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娘仔细想了一下,张赐如今在九大家族族长这个位置上,天下入棋盘,那些所谓英雄豪杰也不过是手中棋子。翻云覆雨,棋局尽在控制之中,他还真不需要去坐在那个虚幻可笑的君王位置上。
“说得也是。”陈秋娘点点头。
“所以,你要相信我。”张赐声音轻柔,执起了她的手。
“相信你什么呢?”陈秋娘略略侧身,像一只温柔的喵咪,慵懒地询问。
张赐轻吻了她的手指,指尖滑过她的眉毛,笑着说:“相信我能够掌控一切。”
“好。”她脆生生地回答,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她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心里柔软得如同四月天的日光。过去,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一生还可以有这样的时光。于是,她倏然坐起身来,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张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愣,随后轻轻摇头,笑着抚摸她的脸,说:“天还没亮,雪下得紧,你再睡一会儿。”
“那你呢?”陈秋娘将脸放在他的掌中,感觉到他长年握剑的手粗粝的摩挲带来的酥麻。
“我守着你。”他说。
陈秋娘摇头,说:“你一路从蜀中风尘仆仆赶来,你也休息。不然,我如何安心睡下呢。”
“好。”张赐温柔地笑了,随后又说,“我让人支了软榻在屏风那边,也算守着你,可否?”
“嗯。”陈秋娘点头。
张赐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低语:“好好休息,最近几天还有很多好戏看呢。”
“好。”她脆生生地回答。
张赐心满意足地笑着缓缓起身,站在软榻边。又说:“闭上眼睛,睡觉。”
陈秋娘眨了眨眼睛,像是个听父母话的小小女孩,真的闭上眼睛了。然而,她却真的没有睡意。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暖与幸福,还有涌动着一种奇妙的激动。她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仿若周围都是他好闻的气息。连时光都变得温柔。她甚至听得到他缓慢深沉的呼吸都洋溢着幸福。
张赐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虽然她没有睁眼,但她知道他一定是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很安静认真地注释着她。
这是多么幸福的事 。她想。
张赐站了一会儿,便轻轻地走到了外屋,低声吩咐人在外面置了软榻与被褥休息了。
陈秋娘轻轻翻了个身。此刻,屋外朔风已经停了。一整夜的军队来去和兵戈相碰的声音也消失殆尽。夜晚很是宁静,陈秋娘靠着柔软温暖的被褥。终于睡着了。
第二日,她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屋外日光盛大。仿若昨晚的朔风大雪都是一场梦。她本来昨晚还惦记着要早起看看昨晚到底什么情况,九大家族这一场权力顶峰的对决,最终的结局是如何的。但似乎因为张赐的到来。以及张赐那种让她仰止的谋算让她感觉到了放松,从浮云山庄下山以来这么多日子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所以,她在幸福感里激动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睡得这样的香甜。
她看到日光强盛,立刻翻身而起,手忙脚乱地找大氅外套。早就在屏风外等候的念秋踩着小碎步嗖嗖地到了跟前跪坐下来,低头说:“苏姑娘,你醒了,洗漱已经备齐,即刻就送到。”
陈秋娘点点头,一边拿了一旁的梳子自己梳理长发,一边说问:“你家公子呢?”…
“回苏姑娘,我家公子与张二公子在园内下棋。”念秋说。
陈秋娘听她的回答,松了一口气。她原本以为经过昨夜,张赐会有一大堆事需要处理,可能一大早就会起来处理事情,不带她去看热闹了。却不曾想他还很有闲情雅致,居然与江帆在下棋。
“替我梳洗。”陈秋娘这下坐正了身体。念秋便唤了婢女前来。一共来了十一个婢女,从漱口、洗脸到梳头发穿衣服、喝水、布菜,都有专人伺候。陈秋娘吓了一跳,之前江帆也没吩咐这么多人来伺候,而且江帆知道她很不喜欢这么多人来伺候,断然不会弄这么多的。
这些人来这里,到底是有事吧?陈秋娘内心明镜似的,却也不戳穿,只自顾自心安理得享受了这份儿顶级的待遇,看这背后之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所以,她慢悠悠地用了早饭,再度洗漱一下,换一袭带了白狐狸皮边的火红短斗篷,这才往前院去了。她从一道小门入了前院,就看到园内的亭子里,张赐与江帆正在认真地下棋。
