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卡的死以及佰恩德继任部族首领,要被所有灰矮人公认,还需要通过更复杂宗教上的仪式。就连做观礼也嫌碍事,即便解除了限制,欧帕斯他们仍被拉哥伦“礼貌”地请入新分配的住处,力求妥协的佰恩德无奈同意,他要安稳保住位置付出的代价必定很大,欧帕斯率先谅解,既然他已表态,美狄娅也无言地表示理解和同情,而哲布为了继续之前被打断的休息,是不在乎事实以外的部分,也算作入乡随俗吧,侏儒促狭的笑容如是说。
欧帕斯和女性简单交谈后回到房间,感到很失望,因为佰恩德的胜利并没有提供关于公爵的详细线索,而且任何问题都未能解决,这个深暗地域他所失去的,还不见中止。他恍惚地皱起漂亮的眉毛,无由来地感觉很紧张,超越感观的直觉提醒某种不寻常且致命的事情将发生,但充做照明的发光结晶石照亮的小块地方让有限的视界更狭窄。
然后当多余的阴影遮蔽通向外间的走道时,他的吃惊反倒像在叹气,但不是出乎意外的慌张,习惯性地接受不速之客,没有动手也不准备施咒,来人假如怀着杀意他早就不复存在了,他只希望自己有要求对方解释的权力,这远比保命急迫。
欧帕斯让开身体令光线更直接,透过皮质的装束判断对方也许是个不单纯的贼。“你对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瞧着很神气的陌生人。“你是谁,帮伊欣格尔公爵还是奈伊斯,他们中某一方雇佣的杀手吗?”
“安提诺斯·费立蒙,听好,”猎人加重音。“我是我自己的人。”
“那有何贵干?”
“找你。”
欧帕斯对简洁的回答感觉沉闷和困惑,他不同意此时还有第三方独立的对手,而且这人从哪个渠道知道自己、如何悄无声息地接近却不引起注意这方方面面都令人怀疑,也许不光叫费立蒙的男子,就连公爵也在附近作狩猎前的潜伏。欧帕斯将脚步移向门口,确定他能够及时提醒外面的灰矮人--如果有用的话,他相信对方有能力制止任何敌意的企图。
费立蒙很清楚年轻人的动作所代表的意义,而他本来就有把握用和平手段不让欧帕斯离开房间。“先别忙,你也看出我没打算伤害你。”说话间他亮出空空的双手。“难道你不想了解我们共同朋友的艰难处境吗!”
“共同的朋友,我可不知道有这回事。”欧帕斯冷淡地说。
“他是个高大的战士,可现在大概很虚弱。”费立蒙轻笑道。“我听说他来找你,路上还以我的方式救过他。”
“凯森!他在哪里?”欧帕斯厉声说,对于费立蒙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及而怒不可遏。但是他的生气马上被焦虑取代,因为光是话的内容不能分辨真假,可至少使他知道凯森没有失踪,正循着过来的路追赶自己,所以他始终半信半疑。
欧帕斯抬起胳膊,合拢的指尖对准费立蒙,斩钉截铁地说。“你胆敢伤害他的话,我一定不放过你。”
“你的威胁只是徒然叫唤。”费立蒙讪笑着拔出武器。“我不惧怕敌人,尤其是法师,我能够轻松地解决你。”
“即便这样,那你为何不让我走得更远,要不要试试!”
饮血者之复仇映出猎人狡猾的微笑,剑尖缓慢地挑向欧帕斯的心脏。“我从不冒任何风险,所以别玩掉脑袋的游戏,年轻的施法者。”
欧帕斯缄口不语,费立蒙眨着眼睛继续说。“你看,我很不愿意把局面闹僵,我是来商谈而不是打架,你也清楚我的诚意。”纵然欧帕斯置疑对方的用意,也不免因需要而心动,因为他迫切地想证实现状,而费立蒙恰恰抓住他的脚踝。“不要考虑太多,我提议交换我们所知的内容,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你真的没有一点兴趣吗?”
