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陈安睡得很早。
大概是因为冷的缘故,鸡圈里打鸣的公鸡也不叫了,但陈安心里有事,还是起的很早。
他准备今天就去夜市,把几个野猪肚给卖了,顺便把建房的批条道公社盖上章,将事情落实,省得夜长梦多。
趁着有时间的时候,可以开始准备木材、石料之类的东西,还有修路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争取能早早动工,早早住上新房子,让一家人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至于送肉,完全可以从镇上办完事回来再去。
去舅舅家一趟,往返二十多里地,不耽搁的话,也要不了几个小时,完全来得及。
他给自己加了厚实的衣服,用背篼背着六個野猪肚,打着手电,趁着夜色,匆匆赶往桃源镇上的黑市场。
两只青川狗崽陪伴左右,袖口中依然藏着杀猪刀,头上戴了个捂耳帽子,两边的帽耳放下来,在下巴位置扣上纽扣,一张脸被护住了大半,倒也没必要做过多的遮掩。
也许是临近过年的原因,陈安赶到黑市场的时候,发现往来的人比以往的都多。
尤其是几个倒卖布票、粮票、油票等票证的贩子,身边围了不少人。
还有,出来偷着卖东西和买东西的人也比往常多了不少。
看样子,为了过个好点的年,不少人都甘于冒险。
陈安找了个位置,将背着的箩筐放心下,两条青川犬在身旁嗅来嗅去,被陈安搂到自己旁边,冲着它们发出指令:“坐到!”
这段时间,空闲的时候,陈安没少对它们进行这些基础训练,已经有了一些成效。
听到陈安的命令,随着他在两条狗后半身位置轻压,它们相继在他旁边坐下。
只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又想着站起来到处走动,被陈安扬手作出要打的架势,又赶忙甩甩尾巴,老实地坐下。
很快,有人过来小声地询问:“弟娃儿,卖的啥子?”
“野猪肚,好东西!”陈安小声地回应,同时打量着周围,有异动好跑路。
这人显然不是买主,摇摇头就走。
接下来,过往的人时不时就会有人过来问一句,也有问价的,但最高只给到六七毛钱,直接被陈安果断拒绝。
八毛钱,他还不如背回去留着自家吃。
就这样,一直等,来来往往,问过的人不少,但就是给不上价格。
谁曾想到,在后世,这些被认为很有药用价值,动辄三四百一个的野猪肚也如同上次卖熊掌一样,卖不上价格。
挺无奈的一件事儿。
还是得识货且舍得吃的人出现才行。
他开始期待第一次给他买竹溜子的男人或是那个给他买过熊掌的妹儿出现,但又有些担心两人未必会买这些东西。
眼看着天都快蒙蒙亮了,一直没见到人来,翘首以盼的陈安反倒看到街道上几个带着红袖章的人躲躲藏藏地过来。
他心头一惊,将装猪肚的背篼往背上一甩,大喊一声:“赶紧跑!”
说完,他拔腿就跑。
黑市场上无论是来买东西还是卖东西的,都一下子乱了起来。众人匆忙收拾东西,四散奔逃,都怕被逮到。
与此同时,带红袖章那几人见藏不住,也一下子冲扑过来,其中一个更是对着陈安紧追不舍。
如果空身奔跑,陈安丝毫不输那人,可背着背篼,那就不一样,身上的背篼挂碍,跑起来不方便,可又舍不得连背篼带猪肚地丢弃。
眼看被人追撵得越来越近,陈安都准备将东西扔掉的时候,跟在旁边跑着的招财忽然停了下来,护主地冲着对陈安紧追不舍的那人就是一阵狂吠。
被招财惊扰,那人也吓得赶忙跳到一旁。
听到招财的吠叫,跟着陈安跑着的进宝也折返回去,冲着那人狂吠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驯养,进宝已经确认了招财的领头狗地位。
别看两只狗崽不大,但生怕被狗咬也是种本能,那人顿时被拦下来,看着越来越靠近的两条狗崽,伸脚乱踢呵斥,见吓不退,只能是他退了。
正是因此,陈安得以跑脱。
黑市场本就在镇子边缘的偏僻地方,没几下,他就越过外边那片还算平整的田地窜到附近的林子边缘,冲着招财进宝吹了声口哨,两条狗崽放弃了对这人的阻挡,转身朝着陈安跑去。
眼看陈安要进林子,这人也不敢再追了,只能悻悻地折返,去拦截别的人。
陈安钻进林子,在雪地上一屁股坐下,只叹今天来的不是时候,谁会想到这些家伙今天会突然提前突袭,是想着要过年了出来捞点外快吗?
