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号地铁·十五】
“既然已经逝去,就不应该奢求生命,各位乘客,欢迎乘坐十一号地铁。”
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这句话,祂等待了片刻,拉动了一下把手,关上了那一节车厢之中敞开的门,在漫长的路线之中,在到达终点之前,还需要不少时间,对于人而言,死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们会思考,一个人从生到死会经历多久。
有的人说,死亡应该是缓慢的,人会在脑海之中被动回忆起过去的故事,他们会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儿时的一块糖果,年少的一朵鲜花,青年的一封书信,中年的一支香烟,老年的一杯香茶,每一个时间点总能够找到一些代表性的事物,仿佛,若是不将自己的人生重新回味一遍,这样的死亡就太过于无趣。
他们会在文学作品之中描绘一个人的死亡,比如‘为什么你仍然如此美丽?死神虽然榨干了你甜美的气息,却无法夺走你的美丽。我相信这是他的一个阴谋,死神也爱慕你,是不是带你去做他的情妇?’这样子的。
不过,又有多少能能够描绘出真正的死亡?
祂喜欢把死亡称作是一段旅行,从生到死亡,乘坐着‘轨道’去往死者的国度,轨道并非一成不变,它只会以一种能够供人乘坐的模样出现,比如现在,轨道就是一辆名为十一号的地铁,将死者带入到死后的世界,而在这一个过程之中,便是属于生到死的旅行,即便这一场旅行并不存在时间的长短,或者说连时间的概念都将不存在。
时间,时间在这里是最没有意义的,在这里感受不到时间,在这里不论过去多久,对于现实而言都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在轨道之中,人经历的是属于自己的一切沉入死亡的过程,在五十星,这就是死亡的本质。
“哎……当时还耍帅似的说了一堆吹牛的话,现在却还是离开了那个帷幕,如果被那几个家伙看见了,不得笑话我许久……”
祂嘟囔着什么,随手扯了一下一旁的铃铛,地铁发出如同火车铃铛的声响,在轨道上,这样的声音能够告诉‘那些东西’轨道马上就要有东西经过,让那些存在于灰色之间的存在避开,免得被撞上,地铁是不会被阻拦的,那些能够干涉到生死的存在也不会来阻拦这辆地铁,据祂所知,这条轨道存在的时间远比整个国家都要早,甚至在卡戎诞生之前轨道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是最本质的规则之一。
祂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和服,那宽松的袖子自然下垂,还没有落到地上,但也差不多了,祂白皙的腿上是白色的长袜,踩着一双木屐,一顶黑色的帽子盖在银灰色的头发上,祂戴了一副圆框眼镜,镜片之后紫色的瞳眸就像是那一瞬闪过的雷电,只是被乌云的阴郁遮盖。
此时,祂的手中还拎着一个黑色的烟斗,祂把烟斗凑到嘴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那烟气渺渺升起,停留在车厢的顶端,然后缓缓消散,烟斗的末端系了个金色编织物,像是一个吉祥符。
驾驶室并不复杂,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看起来就令人头昏脑涨的机器,只有几个像模像样的拉杆,似乎使用那几根拉杆就能够控制整个地铁的前进,祂就呆在驾驶室之中,时不时拉动一下拉杆。
驾驶室有一种诡异的冲突感,不论是摆设还是装置都充斥着古旧的模样,但是装饰和大致的外观又带着现代地铁和上世纪火车杂糅在一起的风格,祂坐着的位置是一张真皮座椅,应该是真皮座椅,从外表上看来是这样的。
从驾驶室看向窗外,也就是地铁的前方,玻璃窗外是一片绚丽。
“真不知道在那些人的眼中,这些景象又会是什么样子呢。”祂自言自语着,看着窗外的景色,多么绚丽的景色,这是在现实之中不会看到的景色,在祂的眼中,这些景色可不是那些被认知阻碍之后的结果,而是本质,唯有非自然才能够看见非自然的全貌,高纬度的存在能够看清楚低纬度的一切,但是低纬度的居民永远无法窥探到高纬度的一面。
正如同看一张纸上的线条,人能够很清楚地看清楚线条,能够看清楚线条的开头,结尾,中间的部分,不过,人应该不会去想象纸上的那线条能不能看见人的全貌,这是一个很抽象的命题,对吧?毕竟真的很难想象,二维的线条该如何看见三维的人,或者说,线条看见的人应该是什么模样。
“现在那些乘客应该都至少到灰色了吧?那几位到达黑色的都已经下车了,我看看……”
祂嘟囔着,看向一旁的屏幕。
那是几块电子屏幕拼凑起来的东西,每一个屏幕都对应着一节车厢,通过屏幕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一号车厢的乘客都已经全部下车了,而后面的几节车厢也离开了几位乘客,简简单单,其乐融融。
