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又是一场大雪,比往年要来得早,也来的突然,还不到九月底,树上的叶子都没落干净,雪就来了,沉甸甸的压在树上,那些被冻了一夜的树枝变的清脆起来,让积雪压的噼噼啪啪的响,随着雪越来越大,越积越厚,最终压断了树枝,连着树皮耷拉在树干上,将一团积雪倾倒在地上。
高宗福在炕上躺了几个月,越来越严重的咳嗽让他喘气都成了难事,每咳嗽一次,都要让人将他背后垫起来,才能喘上几口气,这几天,却突然像好了一样,除了双腿动弹不得,饭量却大了起来,那黄白已久的脸色也逐显红润,他听着窗外扑簌扑簌的落雪声,睁眼望着窑顶,对身边的元龙喜说,喜子,叔想吃鸡肉炖白豆子。家里的事多,高志飞每天忙东忙西,自从高志娟疯了以后,高志霞就成了照顾她的人,高宗福的身边只有元龙喜待的最多,伺候他吃饭,将那屎尿一把一把的从身下抠出来,每天翻上几遍身子,高宗福每天要想说话了,元龙喜就陪着他东拉西拉。
元龙喜说,好,叔你看你这几天饭量大了,人也精神了,估计快好了,俺这就给你抓鸡去,只是那些白豆是今年刚收的,怕熬不面。高宗福说,喜子娃,没事哩,你叔我一辈子,、都是今年吃去年的粮,明年吃今年的粮,你就去把那去年的白豆给我炖上就行。元龙喜说去年的白豆都压在东窑里了,那俺这就去给你背上来。高宗福咯咯的笑了几声说,那算了,下雪天,道不好走,你就给我把几年的新豆泡上吧,多泡会,熬的面面的,你看,叔嘴里都没牙了。说完就呲着嘴,将那白花花的牙床子给元龙喜看。
元龙喜让刘三给高宗福杀了一只公鸡,又去舀了半升大白豆,洗干净,用热水泡好,下雪天也没什么活,就又去和高宗福说话,可回到屋里,高宗福却睡了过去,元龙喜只好去拿起扫把,去东窑下面喂狗。
高宗福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天快黑,才醒了过来,元龙喜和高老太已经将鸡和大白豆子炖了一大盆,满屋子都飘着鸡肉的香味,可谁都没吃,都在等着高宗福醒来,只有高志远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碗,时不时的敲一下,铛的响一声,高志飞坐在杌子上抽着旱烟,那眼瞪高志远说,你看你,和要饭的一样,等一会就让你吃。高志远看着他呵呵的笑,嘴角的哈喇子顺治衣领子将胸口染湿了一大片。
高宗福睁开了眼,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鸡肉的香气和门缝里钻进来的寒气再加上高志飞的旱烟味,呛的他又使劲的咳嗽起来,高志飞连忙放下烟袋去和元龙喜将他扶起来,高志霞拿来一块棉布手巾,几个月了,高宗福只要一咳嗽,都会咳出血来,这块棉布手巾也不知道洗了多少遍,都已发黄。
高志飞将毛巾放在高宗福嘴上,等他咳完了,取下来一看,里面包着一大滩浓浓的血块,连忙将手巾递给高志霞,让她将血给倒在院里,又换了块棉布将高宗福的嘴擦干净对他说,爹,你要吃的鸡肉好了。高宗福喘着气说,我闻到了,等会吃,我先给你说几句话。
高宗福用双手撑着艰难的撑起身子,让元龙喜将被子垫后背下面,长长吁了几口气说你给我点上一锅子烟吧。高志飞说你都咳嗽成啥了,几个月都不抽了,咱不抽了行不,高宗福摇了摇头非要抽,高志飞就只能给他点着,他接过烟袋抽了几口,又咳出一滩血,这才有气无力的说,咱屋里人都在哩吧。高志飞说都在哩,高宗福放下烟袋说,那就是我还有点福,我呀,刚美美的睡了一觉,见了你爷,还有你老爷,还有可多可多的人,有张家的老四,吴家的老大,他们都来着我说该走了,我问去哪,他们都不说,我说不能走,我还没给娃们说一声,他们就说,那你快回去说,说完了走,然后就都坐在咱屋里等着,我这就睡醒了。高志飞说爹你瞎说啥呢,你说的那些个人早都死了,那还在咱屋里,你看这咱屋里就咱一家人。
高宗福说,娃呀,我晓得我是不行了,这些天能吃能喝的,是老天爷不想让我当个饿死鬼,黄泉路上路长,不吃饱不行,趁着我这会还能说些话,我就和你们都拉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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