猎人占据有利的形势,“我们到外面细谈,”他比划着手势。“这里让我不舒服,这么矮的墙我担心屋顶会塌。”他言不由衷地说。
“你不担心我突然叫守卫?”欧帕斯询问。
费立蒙收起长剑不以为然地说。“你不会,你比我还急。”猎人又解释。“所以我要去外面,省得你达到目的后就翻脸。”他混淆黑白的声音令年轻人为之一怵。
欧帕斯没有反驳,当呲牙咧嘴的费立蒙吹响口哨走开后,一阵晕眩席卷他的身体。
在几分钟的路上,欧帕斯明明知道和费立蒙相距不远,但就是无法发觉,跟不在没什么两样,当他忍不住用魔法侦测而使猎人的萃毒匕首闪现灵光时,苛刻的警告声居然近在咫尺。“最好不要自作聪明,”费立蒙说,“会使你送命。现在放下双手,别叫我为难,我不能容忍再一次地轻举妄动。”
年轻术士压抑下心情显得合作,猎人也适可而止,虽然两人表面上仍风平浪静,终究只是互相利用,得到各自的答案后,可想而知会怎样。
曲曲折折的廊道将他们带离锻火之厅,在守卫怀疑的目光下来到空旷的外间,只要不是窥视或惹是生非,了解现状的灰矮人对欧帕斯的举动干脆不理不睬,因为从敌人变成盟友,要等佰恩德将来说了算,稍微多长心眼的或许跑去通报拉哥伦,以期获得赞赏,但那个顽固的老灰矮人只会不屑一顾吧!
根据费立蒙的坚持,前面的欧帕斯背着手走在黑漆漆的洞中,猎人带着他穿过威严的人工雕饰石柱群,经过一小群巡逻的灰矮人战斗队以及许多从上面下来搀扶的伤者,似乎随心所欲地主宰场面。
当他们半小时后来到通往灰矮人生活区的木桥时,欧帕斯渐渐停住,猎人一点也不奇怪,他估计对方也该有反应了,然后快速地越过年轻人的位置。
“说出你知道的。”欧帕斯直接了当地讲。
费立蒙咳出一阵令人发毛的冷笑,他的火气因为年轻人的无畏而陡然涨高。“你马上就会明白,但我先提问题,按照规则来。”
“原来你是讲规矩的人。”欧帕斯回嘴。“我必须先知道才获得保证,假如你也讲理的话,我们究竟谁需要谁,你说清楚!”
“你好像误会了,”费立蒙把玩着匕首。“我凭兴趣杀人,所以不能作为你交换的理由,何况你也相当困惑吧,无法像我真正做到置身事外。”
但是欧帕斯自然不在口气上退缩。“我也可以由你的尸体上得到答案,简单的问询术即可。”他这么说着,声调中的顶撞再次激怒了费立蒙。
猎人的凶器飞快地射过欧帕斯的头顶,将他纯黑的头发削下数根,施暴者自以为得意,却未看见对方本该有的狼狈,预期落空了。
“奈森帝国侵略尼科亚的野心,你听说过吗?”装模做样地耸耸肩,终于转入正题的费立蒙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
虽然久处闭塞的乡村,欧帕斯当然也稍微了解大陆的形势,加之与美狄娅的身世有关,所以能清晰地把握整个历史的脉络。一百多年前的北方还是分裂的数十个邦国,当时拥有无可争议地霸主地位的尼科亚王国在那里随意开采矿藏,唯一形成阻碍的,就是游荡的有组织劫掠队和野蛮人部落,限于地理因素的缘故,难以派遣军队的尼科亚扶植本地的政权奈森男爵国作为对策,此后半个世纪一直维持宗主与附庸的关系彼此相安无事,然而当尼科亚的压榨令逐渐强大的奈森再也无法容忍时,北方的各势力在奈森王的鼓动下结成反尼科亚联盟,战争爆发直至今天,一支独秀的奈森帝国在崛起后的百年中非但统一北方,还使强弱倒转,进而咄咄逼人地企图彻底消灭尼科亚王国,占据大陆最丰产的粮仓。
欧帕斯开始有兴趣了,复杂的历史令他沉迷。“就如你我知道的,”他对费立蒙说。“这和目前有联系吗?”
