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
眼看着王所长就要走出门去,李季不禁大叫了一声。
“你喊什么?”王所长回过头来,有些不高兴,“你在这里待一晚上,明天叫你们单位来人,把你领回去就是了。”
“我又没拿他手机,凭什么关我?”
李季急了,脸红脖子粗,脑袋嗡嗡直响。
“他说你抢了他手机,”王所长一指涛哥,又看了看猴子,“还有目击证人”
“他俩是一伙的!”
李季怒声答道。
王所长怔了一下,迈出屋门的脚又收了回来。
“你说得没错,他俩是认识,”王所长注视着李季,顺手把茶杯放到了窗台上,“可不影响他作证啊”
“我是银行的,又不是没手机,平白无故的,干嘛抢他手机啊?”
李季耐住性子,向王所长解释。
“这,我哪知道啊!”王所长笑了,煞有介事地看着李季,“你该问你自己才是啊。”
李季很想把下午发生的事说出来,可试了好几次,还是放弃了。
估计说了也没用,等于白说。
还是想办法出去,找郑重商量。
要是能给郑重打个电话就好了。摸摸口袋里已关了机的手机,李季恼得不行。
跟他们说认识郑重好像也不合适。要说,也应该一开始就说。现在才说,人家还以为他以权压人呢。
更重要的是,今天这个样子,李季实在不愿意让郑重看到。不为别的,丢不起那人啊。
可倘若真的在这里关上一晚上,明天行里来领人,那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本来没事,也成了有事了,而且可能是大事。
道理很简单,要是没做什么,警察怎么会把你关起来?好人怎么会进局子,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有嫌疑人,有受害人,有目击证人,有赃物,有追赶的事实,极为完整的证据链。至少在形式上要素齐备,近乎完美。
如果想给你罗织个罪名,已是轻而易举,不用多费半点力气。最多不过一句话,几张纸,举手之劳。
一念及此,李季登时额头汗下,只觉脊背一阵阵发冷,双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活这么大,李季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警察拷起来,那可是只有坏人才会享受的“待遇”啊。
看来,好人有时候也会被当成坏人对待。否则,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了。
前几年,佘祥林杀妻案、聂树斌强奸杀人案曾经轰动一时,令人震惊。
佘祥林因涉嫌杀妻被批捕,先被判处死刑,后改判为15年有期徒刑。谁知七年之后,认定被杀之人居然“死而复生”,重新出现。
聂树斌当时因强奸杀人,被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
二十一年后再审,发现竟是件冤案,遂撤销原审判决,改判无罪,可聂树斌人已不在。
一个人,并不因为你真的无罪,就是“无罪”。只有司法机关认定你无罪,才是真的“无罪”。
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上,不乏冤死之鬼。
李季可不想做一个“冤大头”。
幸亏看涛哥的意思,背后指使那人只不过是想给李季一个教训,并没有打算置他于死地。
若不然,给李季扣上一个“抢劫犯”的罪名,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即使最后不会身败名裂,可要想洗清冤情,势必要费一番周折,至少也得脱一层皮。
因为李季知道,背后之人肯定不是寻常的小混混。
小城市,“乡土中国”,关系网盘根错节。有时候,你得罪了一个人,就是得罪了一伙人。
想了想,李季忍住火气,尽量平静地说:“王所长,既然你说不追究了,为什么还非要关上一晚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正常的程序而已,请你理解。”
王所长说的很真诚。
李季憋了一肚子气,却也无可奈何。很多时候,“程序”可以解释一切。
“这已经很轻了,”王所长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这还是看王行长的面子,涛子也不和你计较了”
说话间,小宋走过去,轻轻把门关上。
小宋看了看王所长,小声问:“王所长,要做笔录吗?”
王所长舔舔舌头,意味深长地斜了李季一眼,问:“李同志,你想做吗?”
日你大爷,想做你妹啊!
李季在肚子里问候着王所长的娘亲。
一旦做了笔录,是不是就有了案底了。李季不敢确定,也不敢冒这个险。
不管怎么说,王所长和涛哥都没想把自己真的当成抢劫犯。后怕之余,李季多少有一点点庆幸。
人的欲望有时永无止境,有时也很容易满足,多半要视情形而定。
老话说的好,人总是好了还想再好;可是没人愿意糟了还要更糟。
就像在官场,当了乡长,想当县长;当了县长,还想当市长;当了市长,更想当省长。一节一节,奋力向上攀;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后来有一天,这个当了省长的人,突然因为贪污受贿被移送司法机关。单就贪污数额和犯罪情节,判死刑也够了。
于是,这人惶惶不可终日,只等着判决的那一天。可是,当判决下来,因为有退赃和检举揭发的立功行为,最后被判处无期徒刑。
这人欣喜若狂,因为保住了一条性命而痛哭流涕。
这时候,他再也不去想什么省长,什么部长;只愿做个平头百姓,有人身自由,就心满意足、感天谢地了。
李季此时的心情,有点像那个事发的省长。
虽然还很不甘心,觉得十分委屈,感到特别窝囊,可不被当成抢劫犯处理,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李季沉默片刻,坚决地说:“我可以在这里待一晚上,明天一早我自己走;不要行里来人接,也不用通知行里。”
说完,李季盯着王所长,等着他发话。
王所长却像没听到,手指动动,示意小宋把窗台上的茶杯端过来。
小宋愣了一下,赶忙起身,走过去端过茶杯,递到王所长手上。
王所长喝了两口茶,轻咳一声,看着涛哥,慢悠悠地说:“涛子,你没意见吧?”
