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无仿?......难道无脚鸟其实是一种信鸽?它高声嘶吼着自证,是因为它从来不送假信?”
“哪家的信鸽会这么吵?一直重复会不会说,它送的就是假的,搁这玩自我欺骗这套?”
“可是信呢?如果它是写信的,或是送信的,它又可能送给谁?”
“唉,头疼啊,好难啊?段妈妈,你怎么看?”
修铭喃喃自语道。
那边沉默不语,看起来是遇到不懂的领域,段妈妈也开始装死了。
夜色面纱还没揭开,无脚鸟似乎又给他带来了新的谜团。
‘简直,没完没了。’
鸟叫声看似喧嚣,却有规律。
不像那摆脱不了的蝉鸣声,明明声量更低,却更加让人混乱、躁动、产生总想让人做些什么的欲望。
两道声音的来源不同,蝉鸣声很可能根本不是声音,它是直接作用在听者的意识上。
而鸟叫声压过蝉鸣,依靠的只是声量,实感短暂地盖住虚感。
理清楚后修铭知道,蝉鸣声早晚得回来,区区鸟儿呱噪根本不够蝉鸣声打的。
不过,修铭还是享受了片刻的‘宁静’。
像是在经历一阵子强烈的耳鸣后,陷入了‘滴答滴答~’雨滴白噪音的清爽感。
虽然这雨里有也有惊雷,这种宁静,完全是他对比出来的假象。
总之,在修铭看来,现在的风星。
小鸟轻吟,夏夜不浓。
......
数不清有多少只无脚鸟。
虽然每一次遇见它们,红房几人都没有办法数清楚。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如果之前可能是几万、几十万的量级,所营造的那种遮天蔽日。
需要他们进入鸟的世界里,才能感受到那种震撼。
现在,修铭知道的单位量级,已经无法套用到眼前的鸟群数量。
他高居风星边缘,虽然看不清楚每一只鸟的模样,却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到鸟群的整体规模。
就像是眼前的风星变成了沙漠,巨大的风吹起了浮沙,遮蔽了他的全部视界。
而每一粒浮沙,都是一只无脚鸟。
他也逐渐分不清眼前的世界,是风感星,还是无脚鸟星?
他甚至开始觉得风感星,其实一点都不空旷,因为它看起来已经被无脚鸟群填满了。
这是一种个体能在数量上达到的极致,一种让人战栗的数量量级。
风星苦寒,缺乏必要的有机质。
无脚鸟,又是如何维系这么大的族群数量的?
修铭不知道,但是他也想通了一件事情。
风星,虽然与五名城一定从属关系。
但这种关系一定不是风星的完整面,因为风星的主人,从来不是风星人。
风星的主人,只可能是眼前的鸟群。
一种数量上的极致,汇聚在一起发出同调,但不算悦耳的齐颂。
造成的结果是,声量的极致,也是力量上的极致。
这种极致,让墨鱼号必须紧闭一切开口,才能不被声音淹没,成为一道活棺材。
至于修铭的声音,他们现在确实听不到。
这种极致,让明明隔着一定量虚无的修铭耳边,让蝉鸣短暂地消失,只能听到鸟的叫声。
现在想来,那武威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才很及时的离开了。
这种声量,已经是一种力量的体现。
也可能是一种让五名都需要退避的力量。
如果这种力量,就是那份可能存在的信,又有谁会收下这封信?
又有谁能收下这封信?
修铭也不知道,但是首先可以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那一定不是凤泽的壳,因为这把牛刀实在是太大了。
......
五名武威只出了一招,这显然不能满足所有关注着这里的人。
他们虽然心思不一,但大多都臆望着这里场面搞大,两败俱伤也好,身死魂消也罢。
离得远了,生死就都无关痛痒了。
戏台上需要诞生足够多的乐子,才可以满足他们的各种心理。
修铭虽然也有看戏的视角,不过他现在终究是入了局的戏子,自身也一定程度的暴露着。
他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他有一定表演型人格,所以并不忌一些高层次的视线。
他也有底牌,甚至作为水塘底部的一道暗潮,他自己有时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力量。
大多数时候,他都保有掀翻戏台的余量。
修铭现在却有点不自信了。
随着事态的不断升级,尤其是这真正的大幕落下后。
这台子,他已经掀不动了。
......