“背运而孱弱的尼科亚王国,”费立蒙打断了欧帕斯,“啊,请允许我这么说,”他嗤笑着做出礼貌的手势,在这非必要而令人不舒服的动作过后,猎人继续说。“正四下求助,拥有共同边界且抱有好感的我国,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我看是浑水摸鱼。”
猎人尖酸的语调好像总因为提及当权者而更深刻,虽然他与这些人物牵着藕断丝连的关系,刺耳的声音却不见收敛半分,欧帕斯猜想或者出于嫉妒。
费立蒙看出年轻人的想法,狠狠瞪了一眼。
“我的追求可不同,权力那种麻烦的东西只有对你感兴趣的人才孜孜不倦。”
“谁?”欧帕斯不加思索地问,随即领会到是个愚蠢的问题。
科穆宁和奈森的边界被只有一万多平方英里的小国格拉那达分开,两边夙无纷争。而帝国王廷无例外地存在两派,彼此间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军队和法师会成为针对的主体,好战的军队坚信奈森的蚕食极具威胁,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法师会不愿为尼科亚火中取栗。
费立蒙对年轻人笑了。“我已经回答了你很多疑问。”他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的确不巧被卷进来,告诉我原因。”
“这和你没关系。”欧帕斯拒绝回答。
“不行,违背协议对你没好处。”
费立蒙坚持的表情愈发强烈。
“奈修·布伦姆,或者干脆叫塞蒙·费尔海恩,”欧帕斯也学会了猎人那种口气。“我结识了他,就被你们追杀,还需要我多说吗,你确定?”
“塞蒙·费尔海恩,当然,还有哪个费尔海恩!”费立蒙过度的讶意让原本以为猎人会无动于衷的欧帕斯吃惊。
“这样一来想也知道伊欣格尔公爵的用心了。”猎人恶意的笑容在了无生趣的脸上荡漾开阴谋的纹理。“他甚至肯拿命运来赌。”
“我希望你说清楚!”
费立蒙饶有兴趣讲。“法师会的阻挠,不,也不能这么说,完全是奈伊斯活动的结果,我透露给你,他收了、啊、敌人的礼物。”
“也许吧!”欧帕斯印象中的奈伊斯的确恶贯满盈。“但听你的话和他十分密切,你们有何关连?一定是狼狈为奸什么的!”
“很合理的疑问,”费立蒙倒没有特别生气。“一直以来都是合作伙伴。”
“再过多久也还是同床异梦,是不是?”欧帕斯轻蔑地说。
“令人恼火的年轻人!”费立蒙咋起嘴。“不过我赞赏你的聪明。在结束之前,你仍冒犯的话,”他惋惜地说。“我就不得不杀死你。你应该提供我一个诚意的表现,我必须首先衡量你的价值,对了,伊欣格尔和费尔海恩躲在哪里,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欧帕斯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正为此苦恼,所以没直接回答。
“欺骗我的下场会很惨,没有人可以向你证明这一点,因为他们都死了。”费立蒙声色俱厉地威胁,两眼发出野兽的光芒,已有心理准备的欧帕斯也不免胆怯。
“我没理由知道,公爵并不信任我。”年轻人苦涩地说。
“好吧,”猎人回答,“我已经问完了要说的话,现在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了,我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来过地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欧帕斯警惕地注视着费立蒙的一举一动,他明白猎人这话暗含的杀机。
“我看你已经充分了解到了。”费立蒙说,然后示意对方放松。
“不是现在,所以你不必这么恐怖地盯我看。”费立蒙的话并不让欧帕斯有丝毫安心,猎人很满意这种效果。“或许伊欣格尔对你更危险,年轻的施法者,我提醒你。”
“尽管有道理,我也不能把你这番话当好心吧!”欧帕斯在对方转身时说。
“那我再给一个建议,下次见到奈伊斯的时候,你就赶快逃吧!”
欧帕斯疑惑地喊出声音。“这个忠告要我付代价吗?”
“不必。”费立蒙冷哼道。“我也不至于悭吝到这种地步。”猎人的语调在此转折,令人不寒而栗。“假若今后你与我作对--我几乎可以猜测到--随时会要你的命。作为法师或许你有一手,但猎杀施法者我很在行,我年轻的朋友,在你来得及念出第一个咒语,我已经割破了你的咽喉,这是你必须牢记的。”
“那得看情况,等我见到凯森后决定。”欧帕斯对猎人说。
费立蒙停住本欲离开的脚步,惊讶于欧帕斯居然敢针锋相对地反驳,他视之为挑衅。“我现在也明白奈伊斯为什么对你生恨,的确是叫人不舒服的小子。”费立蒙扬言。“你难道不认为取了你的头他会高兴!”
