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是专门给那些没有店面的零散客商叫卖货物准备的一个集散地,把大家集中到一块儿,不论买或卖,都是极方便的,更重要的是,集中到一起之后,这地儿便有了人气,想卖什么东西了,大家便会想到西市,这里便宜,而且应有尽有。在越京城,除了西市之外,与之相对应的,还有东市,当然,相比于西市,东市那就是典型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了,宽阔的街面,装饰豪奢的店面,这里,集中的却主要是大客商。相比起西市的杂乱,这里就整洁,干净的多,当然,人流也相对要较少一些。
不过这几天,东市却是人声鼎沸,比平素不知要热闹了多少倍,无他,只是因为在东市的大正粮铺的售粮,突然就跌价了二成。
进入冬季之后,越京城的粮价其实是上涨了不少,一来是因为本身要过年的缘故,二来却是因为北地四郡的战事。
但大正粮铺却突然逆市而行,不但没有涨,反而跌了两成,这样的好事,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涌到大正粮铺来买粮,即便是家中不缺,这么好的价钱,屯一点也是好的。谁知道这样的好事,能持续多少天?
当然,大正粮铺跌两成卖粮不是没有附加条件的,他们只收朝廷新发行的货币。金银铜钱一概不收。
这也导致了位于东市的太平银行另一家分号整天也是人满为患,想买便宜的粮,自然就得来太平银行兑换新货币。
“这大正粮铺是什么来头?与商业署有关?”时近正午,秦风坐在东西最有名头的一品居二楼,隔着窗户看着楼下对面的大正粮铺外排着的长长的队伍。能在东市这么好的地界拥有这么大的门面,这大正商铺的老板当然不是普通人。
转了整整一个上午的秦风,心情并不是特别愉快,因为新币法令颁布已经十来天了,但看起来人们对新币的流通并没有太大的热情,很多地方甚至拒收新币。
王月瑶却是摇头,“恰恰相反,这大正粮铺,与商业署没有丝毫关连,甚至是我们一直在排挤的对象。”
“这是为什么?”秦风知道王月瑶的风格,一向是信奉人多力量大,最擅长的就是拉人入伙,大家一起发财,借着手里的资源,开拓一块又一块的市场,将大家紧紧的绑成一个命运共同体。
“您知道这大正商铺的后台老板是谁吗?”王月瑶道:“是前贤妃的娘家。”
“贤妃?”秦风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你是说吴鉴的贤妃?”
“正是!”王月瑶点点头:“您仁慈,进入越京城之后,并没有大加追索,这贤妃以前也并不十分得宠,家人在朝中势力不大,吴鉴授首,太平军入城之后,吴鉴的那些妃子便都幽居在别宫,您登基那天,大赦天下,其中便有这些人,有家的可以还家,没有家可去的,仍然呆在别宫,这贤妃便回了家。”
“原来如此!”秦风明白了一点。
“这贤妃虽然不得宠,也没有子息,但好歹也是妃子,家中一直便是经营粮食生意的,而且生意还做得极大,也算是这越京城中最有钱的一批人了。我们商业署虽然经常拉人入伙,扩大人脉,开拓更多的市场,但有些人,却是不要的。”
“我明白了,像以前的皇亲国戚那肯定是不要的,反倒是那些臣子,你是多多益善。”秦风笑道。
“就是这样。”王月瑶笑着点点头,看向外面:“看起来,贤妃家的这位当家人,不但是一个聪明人,而且也是一个魄力极大的人。为了帮助陛下推广新币,倒是不遗余力,看这场面,只怕会损失不小。”
“所有失,自然便是想有所得。”秦风笑着举起了筷子,“马猴说这家一品楼的冬鱼做得最灵长,来,尝尝。”
大正粮铺后院,当家人郑成贵正悠悠然品着小酒,菜是从对面一品楼端过来的,两家只隔着一条街,从那头端过来,还是热气腾腾的。当秦风正在对一品楼的冬鱼赞不绝口的时候,郑成贵也正挑着一颗鱼眼,笑咪咪的塞进了嘴里。
“爹,已经整整十天了,我们亏本卖了十天,来的人越来越多,您也不去外面看看,这队都快排到东市外头去了,一天,便是上千两银子的损失啊!”郑一平垂首站在父亲身边,有些痛心疾首,十天来,郑家已经损失了上万两的银子,即便对于郑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吞下一颗鱼眼,郑成贵不满的看了一眼儿子,“你缺这点钱?”