凤泽消散了,但是它的壳正变成一颗‘天外的陨石’。
这颗陨石,带着可以灭世的威力,砸落向风星。
大多源头物觊觎夜色中人的花海,也一样觊觎着风星。
只是它们自己有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大多数时候,都会将目标放在夜色中人的身上,少有跳过夜色中人,直接盯上风星。
这似乎也成了一种本能。
凤泽虽然消散了,但它壳在靠近风星的过程中,也逐渐彻底变成一个颗真实天体。
本来它该砸穿百层的彩色天空,并在途中拉着不知几个,像是武村那样的小型定居点,一起陪葬。
甚至有可能威慑到,最里面的那座高城。
可它实在是挑错了出场时间,不管早一点还是晚一点,事情可能都会再有变化。
现在却只能造成一幅徒劳的图景。
作为闭幕演出的戏子,它却撞死在大幕的本身上。
碰撞的声音,被‘信无仿’的声音遮盖了。
本该惊天动地的动静,在一幕更大的叙事前面,彻底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沦为它注定的结局,融入那虚无之中。
在修铭这边看起来。
凤泽的壳,最后被风星吃掉了。
他稍微拉近点看,鸟群并不比凤泽的壳坚硬,甚至无脚鸟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
它们只是不断的撞死在凤泽的壳上,用一种惨烈的殉道方式,不断地将比自身坚硬百倍的壳,一点点的磨灭成最基本的风星烟尘。
视角放大与缩小,便成了向着完全相反方向的飞蛾扑火。
个体上的悬殊,在此时被数量上完全弥补,甚至变得毫无悬念。
不知是不是太远了,修铭看不到无脚鸟的血。
这也是很异常的一件事情,哪怕是他这样的物构外来者身体,也必须遵循斑斓时空血脉的优先级,也必须建构自身的实根、或是虚根。
无论是哪种颜色的血,无论是五名城,还是夏家花海,都至少有一半依赖来血脉带来的能力。
可是无脚鸟这一风星的生灵,却好像打破了这一规律。
如果它们没血脉,也没根系,它们又从何而来?
无脚鸟没有脚,应该是特殊的风星环境养成的,这里也没办法降落,脚就是无用的。
这很合理。
不合理的是,明明在体貌上,无脚鸟是他们一路上遇到最正常的风星生灵,此刻却展现了比月刃异兽还要诡异的生命形态。
修铭不禁生出一种疑问。
它们真的是鸟吗?它们是生灵吗?
它们到底是什么?
......
它们是风星的大幕,凤泽的壳很快就撞碎在这大幕上。
壳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甚至没有给齐颂‘信无仿’带来几分杂音。
戏台上似乎只剩下了缓缓落下的大幕,似乎在这之后,风星也会失去被注视的价值,成为夜色虚无的一个部分。
修铭也知道,他们的风星之行,马上就结束了。
这一路纵然新奇,然而从成果上看,又变得乏善可陈起来。
一些目的落矢无靶,一些答案忽近忽远。
最后的时分,是重要的关键点,可如何解读他眼下也犯了难。
这场战争不是关键的点,一些不紧要的得失也不是。
他必须紧着答案、以及在时空上,都更长远的视野里追寻。
想到这里,修铭继续把视线看向无脚鸟。
它们依然是当下最大、最高的信星潮。
大幕正在落下。
无脚鸟的声音依旧高昂。
它们没有停下,它们是什么?
也许要看它们要干什么?
