满，这么多做着动作的怪物近在眼前，虽然明知是幻象，仍令人呼吸急促。“你还有信心吗？你的双手巨剑可以接连砍杀成群的怪物而不折断，纵使可以，你能长时间保持这份体力和意志吗？”侏儒讽刺地说。

    “那我们就害怕了吗！做胆小鬼？”凯森说，他的战士自尊特别强烈。

    “也不尽然，”伊欣格尔公爵反驳道。“我并没有说是去硬拚，在充分了解实际状况前，我会认真节制自己，不让大家轻易涉危，我保证。”

    “我们会看到的。”侏儒不太相信地说。对他而言，公爵令人生畏。“我恰巧知道地下城其中一个入口，所以悄悄潜入进去应该不成问题。”

    “很好！”欧帕斯表示同意，他突然体会到侏儒幻术师兼盗贼对队伍的帮助能有多大。“公爵阁下，我们是去寻找证据，而不是非战斗不可，同时也为了你考虑……”

    “别装模做样，”弗蕾娅口气不好地说：“你干吗去附和别人。”

    “弗蕾娅，他是对的。”公爵制止了半精灵。“我必须对你们负责，不让意外的伤害发生，其实也与我的本意相符，这点我很确定。”

    弗蕾娅咬住娇好的嘴唇不再针对欧帕斯，她内心并非认为那是坏主意，只是气不过年轻人无视公爵的态度和任意地自作主张。

    “外面风停了。”刚进门的半身人奇金被还没有解除的幻象吓傻，他抖抖缩缩地掉头要跑，但双腿使不出力气。“全是假的，不用怕。”富有同情心的美狄娅安慰道，其实她自己也心慌，手心里全是汗水。

    “真的？”奇金难以相信地喊道。

    然后幻象一下子不见了，大家都去看哲布，侏儒手一摊。“时间到了就自动消失，我只是静静等到这时候。”

    “奇金，你昨天不是不怕我们吗？”欧帕斯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毛病。“尤其身边还有个食人魔战士。”他补充说，结果被凯森狠狠敲了脑袋。

    “因为我没见到这位的真面目啊！”奇金回答得也很有技巧，他眨了一下眼，使凯森在是否动手欺负弱小间犹豫不决。

    欧帕斯很高兴地看到他的朋友们脸上都微微荡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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