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洲,北海,石城。
寒风呼啸,冷冽如刀。
雪絮飘散,遮天蔽日。
躁动的海浪和着咸腥的海风,又迎来一个酷寒的冬季。
石城的街景与往日大相径庭,正因为是深冬,本应热闹的小巷也凉了人气,略微有些寂寥。
悄悄探头的流浪小犬不合时宜的干嚎几声,深冬静谧,这几声干嚎就显得格外刺耳,恰好引来一伙顽童的追逐。
小犬见状夹着尾巴就往暗处钻去,落荒而逃的样子十分滑稽,甚至都来不及转头看看前面的路。
稍跑几步,便撞上了一块硬物.
因为长期没有进食,身体瘦弱,在这一撞之下竟翻滚过来。
它显得有些惊恐,狗眼微闭,一时间动弹不得。待它回过神来,却被一双略显瘦弱的手抱起。温暖之意从全身传来,驱散了原本的惊恐。
小犬摇了摇身子,似乎是有说不出的舒服。
几个顽童追逐而来,正见到一位少年,背上用麻绳缚着一把不带鞘的残刀。望着怀中的小犬,脸上露出怜悯。
少年星眉剑目,却是世间少有的俊朗,一袭灰布衣裳,因为常年的清洗已经显得略微青白。
他手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棉布,必是勤练武功不辍。这本来有几分书生气息的少年左脸却有一道可怖的瘢痕,显然是老伤,所以才会露出深红的颜色。也正是这道瘢痕给本来温驯的少年凭添了几分煞气。
少年抬起头来,双眸射出精光直直的望向几个顽童。
顽童看到少年脸上的瘢痕本已心中打鼓,不由得后撤了几步。其中有个较大的顽童领头跑开,剩下几人便作鸟兽散开。只留下了雪地上凌乱的脚印。
少年左手抚顺了小犬背后的乱毛,右手却从腰间布袋中的掏出了一个干硬的面饼。小犬闻到了面饼的味道,虽然这东西不太好吃但是这时候有得吃总比没得吃好。
它一口便叼住面饼,跳下地一溜烟的跑开了。留下了雪中的少年带着满脸的无奈:“本来只想给它少半,未料全被它给抢了,也罢。”少年轻叹一口气,又摸了摸背后的残刀,双眼却闪烁着一股执着和坚毅。
雪越下越大,石城的青石板路已经被完完全全的覆盖了。
说到深冬太静,与之相对应的便有热闹的地方。石城也不例外,恰有这样一处——行者客栈。
南来北往的客商皆要在此地休整,正因如此,才让石城近年来发展得更为迅猛。
行者客栈的老板叫石烈,少年时就从父辈手里接过了客栈的生意,至此已经过去了四十个年头。
客栈在他手里经营得有声有色,已经隐隐有了北海第一的势头。今日的客栈正是旺季,因为北海五十年一载的九门大选已经要开始,石城是通往九门大选之地--归心岛的要道。
正是这个原因使得行者客栈的厢房都住得满满的,顺带着连房价也翻了番。
石烈虽说是赚了钱,但是心里也是战战兢兢。来参加九门大选的都是各方天骄,个个眼高于顶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他虽然身为客栈老板但是在这些人面前又说不起话来,最后打毁打坏了客栈的物件,只得自己认栽。
所以石烈一直得装着孙子,心里盘算着做完这笔便要花钱去打通门路,给自己也找一些强硬的靠山,物色几个有实力的保镖回来,免得自己蒙受这些损失。
石烈这时正在前台算账,啪嗒啪嗒响的算盘能让他在吵吵闹闹的坏境里寻到一些安静,他正思量着这段时间自己能赚多少钱,置办多少东西。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将石烈从幻想中扯出来,花了大价钱置办的千重梨花木门砰然敞开。不等石烈咒骂,门口便出现了一伙大汉,头上皆带着个白色的皮草帽子,帽子中央纹着一个大大的金字。
石烈刚准备骂出口的脏话硬生生的逼了回去,脸色涨得通红陪着笑脸便迎了上去:“原来是金家的主子们来了,请上座请上座。”
几个大汉狠狠盯了石烈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哂笑。他们又冷冷的扫了扫四周,便瞧见临窗的雅席。
雅席上正盘坐着一位少年,面前摆着小壶清茶,不是刚刚救下小犬的那个少年是谁。
几个大汉中为首的一人大步走过去,先瞟了瞟少年背上的武器。
武者的武器直接说明了武者的地位。这个汉子身为金家的子弟,资质虽差但是也拥有一把精制的石纹刀,断柴裂石轻而易举。
他瞧见这个少年背上的残刀光泽暗淡,连金家柴房的砍柴刀都不如,脸上已经露出了狂傲。
虽然金家门主交代了最近参加九门大选的名家弟子不可轻易招惹,但是眼前这个穷酸小子显然不是,于是开口道:“小子,这地方我们几个看中了,识相的就滚去其他地方。”
说罢,他顺手把自己的石纹刀往桌面上一拍,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少年端着清茶喝了小口又瞧了汉子一眼,开口说道:“此地赏雪正好,我不想换座。”
大汉脸上有些难看,周围的食客也略带好奇的看过来,这年头石城敢和金家人对着干的人已经很少了。
石烈见状暗暗叫苦,连忙跑过来拉开金家汉子悄声对少年说:“小爷初来乍到不知这些人的厉害。他们是石城金家的子弟,历来嚣张,你还是稍微退让一些好。”
少年闻言嘴角挂上淡淡微笑,耸了耸眉:“若是不让,他们能奈我何?”