“自然是不缺的。”
“既然不缺,那为什么如此心痛?”郑成贵冷哼一声道:“别说是一万两,便是十万两,这一次我们也得咬牙挺过去。”
郑家这一年便犹如在惊涛骇浪之中过去一般,本来是皇亲国戚的他们,在越国的生意,那是做得有滋有味,女儿在宫,纵然不十分得宠,但那也是对皇帝而言,在外面,他们还是光鲜体面,一言九鼎的。但随着太平军进城,过往的荣华富贵便如同沙上的大楼,轰然倒塌,以往的荣耀,现在都成了摧命符。
事情发生的太快,逃都没有时间,也没有地去。大臣们可以换个主子,但他们却不行,只能认命地在家中等着太平军上门锁拿入狱,抄家杀头。
但左等右等,却什么也没有等来。入城的太平军似乎遗忘了他们,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们。在胆战心惊了十来天之后,郑家终于打听到女儿贤女也还活着,只是被关在别宫之中。郑氏大着胆子重新开门营业,他们是粮铺,存粮极多,开门,官差说不定会找上门,不开门,也可以找着借口上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大方一点。
郑成贵还是有几分眼色的,处于风头浪尖之上的大正粮铺是越京城中第一家开门正儿八经营业的粮铺,这对于当时还处于惶乱之中的越京城来说,倒也成了一抹亮色。
生活似乎跟以往没有什么区别,郑家还是做着粮食生意,没有人来追究他们是前皇朝的皇亲国戚。数月之后,郑成贵甚至还使钱托人见到了女儿。
当然,事情也不是什么都如意的,很快,郑成贵便嗅到了不同的气息。太平军的太平坊,他以前自然也是有耳闻的,商业署的王月瑶,更是大名鼎鼎,在这半年之来,越京城在不动声色的改变着,商业版图每一天都在起着变化,但这变化,却与郑氏没有关系。
郑成贵发现,郑家被排除在外。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似乎没有人来追究他们,但这种排斥,却足以让郑家在以后的路越走越窄,做生意的,攀高踩低是极自然的事情,以前他们是皇亲国戚,自然有人找上门来,但现在,本来就成了落水狗的他们,又在有意识的被排斥,时间一长,离死可就不远了。
他们是粮商,想要卡他们的脖子,何其易也!
郑成贵自然是不甘束手就缚的。以他的经验,这必然不是那位现在高高在上的皇帝的意思,只不过是下头人揣摸上面心思的一种表现,不然要收拾自己的话,何必如此麻烦,一纸命令岂不更加便当。
只要那一位没有赶紧杀绝的意思,那这事情便还有转擐的余地。一连苦苦支撑着生意,他一边瞪大眼睛,寻找着机会。
这个机会,自然是想要向那位表明态度的机会。
大明帝国成立,新皇帝登基,大赦天下,自己女儿居然能够回家了,这在朝代都是不敢想象的,一般的宫女可以回家倒不少见,但自己的女儿可是有名有份的贵妃,居然也能回家,这更坚定了郑成贵的想法,现在这位皇帝,与以前都是不一样的。
他等到了机会。
朝廷推行货币改革。这是一件大事,是朝代不管那一任皇帝都会小心翼翼对待的一件事情,郑成贵觉得机会来了。
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向皇帝表明心迹,郑家能不能翻身,便在此一搏,如果此事过后,还是一如既往,那郑家,便可以将铺子盘给别人,变卖了家产,去乡下当一个田舍翁了。
“爹,我们在这里这么做,皇帝不见得便知晓,如果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岂不是白白的洒下去这么多银子,而且还大大的得罪了同行,现在不是以前了,我们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再这样一来,生意根本就做不得了。”郑一平道。
“不是不好做,而是根本做不了。”郑成贵咪了一口酒,“但皇帝肯定会知道的,货币改革是多大的事情,陛下岂不会紧紧地盯着这一块,只要现在这位皇帝根本不在意我们过去的事情,那我们这一次的投入便有很大的机会获得丰厚的回报。现在,皇帝陛下需要强有力的支持,而我们,给他搭上了一块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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