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吗?”
冯·施耐德教授罕见的沉默了一秒,那双铁灰色的眼眸也忍不住闪过了一丝惊讶,以至于他都要向桌对面的大男孩求证。
楚子航点头,表示自己的视力没有问题,清晰地看到了不足咖啡馆包间楼下、不足二十米开外发生的“灵异事件”。于是他又将视线转向了施耐德,疑惑道:
“这也是您所说的‘言灵’的一种?”
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楚子航和施耐德完成了史诗级会晤,那位铁血的执行部部长给他做了一套测试,然后解释了所谓的龙类、混血种还有卡塞尔学院。看得出来,施耐德部长对他非常满意,甚至不顾时差的问题直接拨通了卡塞尔学院校长的电话。
因施耐德的手机经过了特殊处理,又是用德语交流。哪怕以楚子航目前的超绝听力也无法从中获取任何内容,只是看着对方的表情,
似乎不太开心?
楚子航向来都不是擅察人心的家伙,所以他无法确定,只是在对方的示意下帮忙推着携有氧气瓶的小车,从丽晶酒店一路来到了这间咖啡厅,并找了一个二楼靠窗的包间。
没超过半个小时,楚子航就看到了一对奇怪却又合情合理的组合——
路明非和苏晓樯。
“可能是言灵。”施耐德部长第一次说出了不那么确定的话语,随后又转向了楚子航,介绍道:
“那是路明非,开学之后就是仕兰中学高二的学生你认识他?”
“嗯。”楚子航点头。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路明非呢?他从《脑科学导论》那门课上知道人的记忆是靠不住的,就像一块容易被消磁的破硬盘。时间过去,渐渐地他会零星忘记点什么,然后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于是那个雨夜的画面就像是发黄、开裂、剥落的老照片,连同那个男人的脸,一起模糊。
可他不愿忘记,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还记着那个男人了。
所以,每晚睡前,楚子航都会撕开自己的伤疤,一丝一毫也不放过的回忆那个雨夜。而他回忆的起点
就是路明非。
楚子航不止一次的庆幸路明非蒙着外套跑进雨幕,像个丧家之犬一般朝远处跑去,就和逃进迈巴赫的他一样。
“他也是混血种?”楚子航问。
“是的。而且据校长所说,他的血统远强于你。”施耐德很想从楚子航的脸上找到不甘,但却一无所获,只能继续道:
“我刚刚和校长的通话就是关于他的。我向校长说找到了‘近年来最优秀的混血种之一’,他却说路明非才是最优秀的那个,没有之一。”
这让施耐德非常不服气。
他已经见识过了楚子航的优秀,不认为还有人能比得过如同开锋利刃一般的大男孩。但校长笑着说了一句你不懂。
好吧。
冯·施耐德永远忠诚于昂热,所以他不会提出质疑,只是提出了想见路明非一面,于是校长就给出了这个地址
但当真正看到路明非和一个不知名女孩出现的时候,施耐德只觉得遍体发寒——
倒不是因为路明非展现了类似于“言灵·剑御”的力量,也不是在担心龙类文明暴露在普通人面前,
而是因为,卡塞尔学院执行部没有行动指令!
事实上,自从昨天开始,观察路明非的人就已经被撤走了,让这位“S”级处于一种难得的放养状态。可现在,昂热再一次展现出了对路明非超绝的掌控力,甚至远在大洋彼岸,也能准确的预测到“S”级的行动路线!
施耐德甚至觉得刚才的意外也是昂热一手造成的,就是为了在他和楚子航面前进行一场“表演”。
这怎么可能?
施耐德心中只有两种猜测,一是校长早就和路明非通过气了,后者才会恰好的出现在这里,献上一场表演;不然的话,那就证明校长藏着一股就连学院都无法察觉到的秘密力量,它不被任何人所记录,只围绕路明非一人行动!
至于校董会?施耐德从未考虑过他们,因为就连他都是在昂热即将行动时才被告知了“路明非”这个名字,之前的一切监视记录都未过他手,直接就封存在了校长办公室里——那是校董会也无法伸手的地方。
校长,你究竟要做什么?施耐德的心中感到了不安。
呼吸机的沉闷响声变大了不少,证明其主人对氧气的需求量开始剧烈提升,过了大约三分钟才逐渐平复,铁灰色的眸子再度看向楚子航:
“你已经通过了‘3E’考试,证明了你的血统。虽然在正式入学的时候还要进行一次重考,但现在的你已经可以算是卡塞尔学院的准学员了。正常情况下,我应该建议你去BJ读预科班,或是直接让你跳级入学、加入执行部。”
“那么现在对我的安排是?”楚子航侧耳倾听。
“校长似乎有了别的计划,将在今晚抵达。之后他应该会见你一面,这几天保持通讯畅通。”
“明白。”
楚子航心里其实很急,迫切的想要快点入学卡塞尔,希望从那里找到自己父亲的痕迹,但他已经等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了,不介意继续等下去。
“还有,算是我的私人任务。”施耐德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帮我注意一下路明非,包括并不限于他表现出的特殊以及周围发生的特殊情况。”
当年的冰海事件就是因为情报不足才会造成如今的结果,一整个小队只回来了一个半人,从那以后施耐德就变成了如今这个铁血、谨慎的疯子。哪怕是他最信任的校长,在发现了异常之后也会报以最基本的警惕!
毕竟,昂热是疯子,施耐德也是疯子,只有疯子才知道另一个疯子有多么的不可预料,知道为了毁灭龙族,昂热无论做什么事都不意外!