他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也丝毫没有被金家的名头所震住。所以说出这句话来毫不掩饰,整个客栈都能清楚的听到。
金家众人闻言大怒:“小子,你特么给脸不要脸。今天大爷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完,近少年的大汉抡起那把石纹刀来,这把兵器随他几年却连血光都没见过,修长的刀身上还闪着初出锻炉的精光,今日该是想开一趟荤。
大汉看上去虎背熊腰,耍起兵器也毫无观赏性可言。抡刀起势便是一记开山斩。
开山斩名字虽然响亮实际上却是简单的街头把式,就是简单的竖劈。
他见少年不躲不闪脸上露出狞笑,暗想这一刀若是劈中必能将他剁成两半。
眼见刀刃就要砍到少年身上,少年如闪电般伸出两根手指,往上一夹便轻易的将那把石纹刀定在双指之间,任那大汉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能移动分毫。
少年淡淡开口:“石纹刀刀身窄长应用诡术,直来直往的不适合它。选器如选妻!你?配不上这把刀。”话音刚落,少年双指略微用力,那把石纹刀竟如同朽木板一般脆弱,只发出“乒”的一声脆响便断成两截。
那大汉后力还在,前力已失,一个踉跄直接栽在桌上顺势跌落在地,发出哀嚎。
周围的看客顿时露出惊容,这少年身手竟然如此不凡。
石纹刀虽不是什么高级武器,但也不是普通的武者能轻易掰断的。这少年仅用两根手指便轻易毁了这把刀那至少也是固体中后期的高手,而且看上去他不过十五六岁,必是哪家的核心子弟。
看客们在暗忖这到底是谁家的天骄时,也暗自下定决心千万不要与其交恶。
金家剩下的几人连忙冲过去扶起摔在地上的大汉,那汉子磕在桌角正应了力,血流了一脸,看着手中断裂的武器心疼不已。不过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深知今天这场子这会儿是找不回来了,只得悻悻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抱歉,马上就撤。只是不知少侠高姓大名,改日必将登门赔罪。”
大汉说这话其实是想告诉少年,这梁子结下了,后面再来总账。少年怎能不知,冷哼一声,淡然道:“白不语。”
大汉略微思考了一番。双手朝外一摊,推开几个扶着他的跟班,朝白不语微微拱手:“告辞!”说罢,领着几个人便离开客栈消失在风雪之中。
客栈中的食客都看到了少年惊艳的武学修为,不过听到他的名字之后却都显得有些疑惑。
北海乃弹丸小地,石城广为人知的几大家族没有一个是姓白的,更何况这人年纪这么轻,除非资质极佳,否则必定是家族倾注资源培养的核心子弟。
从另一方面来讲,如若他真是来自于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那正好是结交的对象,只要能拉拢进自己的家族,凭他刚才展现的实力九门大选上兴许也能稳上一个记名弟子的席位。
要知道年纪不过十六,武学修为在固体后期的苗子可不多见,北海参加九门大选的所有子弟中绝不会有超过十个这样的人。
石烈显然是被少年的这一手给惊呆了,他先前还认为少年讨不了好,没料到却让少年把金家的子弟打得头破血流。不过他也深知,金家那些家伙不是善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石烈正想自己到底怎么才能让少年满意的离开这里,不至于给客栈继续造成损失。白不语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仍然是颇有兴致地看着雪,不过他却加快了喝茶的速度,不一会便把手中的清茶饮尽。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灰袍便准备离开。
石烈见状,心中暗喜,这样正合他意,也不用他出头赶人了。恰在这时楼上传来挽留之声“少侠留步!”
石烈心中暗骂,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他脚步虚浮似乎不像习武之人,但是一路走下来,周围的看客却纷纷让路。
石烈看到中年人赶忙迎上前来:“洛爷有何吩咐,在下帮办就行,怎劳管家亲自出马。”
中年人斜睨了一眼石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不拆穿也就罢了,你还是算你的账去。这少年的麻烦我们洛家一力承担。金家若是真来找他,就说来找我们洛爷。”
石烈悻悻称是,不断的点着头,缩回了柜台,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中年人说罢回过头来看着白不语,朝着白不语一拱手道:“在下北海洛家总管--洛忠。我家主人有请少侠上楼一叙,可否赏脸?”
白不语微微一笑,道:“既然洛家家主有请,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便朝着洛忠走来。
洛忠眼中流露出疑惑之意,白不语小小年纪竟然磊落坦荡,无所畏惧。遇事不慌不乱,也没有大家子弟初入世的戒心,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到底是因为他有底气呢?还是因为他确实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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