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宋锦从小年和山哥口中听到了一个有些悲惨的故事。
前些年有些紧挨江河的州府时常发生水患,灾难过后的百姓无处可去,就会逃往周边。
山哥是其中之一,宋锦刚开始以为他三十几岁,但其实他不过刚刚二十出头,是长时间的风餐露宿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苍老。
五年前齐月,也就是小年口中的月姐姐,以及齐月的姐姐齐蓝还有他们弟弟齐骏家乡遭灾,家里所有人都死了,齐父临死前让家丁陈山带着姐弟三人逃命。
四人历经千辛万苦逃到永阳县,却将路引弄丢成了流民,没办法只得躲在仓浮山上靠捡柴打猎为生。
陈山高大威猛又会武艺,长得也端正,齐蓝样貌清秀,性情柔顺,一路生死相依,二人早已互相生了爱慕之意,便在齐月和齐骏见证下结成了夫妇。
婚后日子虽然清苦却安稳,齐蓝很快有了身孕,陈山为了家小起早贪黑的干活,只有齐月照顾怀孕的姐姐和年幼的弟弟。
很快到了齐蓝生产的日子,那是个很冷的冬天,山上覆满白雪,野物大多冬眠,陈山寻不到猎物心里着急走的远了些。
谁知齐蓝难产了,齐月没办法,冒着大雪下山,想去县里请大夫救姐姐,可天太冷了,她又没什么棉衣可穿,走到山脚下竟被冻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到了青楼,被老鸨逼着接客,她不愿意,几次险些被打死,齐月没办法,只能装作顺从,暗地里想办法联系姐姐和陈山,之后因缘巧合结识了小年。
小年的娘名叫春璎,是青楼里的花娘,早年误信一个过路的穷秀才,与他私定终身,拿出所有积蓄让他进京赶考,谁知那人骗了她,春璎人财两空还怀了孩子。
花娘靠身子吃饭,生了孩子身材走形就是失了吃饭的本事,旁人都劝她把孩子打了,春璎偏固执,相信那秀才会回来,结果就是小年七八岁了那秀才还没个影子。
春璎终于对那秀才死心了,打定主意好好接客养大小年,谁知没过两年她又犯了老毛病,这次的相好也是个秀才,秀才说愿意为春璎赎身,还同意春璎带着小年一起生活,但他银钱不够,要再等两年才能攒够。
春璎一听立刻把这几年攒的银钱首饰给了他,旁人又劝她,说指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让她赶紧报官将银钱追回来。
她却不相信,等着那人来赎她。
这一等又是一年,春璎又怀了孩子,又将孩子生了下来,之后又等了两年,才终于肯相信,这次又是被骗了。
春璎大受刺激,万念俱灰,在一个雨夜里上吊死了,留下十岁的小年,带着一个两岁的孩子,像只老鼠似的藏在青楼里,靠着残羹冷饭相依为命。
偶然一次,齐月撞见小年和他弟弟小福被恩客打骂,心软将他们救了下来。
小年是个知恩图报的,之后就一直跟在齐月身边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因小年算是半个青楼里的人,老鸨也时常使唤他做些跑腿之类的杂活,所以他对永阳县里的情况颇为熟悉,齐月便托他帮忙打听姐姐姐夫和弟弟的消息。
其中艰难自是不提,总之等两方人联系上之后,才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原来那天齐月下山不久齐蓝就把孩子生了下来,但她失血过多引来了山里的恶狼,齐蓝拼了命才让弟弟带着刚生下来的孩子逃走,等陈山回来,山洞里留给他的只有一堆吃剩了的骨头渣子。
这些年齐月也攒了一些银钱,她把这些银钱分出大部分给陈山,陈山便带着两个孩子在仓浮山上建了两间小木屋,又开垦一片荒地,自给自足倒也过得不错。
齐月本想着等攒够了赎身钱就出来跟他们团聚,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那天齐骏和小福还有陈山的儿子陈小河在河边玩耍,正好撞见进山打猎的朱世煜。
朱世煜养的那条狗很大很凶猛,三个孩子害怕,呜哇叫着就要跑走。
惊恐的样子逗笑了朱世煜,他手上一松,恶狗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孩子。
当时小年就在不远处抓鱼,瞧见这一幕马不停蹄地飞奔过来,但为时已晚,那恶狗早将齐骏小福三个咬的满脸满身的血。
小年冲过来想拉那狗,却被朱世煜命人抓起来打了一顿。
等朱世煜带着人走后,小年忍着痛去看小福几个,才发现小福和小河竟然被当场咬死了!
齐骏年纪大一些,还有一口气,小年带着他去县里看大夫,大夫看了伤口,说那咬人的狗很可能有疯狗病,他也束手无策。
果然,回去后齐骏就开始怕水怕风,没两天就在痛苦和恐惧中死去了。
陈山小年和齐月痛苦不已,决意要给三个孩子报仇,于是才有了今天的事。
“我不明白,老天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们,难道就因为我们是无权无势的百姓,那些官眷子弟就可以肆意欺辱我们,打杀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陈山死死咬着嘴唇,悲痛和愤恨几乎要撑破他的躯体。
“月姐姐染了病,已经没多少时日了,等我们杀了朱世煜这狗贼,就跟月姐姐一起找齐骏还有小福小河他们团聚。”
小年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恶狠狠地瞪着宋锦:“不管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我都绝对不会让你们带走朱世煜,那个杀千刀的狗贼,我要亲眼看着他被恶狗咬死!”
宋锦笑着拊掌:“很好,原先我想的是暂时放他一条生路,现在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明天带人来给他收尸。聂景珩......”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角沾染的尘土,“走了。”
二人并肩往清江山庄走去,宋锦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
等走出好远好远,她才轻轻开口:“聂景珩,你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恶心人的事情呢?”
不等聂景珩回答,她又长长的啊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但我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不能以私心代替律法啊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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