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野坟果然又被掘开了,许多尸骨露在外面,没有下颌骨,看上去非常渗人。
可是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我们一路看,一路走,渐渐下了山岗。
两个人都有些筋疲力尽,有些撑不住了。代苑有些心灰意冷,“我们先回去吧,先让头脑冷静一下,这样盲目的看,根本得不出任何结论。”
我想想也是,跟着她先回了屋子。回到时天已经快亮了,我们躺着又睡了一会,差不多到中午时分,才补足了睡眠,醒过来吃饭。
吃完中饭,有消息传来,说卫生局那边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我先前的猜错没有错,这诡异的病情果然属于食物中毒,而病源则在于这一带山里产的一种蘑菇。
此蘑菇一般无毒,可以食用,但唯有长在桉树下面时,则会含有微量毒素,少量食用没有大碍,但如果食用过量,而又紧接着摄入酸性物质,就会导致肌肤溃烂,严重时甚至会腐蚀骨骼。
卫生局为此事派了专人前来做宣传,当专家们被问及墓地里的尸骨又是什么原因时,他们给出的回答是,因为山里有些地段,土壤含酸过量,如果又被动物扒过,撒上尿液什么的,那么原先潜伏在尸骨中的毒素会被重新引发出来,腐蚀尸骨。
又有人问,为何他们世代居住在这里,以前都没出现过这一状况,最近却频频发生,这是何解?
回答说是气候问题,可能跟近来雨水里含有某种特殊物质,或降过酸雨之类,云云。
这些解释虽然未能完全解决人们心里的疑问,但通过对村子内外进行全面消毒,给大家配发药物,打各种预防针等等,村民们的恐慌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代苑的嫌疑解除,可我见她并未显出轻松的神情,依然的一脸的疑惑。我心里也明白,虽然表面原因是找到了,我基本相信专家们给出的结论,那些问题确实源于蘑菇的病毒,可是深层原因是什么?我和代苑都没提,但不提并不意味着我们都不想。
只是世间许多事,原本处于明昧的边缘,你心里有疑惑,甚至凭直觉感知得到它的存在,可你就是拿不出证据,理不出头绪,于是你只有放弃,回归到正常的轨迹,用常人的方法去解决表面的问题,尤其当这种方法还很有效的时候,这就是生活的真实。
卫生院的人走后,我也准备回去上班了。这次多亏有卫生局的同事在场,聊过以后,他们替我向单位解释了手机卡被扣,同时跟他们在这边跟着处理疫情的情况,否则真是很难做出交待。
代苑本人则没有表态,我不知道她究竟是走还是留,但我反正得走了。可是就在那天夜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天半夜睡得正好,我听到屋子外面有一阵嘈杂声,打开门一看,却见大白月光下,街上又铺满了白色的床单。
我心里一冷,暗道:“怎么又出事了么?”过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白床单下并非活人的躯体,而是老坟墓里被破坏的尸骨。
我建议他们把卫生院配发下来的消**水往四山里都喷洒一点吧。正说话间,村子外面来了一个人,他走得很急,手里扬着个手机,大声嚷嚷着什么。
这人我并不认识,毕竟我在这村子里也住好几天了,村子又总有事发生,村里人我大致都能混个脸熟了,可是这人我确实没有见过,想必是个外村的。
他匆匆忙忙走过我面前时,好像愣怔了片刻,然后莫名其妙的朝我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将手机递到人群中一个年纪稍大,在这村子里比较有权望的老人手里。
我心里莫名的有些慌,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竟似已经经历过一遍似的。再往深处一想,对了,那场梦。
只是,那次在梦里,当我站在一片白床单之间时,从村子外面奔来的人,手里拿的好像是一封信,可是此时,那个人手里拿的却是一部手机。
我心里忐忑不安,隐约的仿佛已经预知到这手机里的内容肯定会与我有关,而且情况肯定不乐观。可是,这到底会是什么?
果然等那老人看完手机里的内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里充满迷惑。这时手机被传到了其他人手里,他们才看了不到一会,就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聚集在我身上,脸上全是敌视的表情。
我心里七上八下,默默的走了过去接手机。可那老人却并未将手机直接递到我手里,而是高高举着,让我自己看。
原来,那是一组照片。照片显示的时间正是那天早晨五点多,当时天还未亮,图片显得有些模糊,但看得出那是一片山野。山野里有两个人,正是我和代苑。
我明白了,这个人拍下了凌晨时分,我和代苑在山野里的那段经历。我问他:“你当时看到我们了吗?”
