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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时屋外的风似乎停了,隔着窗子似乎能觉察到日光细密的光影。屋内的炭火还烧着,细微的声响在一片静默中显得格外明显,她闭着眼睛蹭了下自己枕着的手臂,皱着眉往被褥里缩了缩。
带着暖意的指尖轻轻在她脑后揉弄了几下,腰间的手似乎环得更紧了些。
苏念雪似乎还有些困顿地窝在她怀里,含糊地问了句:“现下什么时辰了?”
她声音还有些未醒的沙哑,这么小声哼哼地说话总叫人想起树下懒洋洋晒着太阳的慵懒猫儿。
“辰时三刻。”晴岚垂眸望着她,琉璃色的眸子一片清明,“要再睡一下吗?”
“唔辰时三刻”苏念雪半睁着眼,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她晃了晃神,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激灵,“你说什么?!辰时?那”
“今日不必去。”晴岚扣着她的腰一把将人抓了回来,缓缓道,“早些时候叫人来传的信,他跟阿云姐她们下山了,具体去做什么没说,应该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言下之意是给了她们两日休息的时间。
苏念雪此时才注意到她身上穿戴得齐整,半点不像是刚醒的模样。
“所以,你还睡吗?”她忽然瞟了眼一脸纠结的苏念雪,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被枕了一晚上的手。
她摇摇头,道:“你何时起来的?”
“嗯卯时刚过吧。”晴岚一把把人兜回了被褥里,自个儿倒是翻身下了床。
她顺手往炭盆里添了柴,探身过去推开了坐榻边上的窗子。
冬日里和煦的日光就这么落了满身,目光越过窗边的影子,她看见了院中的满目银装。
这是荆楚的第一场雪。
晴岚张开手捻起窗帷的落雪,冰雪消融时也给她的指尖染上了一缕凉意,她回过头,唇边忽然勾起了一抹笑意,道:“挺好的兆头。”
“你这是说瑞雪兆丰年吗?可这还没到年节呢。”苏念雪披了件衣裳凑过去抱住她的腰,故作不知道,“说起来,你生辰跟除夕就差了一天。怎么,急着讨生辰礼?”
晴岚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件大氅披在她身上,点了下她的鼻尖道:“过了这个年都二十了,讨生辰礼,你还真当我是个孩子不成?而且”
“嗯?”她仰起头想示意她往下说,却不料刚一抬头,温热的触感便落在了唇角。
“最好的生辰礼,已经有了。”她躲闪般把下巴搁在了她肩上,声音里带了三分揶揄的味道,“虽然早了些。”
这话说得,想叫人不多想都难。
苏念雪轻咳了声,脑中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有热意一点点浮上脸颊,她侧过脸瞧了眼对方泛红的耳尖,失笑道。
“阿岚,说这话的时候,你自个儿脸红个什么劲儿?”她伸手把扒在自己肩上的人的脸捧了起来,没忍住小声抱怨道,“我腰酸。”
虽然是调侃般的话语,不过也算是实话。习武之人固然身子强健,但这种事情被折腾一次,事后的酸楚也是没办法免除的。
晴岚无奈地把她捏着自己脸颊的手给抓了下来,顺势把人抱了起来,道:“好,我的错,下回一定注意。”
她把人重新放到了床榻上,嘱咐道:“既然不睡了,衣服穿好去洗漱,我去给你热些吃的。”
在山上闷了这么些日子,本想着带人下山瞧瞧,可这雪一下,倒是叫山路湿滑难走,她也只能作罢。
不过好在即便在山上也不无趣,屋后竹林四季常青,窝在一方小院里烹茶煮酒观雪落,倒也是少有的闲适。
“说起来,不是要回长安吗?”面前的那本记载着血杀术的册子,晴岚撑着脸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道,“何时动身?”