“什么才算是特殊情况?”楚子航提问。
“这需要你自行判断。”施耐德回道,“毕竟你比我要了解他,也更容易接近他。”
“明白。”
楚子航回答得干净利落,但他又忍不住想到了那个如丧家之犬一般跑入雨幕的男孩,总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坏人
鉴于他们已经在这里坐得足够久了,楚子航早就喝完了咖啡,也没有续杯;而施耐德更是不想摘下那副遮掩他毁容面貌的面罩,咖啡根本一点没动。所以,在完成了主要目的之后,楚子航便主动起身帮对方挪动了小推车,在不少人惊讶的目光中抬着小推车下楼,并贴心的为“残疾人”打了个出租
这其实是比较吸睛的场面,高冷帅气少年乐于助人之类的,若是有从事媒体行业的人士路过,说不定在第二天还能看到《热心少年帮助异国老人》的大字报。
但很可惜,哪怕是07年,真正的媒体人也已经少得可怜了,而那些狗仔也只关心明星出轨,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不远处的路明非更是需要安慰战战兢兢的小天女,无暇顾及其他。
楚子航在将施耐德部长送走之后就转为了静默状态,戴上了墨镜的他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倒也不是没有女孩脸红心跳地看着楚子航,希望能走上前去吸引这位高冷男孩的目光,但最终都没能鼓起勇气上前说声“嗨~帅哥”,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幻想对方究竟是在等什么人
无论如何,这些女孩都知道那个男孩等的不是自己。或许在多年以后,已是白发苍苍的他们在夕阳西下时,还会想起这个帅气男孩,懊恼自己没有鼓起勇气、踩着能踏破人心的高跟,上去要个联系方式。
但楚子航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周围的人流量突然增大了不少,女孩的比例迅速提高,甚至还有几个冒失的女孩在某个店铺里落下了什么东西,以至于反反复复地从他面前走过。
不过这也不错,方便他站在街道的角落(他自以为的)观察路明非和苏晓樯,看着后者浑身颤抖地打了个电话,看着前者陪女孩一起等待,最终将苏晓樯送上了车。
于是,路明非终于独处了。
楚子航也开始迈动脚步,打算和路明非打个招呼,隐晦地问一下对方知不知道关于“混血种”、“卡塞尔”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楚子航对路明非和苏晓樯的关系也蛮好奇的。
毕竟从施耐德部长的介绍来看,“A”级的他在选择混血种伴侣时都需要接受审查,那么血统比他还要强上许多的路明非无疑也会受到困扰。而苏晓樯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大概率没有血统,能够中和路明非那强大无比的血脉,不至于让死侍刨开母体的肚子,满身是血的钻出来
毕竟,自从那场台风之后,楚子航每一晚都会见到那个懦弱奔逃的少年,平日里也免不了对路明非多看上几眼,四舍五入之下也算是看着路明非长大的,所以楚子航在面对路明非的时候,总有一种老父亲看孩子的感觉。
但很可惜,在场并不只有楚子航一个人在悄悄看着路明非,甚至把酒德麻衣排除在外也还有一个——
“路明非。”
银质的HelloKitty发卡在阳光下闪烁光辉,秀气小脸上的表情竟与现在的路明非有几分神似,但更多的是复杂和纠结。
柳淼淼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路明非。从昨天的“落荒而逃”开始,她的心情就颇为纠结。因为小天女的盛大登场,让这位与其并称为“仕兰三大校花”的钢琴小美女黯然失色,仿佛透明人一样失去了全部存在感。
这其实很符合柳淼淼的处世之道,不张扬、不炫耀,只在自己喜欢的时候绽放光彩,比如在舞台上。
但柳淼淼就是心情不好。
因为她觉得昨天就应该是她的舞台,哪怕是被路明非套路着逼上了舞台,但她已经拍着胸脯向路明非保证过了,承诺要给予帮助。可结果呢?柳淼淼拉来的帮手远比她耀眼,对路明非能提供的帮助更大,态度也坚定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种感觉她可太熟悉了,就像之前的新年晚会,她穿着精致华丽的晚礼服,带着最自信、最有把握的钢琴曲,想要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但很可惜,就在她的前面,宛如一匹孤狼的楚子航,独自一人带着琴箱登场,在空空荡荡的舞台上,孤零零地拉完了一曲《辛德勒的名单》。
直到楚子航把琴收好,沉浸在悲怆琴音里发呆的老师学生们才意识到这家伙的节目结束了,全场起立鼓掌。柳淼淼当时也在鼓掌,甚至忘了下一个就是自己的节目,仓惶间走上了舞台,献上了不堪入耳的钢琴曲。
是的,不堪入耳。
哪怕事后同学对她的评价很高,但柳淼淼只觉得自己的琴声刺耳难听,甚至连七分实力都没能发挥出来,完全对不起她自己的努力。
从那以后,她对楚子航的感情就极为复杂。说是讨厌?太过了,没人会讨厌那样的男孩。说是喜欢?也太过了,任何少女在楚子航面前都会感到害羞,柳淼淼也是个正常的女孩,但那不是喜欢,只是憧憬。
柳淼淼又想起了路明非,想起了这个懦弱的衰仔在和小天女斗嘴时顺嘴跑火车甩出的一句台词,他说:
“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
柳淼淼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了,但这句话她却印象深刻,后来还专门百度了一下,险些变成了蓝染的粉丝。只是练琴辛苦,她没有追下去,只打算等《死神》完结再看。
思绪越飘越远,远到柳淼淼都忘了自己为何会带着如此复杂的偷看路明非送苏晓樯上车,又是为何会迈开步子,上前来打一声招呼了。
还是路明非的开口让她回过神来。这个大变样的男孩冷淡着开口,
“柳淼淼。”然后他才像是自觉太过冰冷,补上了一句:“好巧。”
“嗯,好巧。”柳淼淼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发丝在微风中飘扬,其下传来女孩好似嗫嚅的声音:
“我刚练完琴,打算回家,正巧遇到你了,就上来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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