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神色紧张,汪强并没有含糊其辞,直言道:“之前,你也听师父说过一句偈语。”
“黄河轮转通天道,阳间善恶皆断定。”
我点点头,目光深邃起来。
作为捞尸人,从小我就听我爹说过有关黄河的秘闻。
这条蜿蜒在中华大地的河流,承载着无数历史和传说。
其中辛秘随着一代又一代人,流传下来,同时又因各种意外,消失在世间。
而姜老头说的这句,偈语我并没有听说过。
难道说,还和这次出事的水葬有关?
汪强继续道:“传说中,黄河有九眼,直通九幽,是冥河入口。”
“轮转通天道,就是说在‘九眼’水葬,能进入幽冥黄泉。”
“更有说法,是人这一世,善恶皆定,都在生死簿上记载,想要轮回,得先去阴曹清算罪孽。”
“可有些道法高深之人,能通过黄河‘九眼’,直通九幽之极,替死者洗刷罪孽,直接渡河投胎。这也是一些人,千方百计想要水葬的原因。”
说到这,汪强啧了一声,颇为不屑道:“你说棺材里已经形成‘尸怨’,此人多半横死,生前不知造了多少罪孽,以至于难以投胎。”
“为身后事做这般打算,也是情理之中。”
我强忍心头不安,多嘴问了一句,“汪伯,你说的‘虎口荡’,莫非就是传闻中的九眼之一?”
汪强点点头,说他也只是听姜老头提起过。
但紧接着,他又摇摇头,说起心中真实想法。
他并不认为,现在有能人异士,身怀开启黄河‘九眼’,让死人直通冥河的本事。
只当是有些人受了江湖骗子的当。
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事,花了大价钱不说,还人财两空,连水葬的船都翻进了黄河里。
可听到这,我有些心事如鲠在喉。
三年前,我爹就下过一回‘虎口荡’。
至于做什么他并没有说,但那次回来后他像被抽干了精气神。
平日健壮如牛的人,躺了一个月才勉强恢复身体。
中途,我甚至以为他得了绝症,快要不行了!
现在听汪强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我爹当年下的那趟水,不简单呐。
这时,汪强又眺望向河面说道:“我打听过了,打捞船似乎有高人指点,太阳下山就收工,绝不多呆一秒,难怪昨天夜里没碰上。”
“咱们要找林沅,也只能天黑再说。”
说着,他和我商量一下,河道里这么乱,船来船往,我肯定不方便下水。
眼下,送葬船沉了这件事,上面还有人盯着。
听说是下了死命令,要确保不影响往来船只正常行驶,打捞船拼了命在干活。
再着急,也急不得一时。
旋即,我们就准备回去停车的饭店,到时间吃了晚饭再下河。
几分钟后,就来到停车的饭馆。
临近三点,小饭馆师傅还没上工,只有老板抱着茶缸子和隔壁副食店的大爷侃大山。
见我们停车给了不少钱,又要来吃饭,连忙给泡了茶,送了几盘花生瓜子,让我们担待些。
我们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只是想找个地方歇脚,让老板不用管我们。
可刚靠窗坐下没多久,余光瞥见一群人走了过来。
紧接着,不停有人大声吆喝,让隔壁副食店大爷给拿香烟、槟榔。
这时,人群中传来刺耳的啐痰声后,有人开口不爽说道:“妈的,葛豪那小子运气怎么那么好,竟然排队临着他拉走一副棺材,听说大老板一出手就是两万的红包,真是走狗屎运了!”
另一人说道:“昨天拉了四副棺材,今天主棺也上岸了,葛豪今天撞上一副,还剩两副,也不知道谁那么好运能赶上趟。”
“不过这趟活儿也不亏,出车费给一千呢,也就方队长想着我们,安排了这差事,等回去了,大家凑钱拿条中华孝敬他。”那人又说道。
我耳朵一动,这声音很是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下意识侧目看去,视线内,一名穿着紧身背心的男人正用嘴撕开一个小袋子,咬出一个槟榔。
我眼神微动,这不是昨天在桥上编排林沅的那名司机吗?
听他们闲聊,显然是在排队等着河里的沉船残骸出水。
更让人震惊的是,除了我恰巧碰见的那副棺材外,还有其他七副棺材入水。
也就是说,这次水葬的人数,远比我们想的还多,足足八人!
