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灾横祸就像一个极为卑劣的伪君子的内心城府,被仁慈的表皮所掩护,看不见摸不着,一片祥和的气息;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向人们伸出邪恶的魔爪,防不胜防。
十一月的一天,电视上播报了一条新闻:“昨天凌晨,在复兴东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私家车撞在了路旁栏杆上,车上一男子当场死亡。据调查,此男子姓陆,25岁,是一家电子商务公司的董事长,事故原因是酒后驾驶。”
看到这则新闻,周世勇心里一凛:“‘姓陆’,‘25岁’,‘董事长’,难道是他!”
再看看新闻画面,车已经被撞得严重变形,四轮朝天。一具尸体从车里搬了出来,血肉模糊,五官都辨认不出来。周世勇还想仔细辨认一下,但可能是太过血腥,画面只是一闪而过,马上被切换走了。从身材看,这具男尸的身材与陆文浩极其吻合。
他的心像是被冷风刮过一般,霎时凉了半截。
“难道真是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够相信,记忆中英气勃发的朋友,转眼间成为一堆烂肉?陆文浩的声音笑貌,仿佛还在眼前,那么的真实可感,给他的错觉,好像没过多久就可能约他出来痛饮一杯。
带着极度的惶恐,他拨打了陆文浩的电话,良久没人接听。这下事实基本上可以肯定了。为了得到百分之百的确认,他又从高中的电话簿里翻出陆文浩家里的电话,照号码打了过去。电话通了,接听的是陆文浩的妈妈。
“伯母,我是世勇啊。请问,最近文浩有没有跟您联系呢?”
电话那头传来了哭声,极度的悲戚。那是一种逆流而来淹没一切的哀伤,带着不尽的浓浓的地狱般的苦涩。
“就在刚才,上海打来电话,说文浩他······死了······我的儿子,养了二十几年,就这样死了······世勇啊,从小你跟他那么好,又在异地他乡,本应该互相好好照顾。可是他,为什么就这么早······”
听到伯母的哭诉,他终于确定了真相,内心像灌铅一样沉重。
好言安慰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他呆呆地望着前面,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朋友,一个如此沉重的字眼,褪去了颜色,从身上落了下来,感觉好空洞,仿佛生命减少了一半的重量。陆文浩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勾起他陈年的回忆,一遍一遍地刺痛着他的心。相识了十几年,几乎是相伴着一起长大,可以从厚厚的记忆中,随时翻出他少年时的模样。彼此坦诚,共同学习,共同游戏,共同分享着忧愁快乐,共同议论隔壁班的漂亮女孩。十年风风雨雨,一起肩并肩地度过;闲暇时,痛饮美酒佳酿,快意恩仇。多少个尘封的故事,多少个浮华的梦想!
他感觉眼睛有点酸疼。
“不,我不能失去他!”他下定决心,没有丝毫犹豫,拿出能够使时光倒流的宝贝——人生存档器,看到昨天正好有一个存档,于是进行了读档操作。
倏忽间,回到了昨日。
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陆文浩打电话,确认他是否安好。
电话拨通了,陆文浩的声音响起:“喂,世勇,找我有什么事啊?”
听到这个声音,周世勇鼻子一酸,差点没把持住自己。
“最近过得好吗?”他问道。
“还算凑合吧,就是工作太忙,每天都要处理一大堆事务。”
“今天有什么饭局没有?”
“哦,确实有一个饭局。几家公司的老总,约好去酒店吃饭。这也是生意的一部分,不得不去。”
“文浩,还当我是兄弟么?”
“这是什么话?当然啦。你的问题真奇怪。”
“如果这样的话,听我的,不要喝酒。千万不要喝!”
“为什么?你不会告诉我酒里面有毒吗?”
“你知道的,酒后驾车会出事情的。我可不希望你发生什么意外!”
“兄弟啊,我每年都要参加那么多的饭局,也没见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偏偏这一次,你特地打过来,劝我不要喝酒什么的。这是为什么?我很纳闷。”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答应我就好。”
“嗯嗯,好好,我答应你,不喝酒就是了。”
“那好,就这么定了。注意安全!”
说完后,他挂断电话。静下来仔细想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劲,总感觉陆文浩最后几句有敷衍的味道。于是重新拨了过去。
“还有什么事吗?”陆文浩问。
“把今晚饭局的时间地点告诉我,我跟你去!”
