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斌独自留下其实我的心中忐忑无比,但时斌心意已决,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我拉起依依不舍的安澜再次向正红门折返,几步便走回了正红门前。
高耸的风水墙绯红如血,上端黄色琉璃瓦寒光战战。三个黑漆漆的门洞给人感觉像要通往异度空间。我知道,东侧的君门是留给后代皇帝祭祀而走的;西侧的臣门供随行将臣通行;而我们要走的便是中间这一扇只有太宗皇帝皇太极即孝端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的魂灵才有资格通行的神门——这要是在古代,走这扇门可是犯了“横定罚,竖走杀”的重罪。
皇家的大门可不像老百姓家门一样迈腿便分里外,单是穿过门洞就像个十来米长的隧道。门洞里面黑漆漆的,对面幽暗的夜色仿佛一点也照不进来。在这黑暗当中,我不禁失去了上下左右的方向感。
安澜似乎有点害怕,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可我也只是个生在红旗下沐浴春风中的普通少年儿童,要说心里一点不打哆嗦那是假的。不过我知道,在这座狭长隧道的两侧墙壁一平如洗,没有任何可以藏污纳垢的地方。如果有危险的东西想突袭我们,那它不是从前面扑过来,就只从身后追上,大不了我们可以跑。想到这,又带安澜继续向里面走去。
刚走出洞口,就觉得一股刺鼻的血腥扑面而来,安澜哇呀尖叫一声,吓得我腿一软好悬没跪在地上。等我缓过神,有些责怪的问她:“你又咋地了?别一惊一乍的行吧!”
安澜委屈的说:“我……我踩着个软乎乎的东西。”
我心里一咯噔,十有八九猜着是什么了。果不其然,当我低头向地面上看去,发现安澜踩到的软乎乎的东西就是一只已经肠穿肚烂的老鼠尸体。看清楚之后,安澜的脸都绿了:“我最怕老鼠了。”
我没多说什么,其实对于某种东西执着的恐惧感我非常理解。就像我什么都不怕单单怕虫子一样,有时候明知道虫子是死的,都不愿意再多瞧一眼。于是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安慰安澜道:“你看,它们都死啦!不能动了,你躲着点走就行了。”
安澜强打精神点点头,跟着我继续向前走。越走地上的鼠尸越多,一个个奇形怪状,死状可怖。别说安澜了,我都开始想要一阵阵的干呕。空气中弥漫的这股血腥味应该就是成群的老鼠尸体所散发出来的。刚才究竟发生一场怎样的惨烈搏斗,我无法想像。心中便不由的更加担心起陆思玲的安危来。
按理说,从陆思玲只身闯入正红门,到我们现在尾随而入,中间充其量间隔五六分钟的时间,这一会儿功夫陵寝里边怎么就变得鸦雀无声了呢?
安澜试探性的喊了两嗓子,又不敢太大声:“小玲小玲,你在哪呢?”可空荡荡个陵园中连她自己的回音都没传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对安澜说:“走,咱们进去再找找。”
从正红门进入陵寝之后正对着的是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与门外神桥相呼应被称为神道,铺路的青砖不知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游人的踩踏,锃明瓦亮的反着青光。神道两旁古松林立花草丛生,在这花草丛中竖着两根浮雕蟠龙日月的华表,也叫擎天柱,据更官方一点的说法叫石望柱。
每根柱上坐了一只似犬非犬身披鳞甲长鬓及尾的神兽——石吼。据说吼是龙生九子之一,因其生性喜好眺望远方,又极其凶猛,故而才被雕刻于石望柱之上令其守陵。两只石吼面朝陵里,就是刚才金花所说的望君出。
华表之下六对惟妙惟肖的石兽两两相对,这是中国古代陵寝特色装饰的一种,被称作石像生,也有叫石兽群或者石翁仲的。石像生始于秦汉,兴于唐宋,却盛于明清。各陵所存石兽种类数目不尽相同,而昭陵里的六对分别为象征英明神武的狮子、刚正不阿的獬豸、任劳任怨的骆驼、国富民强的白象、吉祥太平的麒麟以及征战沙场的白马。曾有诗赞曰:十二御林严侍卫,风嘶铁马白云霄。
当然,我们不是来旅游的,况且这些古迹遗址我很小的时候便都仔细观察过,并为此写了数篇优秀作文。
此刻我之所以这么观注这些石雕,完全是由于刚才金花口中所说这六对石像生也是她所请的帮兵之一。心里还真有点害怕这些东西突然活过来,再把我们当成敌人给踩扁了,那就赔大发了。
我们两个心翼翼的躲着地上的鼠尸,生怕踩到一脚血肉模糊。安澜突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你看,那石兽嘴里叨着个什么东西?还动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右手边的一只石獬豸,嘴里含着一只大老鼠。老鼠正奄奄一息的抽搐着,虚弱的连尾巴都抬不起来了。我心里明白,十有八九这地上成群的鼠尸那就是这十二只石像生干的。我强做镇静,对安澜其实也是在对自己宽慰:“你看,人家金花奶奶说不是吹牛,这都是咱们的帮兵。”
安澜显然认可了我的说法,皱鼻子冲我做了个鬼脸:“还叫上金花奶奶了,真不要脸。”
我还没回话,电话铃突然响了,我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接了起来:“虎……虎子舅?”