等我扭头,再想探听一些消息,这群司机已经晃晃悠悠离开,上车排队拉货去了。
我眉头一皱,看向汪强,把刚才听到的消息,还有我自己的猜想都和他细说一番。
他听后,也是神色失常,有种难以言说的惊骇。
迟疑片刻,他说:“千水,真照他们的说法,还有两副棺材沉水里,恐怕很危险。这种水葬的尸体很凶,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这下水的事...如果不能保证你的安全,咱们还是算了。”
他神色无奈又落寞,继续道:“林老师的事,这次帮不上忙...人情我再另想办法还。”
他话音刚落,我直接打断他说:“汪伯,我会下水,林沅的事儿,我躲不开。”
我咬着牙,眼前的情况很棘手,但接连而至的诡梦同样让我坐立难安。
我和林沅素昧平生,除了跳桥的瞬间,瞅见她惹眼的红裙和决然的背影。
连个照面都没见过。
可怎么会连做两个梦,和她有关。
同时,又诡异的和她父母有着同样的梦境。
无论哪一点,都得下一趟水寻找她的踪迹。
“你确定?”汪强很是惊异,继续劝说我道,“这事儿千万不能勉强!”
我点点头,让他不用太担心,要是情况不对,我绝不会勉强。
他这才放心下来。
接着,我俩就在小饭店里呆着,直到太阳下山,吃饱喝足后,再次步行上河堤。
果然如汪强打探的那般,打捞船正驶离通延桥,看方向是前往堰河码头去了。
而那些货车也陆续离开。
临走时,我还瞧见一辆车盖上了黑布,遮挡上面运送的东西。
心中不免怀疑,又捞起了一副棺材,不然何必遮遮掩掩。
我看原本热闹的河滩已经散去大半,就和汪强交代几句,准备下河。
很快,他就拨通了电话,让准备好的船只过来。
据他说,因为姜老头收我为徒,以后‘寿远白事铺’的业务可能就多了个捞尸的门路。
他也早早为我寻了一条新的捞尸船,虽然不如我家那祖传的,但绝对胜过那些铁疙瘩。
半个小时后,残阳只剩一角挂在天边。
河面上飘来一条小船,船体通体漆黑,在夕阳的照耀下,拉的老长。
汪强领着我来到河滩上,那条小船也缓缓靠岸。
汪强招手,和我介绍道:“这位是堰河码头撑船的船工,你喊袁叔就是,他水性极佳,也能当个帮手。”
接着又指向我,“这是小罗师父,和你提起过,”
说话间,船上的中年男人对我笑了笑。
我回望过去,发现他左眼眼角噙着笑容,但右眼纹丝不动,直勾勾看着我,盯着人有些发毛。
对视两秒,我才反应过来,他那右眼恐怕是假眼。
我连忙移开目光,以示尊重。
袁叔抬头看了眼天色,开口道:“太阳下山了,咱们上船吧,夜越深,水路越难走,底下的东西都出来了。”
我一听,脸色变了变。
这船工袁叔,似乎还挺懂行,并且还有几分模样。
汪强似乎看出我的惊疑,笑着说:“他也干过你们这行,不过年龄大了,下不了水,但撑撑船绝对没问题。”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原来是前辈,失敬失敬。”
袁叔摆摆手,客气一番后,我们就登上了小船。
一上船,我眼神一动,就看向船上角落,指着说:“这是从我家带来的捞尸杆?”
“我想着你肯定有用,就提前备在船上,让老袁带来了。”汪强笑了笑说。
接着,袁叔双臂一振,就撑船划动,驶向河面。
他也是在水上吃饭的人,有很丰富的经验。
据他判断,今天天气大好,水流并不湍急,但打捞船在河道上行驶,会有些影响。
要是人在昨晚跳桥,一直没捞上来,多半会冲到下游一处沙洲附近。
我听后,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他的判断,先去沙洲附近看看再说。
莫约过了大半个小时,顺流而下,很快视线中出现一片沙洲。
可就在这时,船体哐当一下,开始不断震荡,像是水底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看向水面。
原本缓缓流动的水面,无风起波,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并且不断向外扩散。
浪花翻滚地越发激烈起来,冲击着船身,难以维持之前的平稳。
袁叔眯起左眼,盯了水面几秒,突然暗骂一声,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小罗师父,我们的船挂阴了,来了不少沉尸。”
我连忙扭头望去,翻滚的白浪中,是不是出现一团飘散的头发,悬浮在水面上,无比瘆人。
咚咚的撞击也不断传来。
我眼皮狂跳不止。
我看见不止一道身形,在水底滑过...
这趟水路,聚阴招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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