张赐金冠束发,一袭白长衣,衣襟袖口腰封垂缨都是大红为主缀了明黄丝线,其上是繁复的纹路,将一个英俊男子衬托得更加贵气干净,却又不俗气。他外黑里红的大氅就放在一旁的衣帽架上。相比较张赐衣着的贵气与正式,江帆就穿得随意得多。这沧州虽是春日,但到底是大雪严寒,江帆却是宽袍博带,紫色大氅披在身上也是随意得很,让这个向来不羁的少年人显出一种出于尘世之外的潇洒。
此刻,两人正在对弈,张赐神情放松,唇边噙着一抹笑,正在看着欲要落子的江帆。
陈秋娘远远地站定了,看着满园红梅中那两个绝色的男子,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来,仿若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或者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世界。
“苏姑娘,婢子去为你通报,可否?”念秋小声说。
陈秋娘摇摇头,说:“不必麻烦,我直接过去便可。”
“是。”念秋往后退一步。陈秋娘却没有继续往亭子那边走,只是往旁边的梅花从里走。念秋赶忙亦步亦趋地跟着伺候。
昨夜朔风起,吹落了满园梅花,但今晨日光和暖,原先的花骨朵却傲然绽放,整个梅园里的梅几乎是在以怒放来昭示了生命的不屈。昭示了对昨夜朔风的鄙视。
“昨晚那般,这院里竟然看不见一丝的乱。”陈秋娘不由得停住脚步,抬手抚摸近在尺咫的一枝梅。
“回禀苏姑娘,也是有伤及梅树的,今早已经打扫过了。”念秋回答。
陈秋娘“哦”了一声,便询问红梅如何了 。念秋一听陈秋娘提到了红梅,眼眶一下子红了。说:“婢子求苏姑娘为红梅姐姐求个情。留她一条活路吧。”
“你们倒是很看得起我啊。”陈秋娘斜睨了念秋一眼,还没等念秋继续说话,便立刻说。“这几日,你们便也知道我处事性格。你即便没弄了那么多个婢女来伺候我,你直接跟我说,我也便是会答应的。你们背后的人真是多此一举了。”
念秋一听。立刻也明白陈秋娘是在说她不喜欢被人算计,她便噗通就跪在雪地上。说:“是婢子自作主张,冲撞了苏姑娘,还请苏姑娘息怒。”
“天寒地冻的,你且起身吧。”陈秋娘挥了挥手。说,“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是个不晓事的人。跋扈无礼做客别人府上,还苛待对方的婢子。”…
念秋听得更惶恐。立刻就站起身来,低眉垂首在陈秋娘身边,说:“是婢子愚钝,事关红梅姐的事,所以乱了方寸,还请苏姑娘万万息怒。”
“罢了,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直接说了吧,红梅背叛了他的主子,理应由你们公子处罚。再者,她想要杀我与二公子,无论出于什么动机,我还没好心到为这样的人求情。”陈秋娘语气咄咄逼人。
念秋一时哑口无言,只怔怔地看着陈秋娘。她一直以为这个女子是会帮她的。她是孤儿,因为聪颖被带到江家接受训练,唯一照顾她的人便是红梅,这么多年,她早就视红梅如同亲人,是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可是,红梅姐,她,她只是一时糊涂。她本意是不想伤害任何人。”念秋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太不按理出牌了。她最初的打算是“动之以情”的,但她却一开始就将她的路堵死了。
“她糊涂不糊涂,这也是你家公子的事。从我的立场上,你给我一个我能为她求情的理由?不要说她无辜什么的。她无辜不无辜跟我有什么关系?”陈秋娘眸如刀咄咄逼人地看着念秋。
念秋慌忙往后退了几步,整个脑子一片空白。
陈秋娘扫了她一眼,说:“我去找二公子和江公子了,你就不要跟来了。”
念秋怔怔在原地呆楞了片刻才明白这个女子是在教她如何才能说服对方帮自己,不是告诉对方自己这个东西多好,而是要让对方觉得人家这么做是有价值的。可是,有什么价值呢?
念秋眼前陈秋娘越走越远,便快步走上去,说:“苏姑娘,你与我家公子不是朋友么?红梅姐是绝对不会伤害我家公子的。”
陈秋娘摇摇头,说:“这跟我没关系。不会伤害你公子很多,不差她一个。”
“那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念秋此时此刻已经觉得自己平素自以为的聪明都是可笑的。
“这么容易说出这句话,我还能相信你们不会背叛主子?回去吧。该怎么处置红梅,是你家公子的事,不是你们可以左右的。不要忘记,你家公子是有大局观的人,而且你家公子是怎么样的人,你们跟随他,应该清楚。”陈秋娘缓缓地说。
念秋还是一愣一愣的,等陈秋娘已经走过了梅林,快走到亭子里,她才明白这苏姑娘说的道理,而且从她的话语中隐隐可以知道公子并不会要了红梅的性命。她想到这里,整个人就感到轻松了。
那个女人真是个传奇的女人,她就是公子日日念叨的人吧。经过昨夜的种种,她也猜测到了这位苏姑娘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三年前坠入岷江的蜀国小公主其实并没有死,而那一切就是那个丰神俊逸的贵公子的安排。
念秋不由得看向了凉亭里,那与自家公子对弈的年轻男子,瘦削挺拔,与那火红短斗篷的女子站在一处,真是一对璧人,而自家公子那样傲气英武的人也被比了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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