“年后吧,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去。”苏念雪放了手里司云留给她的医书,思索了片刻道,“长安城里虽然每逢年节定然是恢弘盛大,但是你也晓得的,权贵之间的阿谀奉承也是少不了,最常见的就是趁着所谓的年节把小辈的亲事定下来,我这个时候回去可不就是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平常你不回去也是因为这个?”她托腮思索了片刻,“若是论起联姻,能与安阳苏家相配的,也没几个吧。”
“是没几个,不过么僧多粥少。”她拿着笔记下了书中的几个点,习惯性地拨弄了一下鬓边散下来的发,“其实不少贵家子弟的婚事是自小便定好了的,由不得选。像伯父那边,世子哥和我堂妹,都是如此。说起来,本来宗族也动了把我给拉下水的念头的,不过伯父那边给回绝了。”
晴岚翻书的动作顿了下,她故作掩饰般抿了口热茶,道:“即便是拉你下水,也得寻个合适的由头,京城能配得起苏家小姐的可没几个吧。”
啧,怎么觉得这话里一股子酸味?苏念雪抿了下唇,索性放了书卷道:“是没几个,你这是想问他们原本想把我许给谁?”
后者抬起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大有一副你不说我也就不去问的派头,不过到底是足够了解这人,若是真的半点不在意,她哪会多嘴问这么一句。
“洛家的小侯爷。”
“什么?”她闻言抬起头,随即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道,“洛清泽?”
“嗯。早年苏氏尚掌兵时曾靠着他们提携,洛氏在北境能安稳也很大程度上靠着苏家在朝中稳固局面,不然以他们那般彪炳的战功,早就惹人忌惮动手了。从这一方面而言,两家也的确是故交。”苏念雪如是解释道,她望着对方不大满意地皱了下眉,没忍住笑出声道,“好了,那也不过是宗族中人的想法,不单是我,清泽也不同意的。”
“怎么说?”她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稍稍松了些。
“我同他算是京城中能说上话的朋友,洛氏不大喜欢把族中子弟自小娇养在京城,大多数都在雁翎长大,即便是身在京都,也不会跟其他贵家子有太多交集,算是避嫌。”她凑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指尖因为长时间翻阅书册而被寒气激得有些冰凉,“他跟清河姐姐算是少有的在京城的洛家人,不过自北地而来的军旅之家你也猜得到,哪儿会喜欢跟京城那些说话弯弯绕绕的人虚与委蛇,不避而不谈就算好了,至于结亲除非天子下诏,不然洛家人的婚事大多是他们自个儿瞧着好便好的。”
换而言之,若是不喜欢,就算旁人有这个想法也没用。
晴岚放了书把她冰凉的手握在了手心里暖着,开口却是话锋一转道:“前些时候,知忆有消息传过来,说六扇门召她回长安。”
“六扇传召不是很正常吗?”苏念雪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年关将至,千户回京算是一贯的诏命,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那倒是没有,只不过从暗桩手里看到了些有意思的。”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低笑了声,“有人跟着她去了长安。”
“谁?”
“沈家二小姐啊。”
“啊?”
长安不比荆楚,早在半月前就已是白雪满城。
巡城的禁军远远地喝停了急奔的马,匆匆忙忙趴下城墙。
来人勒住了马,远远地将一块令牌丢到了他手里,骏马打着响鼻,那人身上的大氅沾了风雪,显然是已历长途奔袭。
“见过千户大人。”禁军检查了一番对方丢过来的令牌,挥手高声道,“放行!”
那人正是自江南赶回长安的林知忆,她接过对方递回来的令牌,眉眼间有难掩的倦色,“多谢了。”
往年虽有年关回京的惯例,但是她心里清楚得很,这次回来可没以往的日子那么好过。不为别的,就因为江陵的那件事儿。
空中似乎有飘起了雪花,她踏着满地碎琼乱玉,迈进了六扇的大门。
早就等在那儿的师兄指了指紧闭的大门,小声说:“师父知道你今天回来,在里头等着你。”
对方脸上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她会意般点了点头,露出了个甚是无奈的微笑出来。
“还是老样子,看着老实,实际上是最能惹事情的一个,唉。”他叹了口气,握紧了腰间悬着的绣春刀正打算去巡城,却在迈出大门时正面瞧见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很年轻的个姑娘,随身带着把剑,看着身上的衣裳也不是寻常人家的模样。
“这位姑娘,此处是六扇门,若是没有要事”他思量了片刻,还是开口提醒了句,却不料那人跟炸了毛一般顺手一块木牌就丢到了他脸上。
虽然看上去是无心之过,但是是真的疼啊。
他龇牙咧嘴地摸了摸鼻子,确信没给砸出血后才低头去看对方扔过来的那块牌子。
这东西他愣了下,望着对方的目光瞬间古怪了起来。
“姑娘你是什么人啊?”