虎子舅的语气有点焦急,但还透着沉稳:“大光,小玲和你在一没?她咋不接电话呢?”
我一嘬牙花子,被他问的有点口吃:“在……嗯,现在没在。”
虎子舅听我吭哧瘪肚的,有点生气了:“到底在没在,在就让她接电话,我有急事跟她说。”
我心里一掉个儿:“刚才在一起,现在……没在一起。”
虎子舅真激眼了,连珠炮似的问我:“啥?那她上哪去了?你给她整丢了?你咋那么废材呢?小玲要是有事我把你下水砸出来!”
我虽然一万个委屈,但放陆思玲自己一人进昭陵这事干的也的确不漂亮。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不先退出来,现在时斌估计都被安澜给砸死了,这总不能不说我将功抵过吧。于是,瘦驴拉硬屎的回答道:“虎子舅你边吵吵了,你也不知道我这边啥情况。我现在正去找小玲呢,我找到她让马上让她给你打电话。”
虎子舅叹了一口气:“你一会也别让她打电话了,我跟你说吧。我刚才打死人了,警察正抓我呢,我现在得出去躲躲。”
我激灵打了个冷战,打死人了?我身边的人成了杀人犯了?不是说今天是群魔乱舞吗?里边怎么还有人的事?我顾不上身处的环境,忙追问:“虎子舅你到底出啥事了?打死谁了?”
虎子舅在电话那头说出了一个名字:“孙有财!就是当年在平谷设套拿袁大头骗我钱那小子。”
我更不摸不着头绪了,这个人我到是记得,可他来我们这干什么?虎子舅也没打算跟我多解释,继续说道:“行了,大光,一会你见着小玲就跟她说,让她赶快回天津。班门儿的人找来了,好像还来了个班门里的大人物!我先走了,回头我换了电话再跟你们解释。明天要是有警察找你调查,你实话实说,这事跟你们没关系!”
陆思玲是墨家门儿的人,虎子舅虽然说自己不够格可好歹也是陆老爷子的记名弟子,这个节骨眼上班门也来凑热,这完全不在我的思维能力之内啊。
虎子舅见我在电话里没了回音,又问了两句:“大光啊,你那边还应付得过来吗?要不我先过你那边去看看!”
我从愣神中被虎子舅拉了回来,硬着头皮说:“虎子舅,你放心,我们这边没问题。你自己小心,明天我就帮你想办法。”
虎子舅嘿嘿一笑,我听不出他笑中所隐藏的意思:“没事就行。那我就先走了。等我换了电话再打给你们……”说到这,他又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大光啊,其实你小子不错,比你姥爷强多了。你小时候我就挺稀罕你,你只要腰杆挺起来点,别那么滑不出溜的就绝对是个爷们儿!行了,保护好小玲。还是那句话,小玲要是有个好歹,看你虎子舅不把下水给你砸出来!”说完便挂断电话。
我默默的将手机揣回到兜里。在他说完最后几句话之后,我一点也没合计劝虎子舅投案自守,也不想让他留下,我只希望他逃的远远的,谁也找不到。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板着一张臭脸对我说:“我回来了,啥事也没有了。你姥爷又得失望我没进大狱让人毙了吧。”那时的我说不定会流下几滴眼泪,然后等着他继续轻蔑的损我,“你小子给谁哭丧呢?跟你姥爷一个熊样!”
人就是这么奇怪,不知何时,虎子舅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早已如亲人一般了。
我相信,假如现在告诉虎子舅陆思玲身处险境生死未明,他一定会马上奔过来相救的,哪怕担误了逃亡的时机也在所不惜。但此时的我心中突然蒙生了一个念头,我们这群人都不会有事,即使身遭不测,哪怕还剩一个人,未来就有希望。
虎子舅你就放心大胆的走吧,这里,有我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坚定起来,对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安澜说:“咱们往里走,找小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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