他揉了揉两只帮了忙的狗崽,稍稍喘气定神,确定不会有人追来,这才领着两只狗折返回进镇子的大路旁边,从路边的林子里拖来几根树枝,又在地埂几蓬野草根脚搜来些干草,在路边上拢了一堆火烤着。
今天只能这样了,冬季亮得慢,等天大亮的时候,也差不多到公社的人上班的时候了,去办了事儿,准备回家。
远处,有几个人骂骂咧咧地从镇子里出来。
听议论,是挑着豆腐来卖的担子连同豆腐被一并扣下,还有个弄了点孩童衣物来卖的,带来的一包衣服,也被拦下
虽说被拦住,大多时候只是东西被扣,人被教育一顿,写份保证或是一份检讨,就可能把人放出来,但还是大都不愿意,因为还很有可能被通报,被罚,那可得不偿失。
“哥子,那些人走了没有?”陈安随口问了一句。
“都走了!你也是从黑市场跑出来嘞?”其中一人问道。
陈安点点头:“还是我最先发现他们的,喊了一声就赶紧跑,差点就被逮住。”
“你运气好要过年了,前两天才来撵过一次,今天又来,算咯,回家安生过个年得了,我可不想大过年的还被人逮到,过了年又再说!”
听得出,虽然事情难干,但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
陈安回想着上辈子,似乎从明年开始,情况应该就会变得好得多,越发宽松了。摆摊倒卖各种东西的人会越来越多,尤其是城里。
到那时候,镇上赶一四七的集市也会逐渐热闹起来,事情就好办了。
现在这样的日子,挺闹心,陈安也头疼。
哪怕作为重生的人,依旧只能随波逐流,只是个小人物,他只想过好自己这一辈子而已。
一直在小火堆边耐心地等着天亮,又过了一段时间,远处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从镇上出来。
陈安仔细打量,认出就是给自己买竹溜子,给宏山买了麂子的那个中年。
这个时候才来也不晓得今天收不收东西!陈安一直看着他。
经过陈安身旁的时候,似乎也是觉得陈安熟悉,中年停下脚步:“我好像记得,给你买过竹溜子!”
“是哩!”陈安冲他笑了笑。
“我今天来晚了,听说黑市场被撵散了”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这个时候跑到路边烤火,你也是来黑市场上卖东西的?没被逮到?还是东西已经卖了?卖的啥子?”
中年一连串的问题。
陈安笑道:“东西没卖掉,发现得早,我跑脱了,弄了几个野猪肚来卖要不要看看?”
“野猪肚,也是好东西撒,我看看!”
中年凑到火堆旁边蹲着,伸手在小火堆上边烤边揉搓着。
陈安将放在屁股下垫坐着的背篼扶起来,送到中年面前:“四个百来斤的黄毛野猪猪肚和两个大野猪的猪肚,都是两百多斤的。”
能长到两百来斤的野猪,那也是长了三四年的。
野猪肚子里讲究所谓的疔,听老人说是吃进去的毒蛇、毒虫之类的东西咬伤后愈合形成的,具体是什么,陈安也说不上来,是不是真的有药效,陈安也没法确定,但野猪肚不同于野猪肉,做好了确实好吃。
他只能告诉中年野猪大小,让他判断。
中年点点头,伸手翻看着背篼里的几个洗干净后在火塘边晾干水汽的猪肚:“东西不错,猪肚嘛,各有各的吃法,小猪肚要嫩些,大猪肚则是更劲道,当然,做法对了,都能弄得很好吃。
这几个猪肚我都收了,小的一个一块二,大的一个一块五,我给你七块八毛钱,你看得不得行?”
几个猪肚卖的跟黑娃子的四个脚掌差不多的钱,拿回去也就只能留着自家吃,比起黑市场上问价那几个,中年人直接就是翻倍的价格,算是不错了。
陈安当即点头:“要得!”
中年笑着冲陈安竖起了大拇指:“弟娃儿,耿直!”
在他将那几个猪肚装在自己背篼里的时候,接着问道:“上次见伱带些竹溜子,这次是野猪肚,你是家里面有人撵山蛮?”
“都是我弄来的!”
“看不出来撒是这样,我家在县城里的,家里面经常有人来尝尝我老汉儿的手艺,大都是些山里的野味,我给列个单子,标个价格,给你看看。我经常会来桃源这边看看。这边是在大山里,弄到野味的机会要大得多。
你要是弄到了,觉得价位合适,就带来,不用进镇子,就在这里等着,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给你收了,啷个些?”
中年的提议让陈安有些惊喜。
其实他也大概猜过中年的身份,开始还以为是个舍得花钱吃喝的老饕,没想到,背后根本就是个厨师,开的私房菜馆。
不光明正大的开馆子,依然有人寻着手艺来吃喝,这样的馆子往往弄得很隐秘。
这也不失为一条卖野味的路子。
有这种好事,还能减少些风险,陈安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对不能高兴过头,下次来的时候,还是得提防着点,可不能被坑了。
中年先是给陈安递来七块八毛钱,然后又匆匆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两张信签纸,一张是已经列好名称标了价格的单子,用另一张誊抄一遍后,交给陈安。
陈安接过来细细看了下,发现要的东西还不少,而且,价位也很不错,当即说道:“等我弄到了,再来这里找你!”
“那就说好了走了咯!”中年将背篼往身上一甩,快步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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