香炉的香在望楼的鼓声中燃尽了,她低着头跪在地上,恍惚间才听见座上的人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知道错儿哪儿了吗?”
林知忆舔了舔嘴唇,沉声道:“不该以六扇的名义招摇。”
座上的人闻言似是低笑了声站了起来,道:“你也晓得啊?我叫你去是以防不测,不是叫你带着六扇门的捕快给人挡箭的!平时瞧着聪明,怎么在这件事儿上犯糊涂!”
她咬着牙没答话。
“别不服气。没说你不该救人,但是方式错了啊!我们是直属天子的鹰犬,你领着人在台上那么一跪,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把我们,还有朝廷与墨客山庄更深的渊源,完完整整地暴露给了燕北人!”
燕北人?她闻言一愣。的确是跟燕北有关不假,但是棘手之处不是在于反叛者吗?
“独木不成林,叛出者固然可恨,但是仅凭一人是做不出如今的局的。”他像是恨铁不成钢般咬牙道,“燕北人多疑,单凭他一个人的消息,他们未必会相信,但你那般做,是给了他们佐证。”
“如果墨客和朝中的关系断了,北境、他们,都会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这话跟直接泼了她盆冷水无甚差别,林知忆细想一下便知道自家师父是个什么意思,她仰起头,终于正视了对方的眼睛。
“弟子寻了旁的方式来递消息。”
“我知道。若不是这般,你以为我会现在才叫你回来?”
这话说的倒是不似之前那般严厉,反倒是多了些无奈的叹息。
她松了口气,干脆道:“我知错,这就领罚。”
“罚了要长记性才是!去中庭跪着,两个时辰,自个儿记着。”
“是。”
她干脆利落地爬了起来,推开门时冷冰冰的风雪拍打在脸上。
“哟,看来我今日的运道是真不大好。”自嘲般笑笑,她放了刀拐过长廊去了中庭。
两个时辰,其实跪的多了倒也觉得不算久,只不过这寒冬腊月的,还飘着雪,是当真不太好熬,她索性低着头合了眼,专心运转体内真气暖着身子。
耳边是匆匆的脚步声,临近年关,其实六扇的捕快和千户要比平日里更忙。
也不晓得今年皇城守夜的轮到哪个倒霉鬼了。她如是想道。
迈近的脚步声把她混沌的神思给拉了回来,还没等她开口,头上便投下了一片阴影。
林知忆垂眸望着那一角衣摆,头也不抬地懒洋洋道:“怎么进来的?”
“你的令牌。”沈楠茵被寒气冻得缩了缩脖子,却固执地站在雪里替她撑着把伞,“你知道我跟着你?”
“你跟着出临安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林知忆抬起头,有些好笑地瞧着这姑娘,“沈小姐啊,你这是要跟一个六扇的千户比如何看穿隐匿之术吗?嗯?”
“你是被罚得不够狠啊,还有闲心跟我贫。”沈楠茵磨了磨后槽牙,念在对方还在领罚也只是嘴上说说,她思索了片刻,指尖刚搭上披风的袖扣,就听见那人慢慢悠悠道。
“自个儿冻得直打哆嗦,还是别想着给我了。”她似是重新闭上了眼,唇边的笑意未减,“不然到时候我没怎么样,你倒是先染了风寒,折腾的还不是我。”
廊下的人听见她们这般动静不由得感叹自己放这姑娘进来是不是个错误,正这般想着,一个人影却忽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后。
“师父?”
“嗯。”来人点点头,嘱咐了句,“到了时候,去吩咐热碗姜汤给他们,化瘀的伤药若是有,也给她备着,不然膝盖落了暗伤还是自个儿遭罪。”
他遥遥扫了眼中庭的两个人,小声哼了句。
“不让人省心的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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