那人叽叽喳喳讲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这时,一个能讲汉话,我叫他小李的给我翻译,“他说,他见到你们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那些坟地之间,他怀疑这些尸骨就是你们两个人破坏的。”
我有点无奈,“我承认,这两个人确实就是我和我那位朋友。至于我们为何到的那里,这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情况并不像他怀疑的那样,我们去这些坟地里,是去看看当时野坟被破坏的情况,想从中找出点线索来……”
同时我好奇的看着场地上的白床单,“这些尸骨,都是那座山里的?”
小李说:“是的,这就是那座山坟地里的。”
我叹了口气,这时,许多人都叫嚷起来。小李看着我,面无表情,“他们说,这件事果然就是你跟你那个朋友引起的。她先一个人行凶,然后又找来了你做帮手,现在大家要你给他们一个解释。”
我百口莫辩,“事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当时在坟地里,就是为了寻找真凶作案的线索……”
“那为何一定要选择天黑的时候呢?”小李代表大家问。
我说:“那晚我到山里,是被鬼魂给牵去的。”同时,我指着那手机的主人,“你既然拍到了我们,应该也见到了那些鬼魂,或者至少是那只一直走在我前面的鬼魂了吧?”
小李给那人翻译了一遍,那人又叽叽喳喳,并且手舞足蹈的讲了一番,似乎是在描述当时的情景。小李转头对我说,“他讲了,当时他要去镇上赶集,起了一早,路过我们这边时,看到天色还早,就在草地山上着歇息,没想竟然睡着了。醒来时恰好见到那些坟地里有人影在晃,起先他以为是鬼,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男一女,他看着你们形迹可疑,又听说了我们村子这些怪事,就用手机把你们给拍下来了。”
我想了想,“原来,他只看到代苑找到我以后的场景。难怪那些鬼魂,他都没看到。这也太巧了!”
刚想到这里,我头脑里忽然出现一个闪念,“莫非,当初鬼魂没有将我引下悬崖,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对我和代苑产生怀疑?这么说,它们将我引向那片坟地,为的也是这个?”
我正想着,村民们已经显得越来越愤怒,我听到其中有人用半生的汉话朝我喊叫,大致是要我给他们离世的亲人偿命,有的则要我向他们那些不能入土为安的祖先交待。
我心里有些怕,不断的解释,可始终没人听我说什么。有的已经捋起袖子,有的则去找了木棒过来。
我听到小李在喊,说可以先报警,由警察来处理这件事。可那些人都不依,只说要报警也得先出口气再说。彼此争论之下,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村民们心头的火气都被引了出来。
此外又有许多刚听到动静的人,出来了解到情况后,也异常激动的向我扑打过来。我见到代苑刚出屋子,就被几个人捉住,大概因为她是女人,还没人对她动手,但对于我,他们显然不会客气了。
我本能的想逃,却不知道可以逃到哪里去。
这时,有个人过来拽住了我,发腿就往人群外奔。我不及多想,也跟着跑出了人群,往树林里钻。
当时天黑,人又很乱,我完全看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人,直到人群渐被抛在后面,我头脑里逐渐冷静下来,梦中的情景再次显现。
定睛一看,黑暗中见到一张稚嫩的脸庞。果然,那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而我当时,已经身处一座链子桥上,桥下的情形我看不清,但听到水声淙淙,想象得出下面的水流有多湍急。
女孩脸上冰冷的神情,让我无法奢望她这么做是为了救我。同时我见她走到链子桥的一端,动作非常娴熟。我只要稍微迈动一下脚步,她立时将脚步踩得很重,我整个人立时摇摇欲坠。我明白,一旦我生出逃走的念头,她就会猛力震动这桥梁,将我整个摇晃下去。
事已至此,我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我指着桥梁下面,问她:“你想逼我跳下去?”
她没回答,但脸上神情甚至有了一丝孩子不会有的那种凶狠之意。我心里有些冷,也有些怅然。
这神情我非常熟悉,在那场梦境里,它曾无比清晰的刻在我的记忆中,让我此时明白,我已经无路可逃。
这时,后面的人群已经渐渐追了上来。他们见我逃走,显然更加确定了我就是凶手,此时显得更加激动,更加怒不可遏。我知道落在他们手里,情况难以想象。目前看来,至少跳入河里,还有意思求生的可能,当下将心一横,自己跳进河水里去。
桥下果然是条湍急的河流,人刚进去,就被冲得晕头转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身在一片浅滩上,我坐起来缓了半天。等头脑里渐渐清晰起来,接着树林外透进的一点白月光,我见到了一幅非常可怖的情景。
在那片浅滩附近的一个堆积着枯枝败叶的洞口处,我见到了一堆堆的白骨。准确的说,那就是一堆或灰或白的,人类的下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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