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循主父的引导,以三女神之名起誓,吾与汝步入婚姻,娶汝为妻。”
“遵循主父的引导,以三女神之名起誓,吾与汝步入婚姻,以汝为夫。”
身材魁梧的新郎侧身,掀起新娘的面纱,唇角高高扬起。
新娘金银丝混织的长面纱逶迤垂地,艳丽的红褐色头发如火。
“奥瓦利家族的罗伯特,卢克索家族的埃莉诺,我宣布你们从此刻起是合法的夫妇。愿薇儿丹蒂赐予你们欢笑、财富与子孙,愿斯库尔德永远垂怜你们,直至乌尔德召唤你们回到安息之所、时间之河的对岸。”
科林西亚教区大神官庄严宣布完,拿起沾了圣水的马鞭草,在新人头顶轻触。
圣水的馨香是来自神殿的祝福。埃莉诺对这味道已经熟稔于心。但曾与她共同接受祝福的那两个男人,她竟然连面容都已经开始记不清了。
她从眼睫下看向第三任丈夫,几近冷酷地判断:罗伯特会是个普通的丈夫,她不讨厌他,只要他不威胁到她的计划,她不妨扮演好他喜欢的样子,但也仅此而已。
这么想着,埃莉诺与罗伯特相携步出与美泉堡相连的大圣堂。石台阶之下,西科林西亚大片的平原一望无际。时值黄昏,天际橙红的火烧云压着远山的一线暗绿,侍立在台阶两侧的人影都蒙上薄薄的一层红紫。
罗伯特双颊微微发红:“克劳德已经和卡斯蒂利亚的诸位谈妥了,小艾德文依然是北洛林继承人,而我与你的孩子……”他说着捏了捏她的掌心,力度却没把握好,埃莉诺顿时手心手背生疼,“则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埃莉诺凝视了片刻熟悉的景色,刻意在词与词间稍顿,仿佛在哽咽:“没想到我还会回到这里。”
这里曾经属于特里托,虽然只有小小一块,那也曾经是她父亲的封地、她的家园。
十年前的夏天出奇干燥酷热,旱灾带来了饥荒、疫病和暴动,也带走了埃莉诺的母亲。帝国与西陆八国的神殿因教义分歧几近决裂,已故的帝国皇女从圣所手中购置的封地自然成了炙手可热的猎物。
八国共主克洛维三世以镇压农奴暴动不利为名,剥去了埃莉诺父亲查理的封地,转手将美泉堡和近旁土地当做女儿希尔德加的陪嫁赐给了罗伯特奥瓦利。
“克劳德已经按吩咐将美泉堡布置成以前的样子。”罗伯特讨好地看向新婚妻子,“卡斯蒂利亚的冬天太冷,等入春我们再一起去北洛林吧,到那时,如果女神保佑,我们也该有第一个孩子了……”
真是句句不离子嗣。
埃莉诺睨他一眼,终于笑了笑,红色的夕色在她眸底流动,熠熠生辉。
罗伯特咽了口唾沫,直率地惊叹:“你真美。”
“大人……你这话叫我脸红。”她说着真的别开了脸。
新嫁娘都长发披散,埃莉诺平日里总一丝不苟地将头发盘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与额头,高贵而凛然。此刻罗伯特才发现她发丝带卷,蓬蓬的弧度为侧颜平添了几分稚气。之前表现得再强硬,她毕竟还很年轻,更何况,她毕竟还是向他服软了。
罗伯特的背脊挺得更直,加快了步子。
埃莉诺不明所以地跟上去:“大人?”
“罗伯特,不用那么见外,”他纠正道,随即笑着压低了声音,“这里太暗,我等不及回卧室好好看你的样子。”
埃莉诺倒不羞赧,虽然没答话,眼神却大胆明亮。
罗伯特便嘿嘿笑了两声。
美泉堡正门近在眼前,她突然问:“你刚才提过好几次克劳德,那位大人是?”
“噢克劳德啊,他原本是个药剂师,很多杂事我都交给他打理,”罗伯特随口答道,向迎接的人群一抬下巴,“就是那边那个病怏怏的家伙。”
埃莉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见到的是个脸色苍白的高瘦男人,满头黑发整齐地垂在颊边。他伫在人群最前端,双手拘谨地交叠,向罗伯特欠身行礼,只向埃莉诺匆匆一瞥便垂下头去:“大人,夫人,都准备好了。”
罗伯特随手解下一个钱袋,往克劳德手中一塞:“给下人的赏钱。其他的事也都交给你了。”
埃莉诺飞快地打量簇拥过来的其他人。一张张好奇的脸,一双双探究的眼……她突然咬了咬嘴唇。人群角落站着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头顶已然秃了,一身朴素的麻衣,与她眼神相触,嘴唇翕动了一下,最后只沉默地垂头表达敬意。
这是美泉堡曾经的老管家亨利,是埃莉诺父亲查理忠心耿耿的仆人,被查理强行留在了美泉堡,竟然一直没有离开。
“埃莉诺?”