欧帕斯的默不做声使费立蒙迟疑了一下,他看看四周,突然很不安,猎人天性多疑,本能地感受到一种不熟悉且奇怪的直觉,那是一种对他来说危险的信号,他发现笼罩年轻术士的阴影明显深度化,体态的形状好像变得比较不真实了。
费立蒙在紧张中恼羞成怒地承认低估对手的事实,然后幽暗地域的景象突然发生剧烈改观,从暗无天日的世界变成冰天雪地,一个充斥着暴风和剧雪的旷野,就如极北地带。
即便明知是幻觉,但声音、温度和空气的味道都是切身的。
“不!”猎人失望地喊出声,为受愚弄而暴跳如雷,他看出年轻人的意图,猜测对方一定私底下嘲笑,几秒钟之后,他又看到欧帕斯的脸庞,之所以没有动手因为那只是漂浮在空中的一张面孔而已,居然散发着月色的光华。
欧帕斯退后到安全距离,将微流星的能量散布至双手,然后谨慎地用回声术说。“你太危险了,我不得不这么做。”他解释道。“比奈伊斯还可怕,他只有愚蠢的野心,而你--还不至于难到我猜不出,满心渴望流血,我在书里见过你这一类的人。”
费立蒙瞧见悬空的脸露出鄙夷,不由摆出一副防御架势。一阵迷乱的雪珠打花猎人的视线,纵使不会造成伤害,但身不由己的感觉很难堪,简直是奇耻大辱。
欧帕斯的视线垂向地面,他没办法下狠心真的杀死无法反抗的人,哪怕对方是浑蛋。
“不要小看人,你的幻象困不住我。”费立蒙咆哮着。“想想你的死法,再为自己默哀吧,我向你保证,在你身上所施的折磨绝对让你痛不欲生,我要你加倍偿还。”猎人憎恨地咬牙切齿,他痉挛扭曲的脸不能称之为人类,所以欧帕斯动摇的内心活跃了,这只野兽威胁的不光自己,他将伤害任何熟悉的人,这样还可以无动于衷吗!如果以前的欧帕斯一定不会这么狠心,但凯森、哲布还有美狄娅,决不让他们危险。
“抱歉了!”欧帕斯大声说,他突然不再犹豫,即便被骂作伪善或非正人君子的行径,也决心要做。小型火球由他手中激射,形成数道划破黑暗的紫红色光痕。
费立蒙看不见来物的轨迹,但他完全凭优越的反射神经一瞬间用饮血者之复仇在咫尺距离内荡开攻势,旋转的小火球飞向四面八方,发出撞碎石头的炸裂声。被拨弄的火花刺破了幻象,猎人又回到当初的世界,他欣喜若狂,发泄yu望的膨胀几乎撑爆肉体,报仇心切的人冲往最后一颗火弹的来源,可那是连夜视药水也不能看透的魔法黑暗。
欧帕斯在幻术失效前,就已经开始念诵下一个咒语,费立蒙的靠前也没使他慌张,但猎人不愿让年轻术士如愿以偿,虽然找不到确切位置,碰运气也要试,五支喂毒投掷匕首散射开来,争先恐后地投入黑暗结界,在费立蒙脑海闪现一幕赏心悦目的血景。
致命的匕首未曾打断施法或伤及欧帕斯,迟迟未传的惨叫令猎人沮丧的心下沉,他果断地逃向最近的屏障,寻求良好掩护,结果证明他这一举动的正确和及时性。
绿色的射线将他当面的石笋溶解,折断的部分倒塌并压向他,猎人狼狈地在地上打滚,凹凸不平的石头撕破衣服,他愤恨的脸露满狰狞的表情,如果仅凭诅咒和决心,年轻术士已经粉身碎骨了,然而清晰的咏唱娓娓动听,欧帕斯准备牺牲时间来施放一个极效的火球。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费立蒙对谋杀之神发誓,虽然素非信仰,此刻却异常坚定。猎人借着未歇的惯性飞身跳下木桥,也许地狱火与他的怒气将相映成辉。
在上面,欧帕斯小心翼翼地探头朝下看,苦涩地在内心重排并回演此幕的会面,而且他意识到这决不是与安提诺斯·费立蒙之间最后的交道,今日树立的,或许是毕生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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