······
上海浦东,一家酒店门口,周世勇早早地在那里等候。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过,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此男子非是旁人,正是陆文浩。周世勇迎了上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陆文浩无奈的笑了笑:“真搞不懂,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过也好,今晚我就请你吃上好的东西。这些东西平时可是吃不着的。”
周世勇微微一笑,说道:“等下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你的助理。他们劝酒,你一滴都不许沾,我帮你挡着,你毕竟要开车嘛,安全最重要。”
陆文浩想起来了,指着那辆车问道:“你看这车怎么样?上一周刚买的。”
周世勇把那辆车前后看了一遍,说道:“嗯,不错,很漂亮。”
他心里暗自忖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混到这种地步。我连正经的窝都买不起,你就已经鼓捣起车来。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不过,唉,空有万贯家财,却英年早逝,无福消受,却也是再大不过的一个悲剧。”
二人进入了酒店,寻到了事先定好的包间。包间里有几个老总已经来了。周世勇一看,基本上都在三十岁往上。与他们相比,陆文浩就是个胎毛未退的小字辈。热情寒暄一番,周世勇以助理的身份陪陆文浩落座。之后陆陆续续有老总到来,纷纷入席。晚上八点,准时开席。
酒桌上,大家热情如火,亲密得就像是自家人一样。生意上的事情,能不提尽量不提,开口闭口,都是兄弟情谊。其间,自然少不了相互敬酒,以各种各样的名义。
坐在旁边的一个老板,举起酒杯冲陆文浩说道:“陆董,真是年轻有为啊。来,为了我们两家公司的友谊,满饮此杯!”
陆文浩摆手道:“不好意思,郭老板。我是开车来的,不能喝酒。这杯酒,就由我的助理代喝吧。”
周世勇马上举起酒杯,对那老板说道:“郭老板,我们老板开车不能喝酒,我替他喝吧。”
说完,他一仰脖,把整杯酒都灌了下去。
“好!”酒席上发出一阵喝彩声。
郭老板也相当满意,问道:“兄弟,请问你贵姓?”
“免贵姓周。”周世勇答道。
“不错啊,年轻人。肚子里墨水挺多嘛。”郭老板笑道。
侧前方一位老板望着周世勇,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小周同志真是一表人才啊,不过在陆董那儿屈了材料。到我的公司吧,给你一个客户经理,你愿不愿意?”
周世勇忙道:“老板,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对现在的老板和现在的工作都很满意,暂时不想调换工作。所以,很抱歉。”
“好,很好。为了你的这份忠心,来。”说完,他站起来,为周世勇倒了一杯酒,继续道,“把这杯酒喝了吧。”
盛情难却,周世勇拿起酒杯,闭着眼睛,把满满的一杯酒一口气灌进肚子。酒席上的这些酒,都是茅台国酒,烈得很。他平时不是会喝酒的人,只觉得肚子里酒气涌了上来,脑袋突然沉了一下。但是他还是露出微笑,向周围展示手里的空酒杯。
四周又是叫好声一片。
在这之后,当有人给陆文浩敬酒的时候,周世勇一律为他挡着,直喝得满身燥热,头疼脑胀。所有人都很满意,宴席上热闹非凡。
两个小时后,筵罢席散。大家余兴未消,转移阵地,到ktv里用歌曲表达亢奋的情绪。其间,周世勇又喝了一些酒。
派对结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陆文浩搀扶着烂醉的朋友,从ktv里出来,二人一起上了车。车子发动,开始上路。
由于喝了太多酒,行到半路,周世勇觉得膀胱里灌满了水,憋得难受。正好见前方有一个公共厕所,就叫陆文浩赶紧停车。车刚一停住,他就匆忙下车,赶紧往厕所跑去。半晌之后,方便完毕,晕晕乎乎地从厕所里出来。就在他走出厕所的一刹那,发生了一件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一辆大卡车从远处驶来,风驰电掣一般,朝陆文浩的车子撞了过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接下来是钢铁折断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一辆外观饱满的流线型的新车,瞬间被轧成馅饼。车身瘪了进去,极度痛苦地扭曲着,把里面的钢条一根根露了出来。整部车像被人生剥活剐一样,腹部被切开,心肝脾肺等内脏血淋淋地被掏了出来。
“不,天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的酒醒了大半,急忙朝陆文浩的车子跑过去。只瞥了一眼就没敢往下看,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车里的那个人脖子被方向盘顶住,已经扭断,身子被压得扭曲,五官挪移,血流如注,早已经绝气身亡。
“文浩,你怎么又死了?你怎么又受这样的酷刑?文浩,你太惨了!”周世勇几乎要瘫倒,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再看看后面的卡车,车头也被撞得面目全非。车门打开,司机从车上下来。那司机一头蓬松的长发,衣服装束邋里邋遢,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眼里无神,满身酒气——原来是一个醉鬼!他睁着惺忪的眼睛看着前方,打了一个酒嗝,嚷道:“怎······么回事?哪个鸟东西,挡······我的路?操他妈的。”
看着司机那副模样,再听到这番话语,周世勇气得头发根都竖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挺起身子,朝司机走了过去,抡起拳头就是一拳:“我**的!你个鸡巴操蛋的货!”
那司机脸上挨了一拳,身子转了半圈,差点栽倒在地。他捂着脸望着周世勇,酒意清醒了大半,瞪着眼睛喝道:“你妈逼的,你竟敢打我?”
话音刚落,另一边脸又挨了一拳。
“打死你个王八羔子狗娘养的!操你十八代祖宗!”
周世勇还不解气,朝着他腿部又踹了几脚。
经过这一番虐打,周世勇的怒气平复了许多,静下心来,想起了正事,从口袋里掏出人生存档器,平静地按动了读取键,然后验证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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