凤泽的壳,不是它们的目标,只是它们沿路上碾过的碎石头。
它们也许就是一些问题的答案。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离修铭越来越近,所造成的声量声浪也越来越大。
修铭渐渐地也没办法觉得,这是一种清爽的夏夜小鸟轻吟。
看来距离,才是决定观感的重要的因素。
它们给大蔓情花带来的压力,也在逐步地提升。
夏家的花海,这下子真的不再静谧,比发生在它身上的那场战争要喧嚣的多。
大蔓情花已然重新闭合,即便如此那些从株,也在不断地在声浪中挣扎,也有从株在一阵疯狂摇曳后,再无自身的韧性,震碎成为残株碎片。
大多荆棘卫早已捂上耳朵,却也痛苦地在地上蛄蛹着。
楼执也差不多,只是看修铭面色如常,他开始出现奇怪的胜负欲,在那里硬撑着。
修铭他确实不是人,作为比夏扬这朵大花更偏向‘物’的地景仙。他只是觉得有点吵,这种声量并不会对他造成实质伤害。
就算有,也没关系。
这只是一副工具型的身体。
他没注意到楼执奇怪的胜负心,因为他现在正在不断地思考,没时间了很急。
不然体贴的他,或许会装一装不济的模样。
好在无脚鸟的目的并不是他们,也不是大蔓情花。
他们最多只是被适度的裹挟了。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里,无脚鸟的目的,却也没有几个剩余选项。
谜底,已经浮现出来了。
......
修铭重新整理了一遍战争的始末。
在蔓情花系的战争中。
无论是开始的荆棘卫对上月刃异兽,还是红房中人的几次干涉其中进程,亦或是最后的凤泽之战。
战争烈度在逐渐升级的同时,也是对两方底牌不断深挖的过程。
捉对冲突中的两个实体,也在这场生死存亡中,被慢慢地被掏干家底。
蔓情花系的胜利,既离不开荆棘卫的舍生拼杀,也与红房几人的真心帮助有关,最后还有一些运气上的侥幸。
这是他们胜利的原因,却不是战争的起因。
作为战争发起方凤泽,它的目的是为了月刃异兽寻觅一个‘巢’,让须臾生命延长的一轮月相的时间。
它们是它意志的衍生,月刃异兽依然会死去,这个巢最后也会体现为,它为自己寻找的又一个‘壳’。
这里是一前一后,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
对凤泽来说,用最简单的说法,它只是在进行一场为了‘进食’的狩猎行为。
源头物不会有正义与邪恶的观念,它们只是遵循着它们一部分的‘动物性’而行事,这是一种尺度更大,可实质上没有变化的‘自然演化’。
大蔓情花的自卫反击,也是这片夜色下‘自然’的一部分。
两方都是夜色中的‘杂声’,看起来这也是一场内战。
可夜色是一个极为巨大的集合,只是一种广义的归属,并非其中所有生灵,在立场上都一致。
对他们来说,夜色有深有浅,离风星也有远有近。
表面上看,这是一场天灾。
这是一场‘自然’战争。
因为决定他们两方立场的主要因素,就是这自然的生态链条。
自然是一个庞大的系统。
人与兽,都是这庞大系统中的很小部分。
斑斓时空,真实与虚妄混杂在一起。
这片水塘里,有一个巨大的自然。
这个自然又会因为‘位置’‘元素’‘结构’等关系,产生不同的现象。
进而也可以细分为五名城的自然、风星的自然、夜色的自然。
月的轮转导致的月华潮汐,是斑斓时空最大的自然现象。
随着月华退潮,夜色相应的上涨,它逐渐浸没风星的过程,也是一个周期性的自然现象。
一开始修铭以为风星的夜,便是那最真实的夜。
夜色中的风星,是五名城对其羁縻最弱的时候。
这片被夜色浸没的天空,也许在那时,已经短暂离开五名城的体系。更是失去了自身对夜色的相对独立性。
毕竟夜色上涨,也是一种自然现象。
风星又能如何反抗?又为什么要反抗?
答案就在眼前。
看着眼前声量越来越大的无脚鸟们,修铭久久不语。
......
修铭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张开口说道:
“原来,风的第一问,并不难解。”
“原来,两边的谜团,指的都是同一事物。”
“原来,有些靶子真的不需要瞄准。”
“风,吹向哪里?”
“它吹向的是夜色,从内到外;从存在到虚无;也在水塘中,从浅到深。”
“这是一条拓边、守边的路。”
“无脚鸟群,是风星的一种自然,是一种风星的反抗,是风星的矢量箭头。”
“而夜色,就是那个不需要瞄准的靶子。”
“这是一场自然的战争。”
“这场落幕的戏,没有人。”
他的声音却都被‘信无仿’盖掉,哪怕是离他最近的楼执,也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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