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锥外的风筝 第一百三十八章 剥茧 一

    在这之前不久时。

    尚未崩塌的另外一处心乡，夏扬的大蔓情花所在之地。

    ...

    楼执带领的荆棘卫，正在试图用肉身阻挡那虚相外壳，它也是凤泽。

    尽管荆棘卫大多于自身的视界上，都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打击效果，让本就坑洼的凤泽外壳更加起伏不平。

    可若是在相对远处的楼执眼中，所有荆棘卫造成的坑洞，又融入它本身就满是坑洞的样子。

    因为巨大的体型差异，凤泽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

    它好像没有一点变化，不管是它的结构，还是它砸向大蔓情花的速度。

    不过，这也让楼执确定了一件事情，这源头物的灵或者说实相，它并不在这一躯壳里面。

    不然它大抵不会任由荆棘卫，在它身上肆意的破坏。

    纵然对它来说，只是蚊子。

    这应该是一个好消息，大蔓情花只要避开就行。

    可是即便只是一个依靠着行动惯性移动的壳，他们荆棘卫也奈何不得，这也算是一个坏消息。

    战争的限度，已经超过了荆棘卫可以干涉的范围。

    楼执叹了口气，他没想到源头物，真的如夏所大人说的那样，难以被撼动。

    好在他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能够依靠荆棘卫的力量，真正的阻止源头物。

    楼执的目的，是为后面的大蔓情花创造时间，也为远方的夏所大人创造时间。

    虽然他现在不知道夏所大人，有没有发现这只源头物的实相，也不知道夏所大人能否战胜它。

    心乡隔绝了他与夏所的联系，让他必须独立做出正确的决定。

    眼前最紧要的事情，无疑就是尽可能带着大蔓情花生存下去，最好还能逃出这片‘限位’的虚相。

    荆棘卫像是蜂群一样，不断依靠着各自的本领，在这外壳上面击打着。

    不过他们并不是四散均匀，在源头物的表面上，而是只在其一侧。

    让它停下的程度，要大于让它偏航的难度，荆棘卫们自然早就发现了。

    楼执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源头物的速度似乎还是没有变化，楼执却径直离开，返回大蔓情花中。

    ......

    楼执很快回到了大蔓情花的中枢。

    “修公子？”

    他打断了修铭的出神。

    “哦，你回来了啊？”修铭回神道。

    “对了，你家公子情况不太好，你赶紧看看。”

    楼执毫不犹疑道：

    “没事，你的做法很对，他还死不了。”

    修铭：“...好吧，你此行？”

    “开花。”

    楼执随手扯起倒伏在地面的，一把琥珀色茎须，随后他便不再言语。

    修铭看楼执行色匆匆，自是不会多做打扰，只是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一阵轻微的颤动后，地面上的其他琥珀茎须一端，也浮动了起来。

