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娘跑到镇口,马四已经套好马车,正在整理为村里人带的货。他看到陈秋娘,却是一句:“娃子跑这么快做啥?”
“哎,怕四爷爷久等呢。”陈秋娘脆生生地说。同时还观察了一下四周,看看这去柳村的必经之路口是否会有异常。拯救张赐的人是不是已经出发了。
“怕我不等你吧?”马四看了她一眼,语气暗沉沉的,满是阴阳怪气。
陈秋娘知晓这等孤独男人向来脾气古怪,便也不计较,却是笑嘻嘻地回答:“哪里的事呢。四爷爷说笑了。谁不知道四爷爷最是信守承诺之人呢。”
此等为人办事之人,最喜被人夸赞守信正直。陈秋娘这一顶高帽砸过去,马四虽只是扫了她一眼,就继续检查为人所带的货品,但那神色却是多了些许得意之色。
陈秋娘叉着腰,平复奔跑带来的不适感。马四慢悠悠地又检查了一遍货物,理好缰绳,让陈秋娘跳上马车,这才套了马,问:“这小镇没青城县好玩吧?”
陈秋娘抓好了马车边缘,系了绳子,才回答:“哪能呢。各有各的特色呢。我看这镇子风水不错,人也不少。”
”哟,娃娃还懂风水了?”马四拔高声音,扫了陈秋娘一眼,一脸全是“你就忽悠我吧”的神情。
“以前在青城县时,见过几个有名的风水先生。略懂,略懂。”陈秋娘顺势就往下接,脆生生的童音,让陈秋娘都觉得自己天真无邪的。
当然,她对风水还真是略懂。这要得益于前世是血学土木工程的。中国工程自古就少不得跟风水沾边。到她上学那会,系里更有个疯狂教授,人称“神棍”,除了专业课的知识之外,特别喜欢给学生讲述建筑特点与风俗、民俗。
这神棍大人基本上是将建筑民俗史都讲了。从古代建筑的材料结构、地域特点讲起,到建筑朝向以及照壁作用,以及诡异的活人奠基、残忍的婴孩灵魂镇宅等。到最后,他更是将风水学也扒拉了一遍,说建筑与风水学是密不可分的。也因此,凡是那位神棍大人的弟子,对风水多多少少都是懂一些。有些人还拿着神棍的知识忽悠得受到周围人的尊敬,有些无节操无下限的男生,还一脸严肃地拿着风水学骗妹子。
“那你说这六合镇风水如何好了?”马四还是一脸不信。其实也难怪马四不信。以前的陈秋娘虽说大户人家出身,但在柳村这半年,木讷懦弱。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被端破碗按家按户要饭,或者被陈全忠打得鸡飞狗跳地哀嚎,整个村子就剩她的哭声了。哪里能是现在跟马四对话这机灵模样呢。
依山傍水,福气之地。”陈秋娘先煞有介事地丢出俩风水术语。
马四“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地说:“这话我都能说。我们柳村还依山傍水呢。”
“四爷爷这话没错。不过,这要看山怎么依,水怎么傍。你看这六合镇依的山,半环抱六合镇,挡煞气、聚福气。那水蜿蜒而过,却是碧玉带缠腰。这是天地四方之形,典型的聚福纳瑞的风水宝地呢。”陈秋娘进一步分析。
“这么说来,倒像那么回事了。”马四一甩鞭子,那马嘶鸣一声,奔跑起来。陈秋娘紧紧抓住马车横板条,对抗着颠簸,大声说:“这必须是真的呢,我见过的那几个风水先生,也是青城县的名家呢。”
反正青城县离这里也挺远。随便说说,也是无所谓。
“读书,倒是好的。”马四感叹一声。
陈秋娘“嘿嘿”一笑,心里打定主意要趁着这回村的这一路,跟这位孤独的老人闲聊一番。一则是可以通过闲聊了解六合镇的情况,毕竟以后要在这里混饭吃。她是很想跟陈文正合作,从熟悉的餐饮业做起,改变苦逼生活的。再者,她也想通过这闲聊来拉近与马四的关系,便于以后来往于六合镇。
“四爷爷,这六合镇的名字是不是也是风水先生取的啊?”陈秋娘等马车平稳了一些,便找了话题跟马四闲聊。
“哟,你这娃娃倒比以往聪明了。”马四又一甩鞭子,催促慢下来的马儿前进、这才说起六合镇名字的由来。
说是唐朝初,蜀中有名的风水先生陪益州都督来眉州山区,遇见大雾迷路,最终到了六合镇,顿时说这里有六合之形,与青峰镇这个名字相冲,那益州都督就当即题字更名的。
“不过,那风水先生没说啥聚福纳瑞的风水宝地啊。”马四不由得看了陈秋娘一眼,那眼神简直就在直接询问“娃娃,你真懂风水么,莫不是在骗我吧”。
“四爷爷,风水先生肯定有所保留的啊。若是说了,指不定多少人来这里找寻所谓的福眼,或者迁居祖坟,或者修筑宅邸,想要飞黄腾达呢。那位益州都督说不定就是悄悄找到福眼,移了祖宅啥的。”陈秋娘立刻回答。这一点,她还不需要风水知识就可以立即回答了。人性自私,大抵如此。她是农村长大的,那些年,邻里因为祖坟被谁弄得缺了一块石头,或者是谁家的辟邪镜子对着自家了,又或者谁家的房屋脊太高,压了自家的,都是邻里罅隙的来源,仇恨滋生的温床。轻则各种九曲回环的对骂,重则打得出人命的事。
这种事,简直太常见了。当年,陈秋娘还拿这些事做文章,挑拨离间,收拾贱人的。
“这倒是。”马四爷颇为赞同。
陈秋娘就更加大胆地猜测:“四爷,那位风水先生暴毙了没有啊?”