祂将视线投到一节靠后的车厢,那是祂所说的属于【骤雨间隙】的车厢,在看到那一节车厢的第一眼,祂就忍不住撇开了眼,片刻之后,祂才重新把视线移回到了那一节车厢之中——在没有认知阻碍的情况下,那一节车厢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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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如果刚才那个人类女孩看见的是这一节车厢的本质,那才有意思,可惜啊可惜,不过这种保护也是能够理解的。”
——死者穿行于亡者的国度,黑色的赫尔海姆迎接着新的居民的到来。
——祈祷,那是刑罚,是毁灭你生命的终极方式;是流放之所,那些存在把悖逆祂的从人间彻底驱逐去的地方;是痛苦之地,被捆起手脚,被丢进外面的黑暗里,有墨黑的幽暗等着他们;被丢在火炉里,被不灭的火焚烧,在那里,虫是不死的,火是不灭的;那是永久的,永远持续,永不结束。
——拥有敬畏之心之人能顾看见白色的天空,拥有卑贱之心的人只能够看见流逝的黑暗。
电子屏幕上,属于骤雨间隙的那一节车厢,晃荡着,祂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祂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出现,祂很有耐心,毕竟,在这样一个漫长的旅程之中,总需要什么东西来打发一下时间。
“不过,那些东西的装饰风格还真是有挑战性啊。”祂抚了抚下巴,片刻之后,祂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一样,“对了,那个叫白肉命尊的家伙,和那个家伙的风格挺像的,也是拿这些人的组织装饰空间,不过相比起白肉命尊,骤雨间隙好像更加……狂野?还是说奔放?”
“滴。”
忽然,一旁的电子屏幕上发出了几道滴滴的声响,并不尖锐,不过很清晰,这是有人按动了紧急呼叫按钮时候才会有的声音,当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就代表着某一节车厢有人有事要询问了。
不过……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人呼叫呢,那两位不属于这一辆地铁的乘客都已经下车了,剩下的乘客都至少到达了灰色层,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发出疑问?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他们也不会有离开的冲动,没有外力的引导,他们不会出现问题。
也就是刚才第二位不在名单之中的客人离开的时候引起了一点冲动,有几个相邻车厢的乘客跨越了车厢的连接,他们表现出了一些逃离的欲望,一些对生的渴求,然后,他们冲入到了那一节车厢,想要通过那扇敞开的门离开,不过那位叫劳伦斯·卡尼尔的男人展现出了一种精湛的技巧,将刀刺入到了那些闯入者的脖颈之中。
在车厢之中不会死亡,倒不如说,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会再死一遍呢?这种事情随便想一下都觉得不大可能,而且在刚才也说过了,在地铁之中时间是不存在的,而杀人这个举动,哪怕是最简单的将刀刺入喉咙,也需要时间,那么,这样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呢?
并不难想象。
那些闯入到车厢之中的人不会在车厢之中再死一遍,不过,当第一个人捂着喉咙跪在地上的时候,事情就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他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姿态在地面上爬行着,他捂着喉咙,里面没有一滴血流出,血管有规律地跳动着,脖颈也一样,匕首捅出来的伤口不大,但是深,直接刺入到了喉管之中。
那位名为劳伦斯的男人就用这一把匕首处理了两个人,随后被第三个人打到了后脑,于是,劳伦斯摔倒在了地面上,劳伦斯展现了一个城市的底层人应该有的凶狠,褪去了外表,他抓住了第三个人的脚,匕首刺入到了那人的脚腕,挑断了那人的脚筋。
他没有站起来,而是接着把刀送入到第四个人的大腿之中,肾上腺素疯狂催动着他的身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的躯壳,但是,那一场搏斗的结果是,劳伦斯以一只耳朵血肉模糊的代价,将那一群人拖到了大门关闭的时刻。
直到他的儿子消失在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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