“那么多年这里也没太大变化,我有些惊讶。”埃莉诺敷衍过去,随着罗伯特登上阶梯。她到底还是回头又看了一眼,老亨利已经不见了,她竟然与克劳德对上了视线。
一身灰袍的药剂师一愣,随即谦恭地深深低头。
只是这短短一瞬,对埃莉诺而言已经足够。
克劳德的眼睛和大多数特里托人一样,是泛着绿的浅蓝色。这个男人因为她的一回眸双眼睁大,瞳孔却如见光般蜷缩起来。
如果需要,这是个合适的猎物。
唇角微翘,埃莉诺任由罗伯特拉着她往卧室走。
他的手指有茧,他有些急不可耐,他吐出的情话稚拙而真诚,但埃莉诺的内心却如死水般平静。她的身体在这种时刻总不再归她所有,那些反应、那些断续的话语都是披着笑皮取悦人的本能。
许诺送入恶魔口中的灵魂仿佛抽离了感官,冷漠地从高处注视一切。
埃莉诺漠然而谨慎地分析判断,罗伯特和艾德文是同一类男人。要俘获他们,只需要满足他们永远膨胀的虚荣心。艾德文自私、占有欲强,所以她扮演的娇妻必须对旁人克制冷淡,只对他温存,让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人。而罗伯特……
以勇武战功闻名的公爵,即便年岁渐长,也只喜欢同年轻人厮混。仿佛那样他也永远年轻,永远精力过人。罗伯特当然也贪婪,但比起占有他更喜欢征服。如果没有阿默斯,他也许依然会对她产生兴趣,但他也很快就会对她厌倦的。
但埃莉诺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至少在拿下美泉堡前不允许。
念及此,她勾紧了丈夫的脖子。如藤蔓如蛇。
埃莉诺看向梳妆镜中。一名黑发侍女站在她身后,正精心打理她的头发。
“你身上的圣水的味道终于淡了。”侍女声音悦耳,说着竟然凑到埃莉诺后颈蹭了蹭。
而桌面摆正的镜子里,竟然始终没有映出这侍女的身影。
“阿、默、斯,”埃莉诺一闭眼,“假扮成我的侍女,你要干什么?”
“多亏了你,维持实体于我已经不是问题。这样的身份于你于我都很方便,不是吗?我亲爱的主人?”阿默斯越过她的肩膀将脸颊贴上来,不忘抛了个媚眼,“只要避开有镜子的地方,就不会露陷了。”
埃莉诺默了片刻没说话。
阿默斯一歪头,指尖在下唇点了点,恍然道:“你是介意我变成了这样子?”他哧哧笑起来,与她面对面。他的身形一瞬拔高恢复为男子姿态。但下一刻,他又变回女性身姿。
“魔物原本就无所谓性别,我在你眼中的第一印象也是由你的喜好决定的。”阿默斯的美貌本就男女莫辨,埃莉诺竟然很快就适应了对方的新形象,却还是皱眉:
“你这样太惹眼了。”
即便阿默斯能干扰人心、营造出他本就是埃莉诺贴身侍女的错觉,这副皮囊很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好好听我说话,我可是很受伤的,”阿默斯长长叹息,“我被困在镜子里,所有人看到的我当然也是他们心中我的样子……”
他顺手替埃莉诺捋平肩头的衣褶:“放心,我在其他人眼里都只会是一个普通的侍女。”
不想再在无谓的话题上纠缠,埃莉诺点头,撩起袖子向对方伸出手腕。
“嗯?今天就要撒网了?这才新婚第四天。”对方说着谴责的话,却笑得粲然,“更何况,你不是不准备再次谋害新婚丈夫了么?”
“昨晚罗伯特无意告诉我,他名下产业都交给了克劳德打理,我需要那位药剂师的忠诚,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把城主钥匙拿到手。罗伯特打猎离城,我没必要放过这个机会。”埃莉诺不耐地转了转手腕。
阿默斯矜贵地伸出两指,在她手腕和小臂上各一划,雪白肌肤上立刻现出了红紫的淤痕。痛楚须臾即逝,埃莉诺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依旧装模作样地凑过去呼了口气,哄孩子似地低语:“不疼不疼。谁让对方是专家,可不能用幻术唬弄。”
埃莉诺垂眸微笑,再抬头时已然五官紧绷。
她循着熟稔于心的路线离开卧室,在美泉堡侧翼的回廊下坐定。
盛夏的草木丰茂,累累厚叶绿得宛如要滴出翠色的汁水。但远处泛黄的田野和大朵的白云已昭告着秋日的到来。埃莉诺便在这暑气散尽的风中耐心等待着。
午时的祈祷钟敲过,回廊尽头有脚步声渐近。
埃莉诺起身,极慢地迎着足音挪过去,紧紧攥住了衣袖。
“夫人?”来人果然讶然驻足。
“克劳德大人。”
“您……我没有爵位,您别这么称呼我。”药剂师拘谨地躬身。
埃莉诺抿唇,突兀地开口,同样突兀地收声:“那么你是否……”
“夫人?”克劳德蹙起寡淡的眉毛,蓝眼睛中是小心翼翼的关切。
“不,没什么。”埃莉诺匆匆摇头,加快了步子要离开,却走得有些踉跄。
克劳德立即伸手扶住她,手指按在她小臂,又慌忙松开。
埃莉诺抽了口气,猛退两步,以另一只手捂住了对方刚刚触碰的方位。
“您……”克劳德蓦地收声。
答案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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