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遥 3

    人该努力忘记从前。

    既然怎样都回不去了。

    面对过去，李火一直显得洒脱。在他身上看不出遭遇不幸的痕迹。

    他认为生活就像混着奶油的咖啡味冰淇淋，虽然多数是苦的，但不知道哪一口就会吃到甜。

    就像现在，他站在学校的走廊里等方鑫磊。脑子中不停地回想着那些让他捧腹的过去——他们在幼儿园午睡的床上打闹、在学前班女生的背后画鬼脸、偷进一年级老师的办公室把胶水倒在教案上。那些快乐，就像冰淇淋中的奶油，七年之后，他又吃到了。

    方鑫磊如约出现了。他摇晃着挂在手指上闪闪发亮的钻石，在人头窜动的走廊里，向李火做鬼脸。

    李火用一种做梦般的眼神望着他，他再次确定，七年的分离，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他们之间还如从前一样合拍。这样想着，李火便像一只狸猫般无所顾及，在人群拥挤的走廊，也像在无人之境，和方鑫磊打闹、追赶。

    方鑫磊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也或者是有了什么新的捉弄李火的鬼点子，他坚持要亲自为李火戴上耳圈，相持不下，李火只好由他去。方鑫磊一手拉住他的耳朵，一副认真的表情穿耳洞，两个人头挨着头，彼此呼出的气不时地拂在对方的脸上。

    笨手笨脚地鼓捣了好一会儿，方鑫磊才将那只耳环从耳洞中穿过去。他们的举动在这时已引来一些同学围观。

    李火发觉他们成了走廊里的焦点，登时放开嗓门吼了一声：“看什么看！*￥#·”

    见李火很凶，大家立即散开。

    只有一个声音戏揄地响起：“当然是在看同性恋了。呵呵呵。”

    李火转向声音的来源，看到一个又高又壮的女生，似乎是高年级的，趾高气扬的样子。

    “你说什么？！肥妞。”

    被叫肥妞，女生脸色变了，嘴巴很厉害地回击：“早就听老师们说高一新生中有个小**，看你这德生，就是你吧。想不到还是玻璃……”

    “你才玻璃，哦，恐怕你连玻璃也当不成呢。你的脸是出生时摔残了么……”李火根本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只想骂到她开不了口。

    “既然敢在公共场所亲热，还怕别人看？”女生真的生了气。“真不知羞！”

    “公共场所又不是你家，我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这走廊是你家的，我们总不会去你家找你亲热的……”李火说。

    女生气到说不出话，一跺脚：“好，我不跟**讲话。”又不甘心这样罢休似地说，“我保证你会有报应！我爸是校长！”

    李火愣了一下，大笑起来，“你吓我？我好怕啊！”

    一直没吭声的方鑫磊也跟着他笑起来：“姐姐。你爸其实是李刚吧。让我教教你，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穿耳洞不能叫做亲热。这样做才是。”说着竟在李火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女生的眼睛登时张大，似乎还想说什么，脸却已经红了。“都是**！”转身就走。

    走出学校大门时李火还在笑。

    “你看那肥妞的表情。太好笑了。”

    “你有点过分。”想不到方鑫磊这样说，“开口就喊她肥妞，本可以不搞成这样……”

    李火指着自己鼻子：“你没听到吗？是她先说我们是同性恋的！”

    方鑫磊耸耸肩没再说什么。“你要去哪儿？回家吗？”

    李火看着方鑫磊：“去网吧打游戏吧，我有一个军团，已经是游戏里的第一门派，我们一起搞肯定会更厉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身份证，“用它们可以进网吧。”

    方鑫磊摇摇头：“打游戏我就不如回家去。”他眼睛看远处，“那两个人是不是等你的，一直看你。”

    李火回头，看到校门口摩托车上的两个人。

    李火把方鑫磊拉到那摩托车前，骄傲地向车上的人的介绍。“这个靓仔是我从小的铁哥们。”

    又转向方鑫磊介绍骑摩托车的男子，“这是我老大川淼，他很厉害的，我跟他混。”又指着坐在摩托车后面的女生说，“这个美妞是我的女朋友小艳。”

    话音刚落，脸上却挨了一巴掌。李火愣了一下火冒三丈地看着‘小艳’。“你？打我？活腻了？”

    女孩恼火地跳下摩托车跑走了。

    川淼连嘴里的烟都笑掉了：“你又说错了人家的名字。哈哈哈。”

    李火为自己争辩：“这不能怪我。光这个月就换了三个女友，搞错名字很正常。”

    方鑫磊斜着眼睛看他：“她跑远了，你还不去追？”

    李火没所谓地摆摆手。“正嫌烦，甩了。”说罢昂头看方鑫磊，“我有八任女友。”他又开始炫耀。“你有几任？”

    方鑫磊再次用那种看蟑螂似的眼神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变态。”

    川淼这时开口。“李火小朋友，今天不用急，先去吃饭。上车。”

    李火闻声没动。

    川淼没有催促，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火犹豫不决的样子。

    李火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大哥，我今天有事……挺重要的。”说完又补充，“我要去拜访他妈妈……这真的挺重要的。”

    川淼走后，方鑫磊疑惑地问李火：“你要去拜访我妈？”

    “当然不是了，总要找个借口。”李火嘟囔着，“我总不能说是和你散步去吧。我倒是想去拜访你妈妈，但我知道你妈讨厌我。其实我妈也讨厌你。她早就下令不准我和你来往。”

    “哈，妈妈们说话怎么都一样？我妈也不准我见你，说你会把我带坏。”方鑫磊说着，开始列举起李火的‘罪行’，“把三楼欧阳家的锁孔用万能胶水堵上不就是你的主意？”

    “偷楼下商店的水枪还是你的主意呢。”李火反击。

    说到水枪他们都不说话了，那场火灾就是在偷水枪后发生的。

    沉默了一会儿李火说：“我们回去看看吧。”

    20分钟后，他们来到那栋楼前，一同凝视着。李火确认火灾的痕迹都已彻底消失了。只有给他们的生活造成的改变和后果永远不会消失。

    “我家在这儿的房子，两年前卖了。”方鑫磊轻声说。

    “我家的没卖。”李火说。两个人因此爬上李火家所在的楼层，李火企图把门撬开。“我没带钥匙。”

    “自家的门还撬什么？下次你带了钥匙我们再来。”

    之后，他们通过天台的消防口爬上了楼顶。

    “从这里看的风景还不错。”李火在楼顶平台边缘站立，向远处眺望。

    向下看时，他看到了脚下一家阳台上晒着的衣服，转过头得意地看着方鑫磊。“你还记得吗？我站的位置的下面，应该就是秦娜娜她家吧。她妈妈骂过我们是魔鬼转世。”

    方鑫磊非常明白他的想法，轻轻地点头。目光所及处他拾起一根长长的铁丝，递给李火。李火将铁丝的一端掰弯，伸向脚下的阳台……

    进行一场天衣无缝的恶作剧，就像从前一样，能给他们带来一种难以名状的快感。他们是这方面的最佳搭档。彼此催化，彼此成魔。李火到现在也搞不清楚，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搞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

    当和方鑫磊欢笑着跑出那栋楼时，李火曾一时间觉得他完全找到了从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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