    在一阵快速的扭动后，一多半直接刺进了楼执的后背。

    楼执似乎在接管大蔓情花的控制权，而他并没有变成半植物人，代价是他的后背上，崩出了一道道的血泉涌动的伤口。

    琥珀茎须强行接驳了他的脊柱神经，一瞬间，楼执脸色变得惨白，豆大汗珠滚滚而下。

    随后，整个大蔓情花震动起来，闭合的花苞再次缓缓地开始绽放。

    修铭看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了他的目的。

    也知道荆棘卫在做什么。

    大蔓情花的根系，并没有与大花处在同一个时空层面。

    蔓情花从株有一个向下开花的习性，可是大蔓情花因为根系问题，它并不可以轻易地判断上下。

    同时蔓情花是双生花，它的两端有差异，却并不大。

    大蔓情花是从株花海的土植，它们本就是一者，一些特点也是共通的。

    大蔓情花也可以向另外一端开花，而这就会让它脱离原来的位置。

    加上荆棘卫，对源头物风泽的累进式干涉，一点一滴地将它偏移原来的路径。

    也许，待会源头物与大蔓情花就会擦肩而过。

    原来是这样啊！

    修铭想给楼执一个大拇指，不愧是蔓情花系里读作伴读，写作公子哥哥的楼执啊。

    从楼执的立场，他只是勉力拖住大花，避开最眼前危机的无奈绥靖的举动。

    容错太低了，问题也只是被搁置，没有被从根子上解决。

    他们仍然被困在这个心乡，源头物的外壳万一还能‘回旋镖’？

    楼执没有办法。

    他依然忧心忡忡，唯一的指望只有他不知进度的夏所大人。

    楼执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视野被局限在这片心乡中。

    修铭却没有，他不会娟儿的分身，但心乡不是一道结实的墙。

    他的气息渗透夜色久已，也在不断扩展着他的视界，他看到了许多可能会影响这场战争成败的因素。

    也看到了，已经快要到落幕的时候。

    他知道这是蔓情花系的最后一道坎，他们已经成功活了下来。

    不过修铭不可能完全分享他的感知能力，一些事情解释起来，既费时间，也不重要。

    他想了想。

    修铭迎着楼执疑惑的眼神走了过去，然后在他面前土植上，划了一道弧线。

    弧线上一朵茁壮的蔓情花，正在盛开。

    “蔓情花下次花开时，月华已然涌来。”

    楼执还是误会了，他苦笑道：“承你吉言，多谢。”

    修铭微笑不语。

    ......

    大蔓情花翻折了自身，原本向着风星开花，现在向着夜色。

    然而它的本身，并没有机动的能力，它是植株，它是被种在风星的大花。

    凤泽将其拖入心乡，也可以说是，它趁着月华退潮风星的边界往内坍缩时，这片心乡借着夜幕的掩盖下，包裹了大蔓情花。

    大蔓情花是一个具象的小世界，心乡却不是，后者权重相对较低，却也没那么多的束缚。

    大蔓情花一直在‘原地’，它可以翻折自身，却无法改变它花冠底部的位置。

    源头物已然靠近而来，在荆棘卫的努力下，它的角度被偏转了。

    然而，角度却不够，偏转的起点也太近了。

    它依然会撞上大蔓情花花冠的底部，也是大蔓情花中枢的位置。

    楼执却没有慌张，因为他早就计算好了。

    大蔓情花一共有七片花瓣，闭合时它们的边界并不明显，绽放时才能看到它们妙曼的线条。

    因为它的花瓣也还是柔性的土植构成，少那么一两瓣并不会影响它闭合。

    荆棘卫是它主动伸出去的刺，现在刺已经发挥了他们的作用，也到它本身迎接冲击的时候。

    楼执自然不会让重要的中枢承受冲击，花瓣没了还能再长，根茎受到威胁轻则他们都被困于风星，重则花毁人亡。

    在大蔓情花少有的朝着夜色绽放时，一片巨大花瓣骤然齐根断裂，在内部空气与楼执有意识的控制下，这一片花瓣向着外面飘去。

    所朝的方向正是源头物的外壳。

    大蔓情花本就比源头物的外壳要大上一些，一片花瓣也有它几分之一的大小。

    这片花瓣，是足以再次撬动壳角度的重量。

    也是楼执执行这一计划的底气，因为如果不够的话，还会有下一片，乃至再下一片。

    纵然每一片花瓣上，都承载一大片从株的花海，可是在根系的生存前，又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呢？

    哪怕是他自己。

    只要，根没死，花终究会再次绽放。

    而且那只是一片从株花海，并没有蔓情花系的人，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楼执的底气，没有被耗尽。

    荆棘卫的努力，以及较早的执行计划，让壳较早有了角度上的偏移。

    现在，一片花瓣，就足以偏转源头物壳的路径，让它擦肩而过。

    花瓣轻飘飘地飞着，它与壳的碰撞还是无声的，只有靠得较近正在撤离的荆棘卫，好像听到一些风声。

    这处心乡不是真空，却近似真空的虚无，这里自然也缺乏声音传播的介质。

    最后，壳像是一名干了坏事的顽童，它顶着遮羞布，用一种很快的速度从大花旁边撞了过去，生怕大花看向它的脸，然后向家长告状。

    大蔓情花陷入了一阵天摇地转中，不过耐于从株的茎秆都很有韧性，这并未造成太严重的破坏。

    楼执紧张地看着壳的远离，生怕它突然回头，也生怕它消失的灵骤然回壳。

    他营造的紧张氛围，修铭都不好意思说话。

    ‘毕竟他还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不过那家伙怎么都来？还挺吓人......呵呵。’

    ‘算了先不说，还挺有意思的。’

    结果没有意外，壳不会回头，它正沿着惯性飞向风星。

    蔓情花系的危机，已经彻底解除。

    就在楼执刚要大口呼出一口气时，一个全新的变故发生了，让他嘴巴张的很大，难以闭合。

    ......