涛哥嘟着嘴,想了想:“王所,那不行......”
涛哥还想说下去,却立马被王所长打断了:“那行,就这么办吧。”随即冲着小宋努努嘴;“就不用办什么手续了。明天一上班,通知他单位来领人......”
小宋点点头,将桌上的笔记本合了起来。
李季张张嘴,终于还是忍住了,没再说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奶奶的,就这样吧。等明天我出去,不叫你们以后有好日子过。
李季心里空自发着狠。
要是万成还活着就好了。李季又一次想起了万成。
“兄弟,还请多担待啊,”这时,王所长站起来,冲着李季一笑,“啥事有空了,喊着王行长,咱们一起吃个饭......”
他娘的,吃你妹的饭!老子给你下两包耗子药才对。
李季只能在肚里暗骂,脸上却还是赔着笑:“谢谢啊,让王所长费心了。”
“呵呵,兄弟,别客气,咱们不打不成交,”王所长的大金牙闪着无比富贵气的光亮,“我还得去陪市局领导再打几圈......”
说完,王所长扭头走出屋去,脚步轻快。
看着王所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涛哥这才转过脸,对小宋说:“小宋,那我们也回去了。有空的话,跟王所长一起到福来山庄玩啊。”
小宋“哦”了一声,没答话。
涛哥也没在意,回身就往外走,猴子跟在身后。
刚走出门口,涛哥又回过头来,对李季说:“今天这事就这么着了。只要以后你别再招惹那姑娘,保你没事。”
说完这话,涛哥冲着猴子一拧头:“猴子,咱们走!”
李季愣在那里,直到看着门口没了人影。
“我说你也是,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他!”
小宋见人都走了,半是关切半是抱怨地说。
李季苦着脸,使劲呲了呲牙,看了看小宋,终是无话可说。
“好了,咱们下去吧。”
小宋看李季那副模样,也不好再多说别的。
“行!”李季重重叹了一口气,双臂一伸,“那,那你戴上吧......”
“戴上什么呀?”小宋愣了一下,随即醒悟,“你说手铐啊。”
“不是手铐,还是什么啊......”
李季皱紧了眉头。
“算了,还是别戴了,我看你也不像是坏人,”小宋略一停顿,“你穿成这样,怎么会去抢别人的手机呢?”
李季有些意外,心中感激,不禁多看了这个小伙子几眼。
见小宋最多也就二十一二岁年纪,皮肤白皙,身子瘦瘦的,唇上细细的胡须还很稀疏。
“谢谢你,宋警官。”
“客气啥,我又没帮你什么忙。”
小宋用胳膊夹起笔记本,另一只手将李季的手包递了过来。
“谢谢。”
李季接过手包,把拉锁拉上。
“这些回民可惹不得......”
小宋将椅子放好,冲着李季努努嘴:“走吧。”
李季点点头,默默跟在小宋身后。
“今晚你就在一楼的禁闭室,那里有床,可以睡觉。”
小宋回过头来,嘱咐道。
“嗯,我知道了,”李季答应一声,“谢谢你,宋警官。”
“我说过了,不用谢我,我又没帮什么忙。”
小宋重复着刚才的话。
李季点点头,没再接话。
“对了,”小宋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你要是不愿意让你们单位的人来,明天你随便给我一个电话,我来打......”
“宋警官,这回真的谢谢你!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李季喜出望外,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小宋笑笑:“走吧。”
李季走出去,站在门口。
繁星满天。
清凉的风吹来,很是凉爽。
走廊上的灯光有些昏暗,楼梯口的一个房间里却是灯火通明。离着二三十米远,那呛人的烟味还是不断传来。
房间里人声嘈杂,不时响起“啪啪”“哗啦”的声音。有人在喊:“胡了!”
接着是一个沮丧的声音:“靠,又点炮了!”
李季摇摇头,心想这些警察大爷们可真是好兴致。
小宋关了灯,锁好房门,见李季盯着那边看,笑了笑:“是我们市局的人来,吃完饭没事,搓搓麻将......”
李季赶忙收回目光,跟在小宋身后向前走。
两人路过那个房间,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几位等等啊,我去个洗手间。”
声音有些耳熟。
李季不禁一愣,停住脚,朝屋里看了看。只见一个人低着头,嘴里叼着一支烟,正从里面出来。
那人的脚刚跨出门槛,忽然见走道上站着两人,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小宋,又将目光移到李季脸上。
一看之下,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草,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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