“咦,你这娃娃莫非听过这六合镇的事,这会儿拿这事来跟我套近乎?四爷爷可不吃这一套,我生平最讨厌虚伪的人。”马四冷哼。
“哎呀,四爷爷,我可真没听过。你也知道,我从前在青城县,之前住在五里镇,半年前才来了柳村。虽说,只有几次要饭到四爷爷家门口。但我在村里过的生活,我爹是啥样的,四爷爷是知道的。谁还愿跟我家多说一句话呢。至于我那奶奶,是别人童养媳,刚会走路就被抱到青城县了,这都娘家没人了才回来,哪能知道啥呢。再说了,四爷爷见多识广,我就算骗,也不敢骗四爷爷呢。”陈秋娘从小到大,虽然狠戾跋扈,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智慧取胜,拿她的话说“能动脑子解决的,绝不动手”。所以这表演天赋绝对不差。
马四听她说得这么情真意切的,也是哼了一声,说:“谅你也不敢。”
“嘿嘿,当然不敢。”陈秋娘笑着说。心里却是嘀咕:我为啥不敢,我想忽悠谁,我就忽悠谁。只是看有没有必要而已。
马四大约是十分受用陈秋娘的态度,便端着个架子,清了清嗓子,勒慢了马,这才问:“那风水先生确实没多久就暴毙了,娃子,你怎么想到的呢?”
陈秋娘换了个坐姿,这才说:“那都督肯定怕他说出这是风水宝地,也怕别人抢了他的福眼呗。权贵人,玩心计,那心啊,很脏的。”
马四听陈秋娘这么说,沉默了好久,才像是颇有感慨地说:“不只是权贵的人。所有玩心计的,心都是很脏呢。”
陈秋娘听出马四语气里的无奈,料想这孤独的老人定然也有无奈悲剧的故事。但她没兴趣去探听,今日主要是说六合镇,便又问:“那风水先生暴毙后,那都督没做啥别的么?”
“这倒不知道。毕竟是唐朝初年的事了,这又不是啥值得说的。”马四回答,却忽然“咦”了一声,然后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怪不得。”
“咋了?”陈秋娘看他似有所得,顾不得马车颠簸,立刻就凑过去询问。
“你这娃娃这么一说,我倒是想明白了这六合镇的古怪了。”马四若有所悟地点头,连马儿偷懒停下来也顾不得催促。
“啥古怪。”陈秋娘直觉会有些疑惑会被解开,连忙询问。
“当然古怪。这六合镇处于眉州山区,交通不便,又不是军事险要之地,但这小镇却很繁华。很多权贵、富户都在这里落户,每年还有大批外乡人来这里。而且这里很早以前就开始驻扎军队,街上的相士也特别多。就连赵宋那狗军队入了成都府都是马不停蹄往眉州赶,直接就往六合镇来了。他们肯定是知道这是风水宝地,来找你说的那个福眼,想要富贵盈门呢。”马四认真分析,越说越得意,到后来简直是一脸先知的模样。
“四爷爷英明啊。这么块风水宝地,定然是你争我抢的。不过,这种风水宝地的福眼向来是活的,会挪的,不好确定的。”陈秋娘继续说。心里却对在六合镇发展餐营业充满信心。至少这偏僻小镇,却有无数南来北往的富贵之人,想必朝廷定然也是知道这里的风水地形,时刻监视着。那么,客源不愁,广告啥的更不愁了。
陈秋娘对于自己要革新宋朝餐饮文化,缔造属于自己的餐饮王国的前景感到无比乐观。她仿佛看到属于她的餐饮王朝正在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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