    这片心乡也崩溃了，因为它的中心是那个壳。

    它的远离也在带着这片心乡，逐渐变形失真。

    而将这一进程，从一段变为一点的事件，是凤泽灵的消散。

    心乡落幕，真实的风星再次出现在大蔓情花的眼前。

    楼执看到了一只由风组成的大手，轻易地捏死了真正的源头物。

    而风被虹吸回风星后，他也看到了那名残风中的黑衣青年。

    他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夏所大人倒是和他说过一些可能，他没有完全信，只是出于对夏所大人的敬仰，他还是好好的记住了。

    ‘这场戏，蔓情花系只是戏台，但他们却不一定是主角。’

    ‘蔓情花系能否存续，可能要看隔岸的人，是否愿意随手一帮。’

    ‘这很残酷，却很现实。希望这一次的蔓情花，是幸运的那一朵。’

    这得亏是他听到的，要是夏扬这个盲目自信傻子听到，怕是又得嘶吼着‘夏老头，你又瞎说！’

    然后，他会被夏所大人，酣畅淋漓的暴揍一顿。

    楼执现在却对这段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原来，人竟然可以强大到，这种程度吗？’他的内心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变得强大。

    又隐隐地有一种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

    楼执很快恢复了理智，他只是蔓情花系的一员，蔓情花系也只是夏家的边缘花株，哪怕是夏家也只是夜色中人的一部分。

    他们都太渺小了。

    渺小到不值得被在意。

    楼执不知道伸出那只手的人，他所在意的事物是什么。

    也行他只是随手一挥，并不存在帮助蔓情花系的心理，也不曾看到这株小花。

    楼执有些庆幸，他们渡过了危机。

    又有点屈辱，蔓情花系太弱小了。加上刚刚的愤怒与渴望，还有直面强大的恐惧感，他的思绪变得极其复杂。

    一段时间后，他还是躬下了身子，尽管对方可能看不到，但他还是要感谢这名黑衣青年的帮助。

    这才是蔓情花系的尊严，记仇，也得记恩。

    .....

    壳，现在彻底变成了一片无主的壳。

    然而在心乡崩解后，它却没有消失。

    一般来说，大多的心乡产物，都会回到夜色的灰质层面，被消解成‘无物零熵’。

    对于源头物的壳，却有几种例外的情况。

    它们本身就是灰质，最难消解的结构。所以源头物，才能在夜色中长期生存。

    其次，它们又很大，需要回归虚无的周期自然也更长了。

    凤泽的壳，却还有一个原因，导致无法快速的消散。

    它现在离风星太近了，它已经被风星的引力捕获，它也更加地向‘有物’那侧去靠近。

    它的附近开始出现淡淡的光点，它好像开始发光。

    风星的边界只有离得远才能看清，离得近风星没有明显的边界。

    壳，已经一定程度进入了风星的边界，它开始搅动风。

    它与风开始摩擦，并慢慢发光。

    它成了一块巨大的入侵物，它开始入侵风星。

    这一异象，自然吸引着所有还关注这片信息场的人注意力。

    大多的人都将视线放在武威身上，关注他的反应。

    这块壳，不是朝着他去的，但从他刚刚的行径上，他似乎成了最有可能、也有能力绞碎它的人选。

    连修铭与段妈妈也是，他们都通过各自方法，一秒不差的看着他。

    武威会怎么做？

    这些视线，武威当然可以感觉到，他甚至知道视线背后的主体是谁？

    不过，这些与他无关。

    他刚刚出手的原因，是因为那是活的。

    风星是五名城下的世界，他又是成为五名的风星人。

    五名城的风月，也就自然成了他外出巡猎的时机。

    现在这壳是死的，他又不是来捡垃圾的。

    武威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直接回头砸向风星的内部。

    许多视线背后的主人，都有些失望。

    有的是讶异、有的是希望研究五名的能力、有的是赞赏......

    修铭，很确定他是真的走了，而且好像是直接回了五名城？

    ‘武威，就是为了捏死源头物而来？’

    ‘好吧，那可是源头物，连娟儿都惜败的恐怖巨构。不过总觉得怪怪的，难道是太快了？’

    修铭收起心思，因为风星这边，又起了波澜。

    隔着夜色的虚无，从未消失，但他开始习惯的蝉鸣声，忽然也变得几乎不可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鸟的声音。

    “信无仿.....”

    “信无仿.....”

    “信无仿.....”

    风星的生灵无脚鸟，它们正在乘风飞向壳，也迎向了整片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