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年关将至,大邺也下了一场大雪。
漫天洁白的雪花,铺天盖地而来。
随着这场大雪,朝臣们的焦虑更甚了。
老臣们夜不能寐,一再打探消息,最终确认太子殿下真的又继续往北去了,一片唉声叹气。
“眼看着就过年了,这是殿下第一次主持新春仪式,怎么能缺席呢?”
“是啊,多不吉利啊,祖宗礼法都不要了,简直太任性了。”
“殿下也是没有办法吧,瓦剌实在可恶。”
“那些都是借口,我看他就是另有所图。”
众说纷纭,大家无奈地掖着袖子站在廊下观雪,不管怎么说,这一年的大邺是太平的,只是万家灯火之时,他们更希望龙椅上的人能够平安归来。
李鸾嵩的书房每日都有人打扫,一尘不染。
呈递上来的奏折已经堆积如山了,未曾开启的书信更是被堆在角落里。
今日又有人送来一封书信,小太监照例放在那堆书信的最上头,他是识字的,还颇为细心地将信件分门别类地整理,按照方位,东西南北分成了四摞。
今日这封信是从隋城寄过来的,理应放在北边那摞里,可是小太监一愣,往日从未见过隋城的来信啊,想必是极重要的吧,便着意将信放在了北面那一摞最上头的位置。
信封上只写了“殿下亲启”几个字,那便是泽兰写来的信,只是,李鸾嵩早已出发多日,这封信怕是只能吃灰了。
千里之外,沈确被众星捧月一般呵护着,本该享福的日子却并不怎么舒坦。
只因她开始害喜了。
每日清晨一睁开眼先是一阵干呕,原本饿得饥肠辘辘的一下子就没了胃口。
开门闻到客栈里香气扑鼻的早食的味道,更是捂着嘴巴跑去吐,以致正在吃早食的梁凡都觉得手里的包子不香了。
泽兰看着揪心,赶紧给她倒水:“娘子好些了吗,怎么吐得这样厉害呢,这都好几日了,怎么都不见好呢,咱们要不要请个大夫开个方子。”
沈确擦了擦嘴,嗓子都有些沙哑了,道:“不用,晨吐是正常反应,吃什么方子也没用,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可是,这要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木塔姆倚着门框道:“我听我母后说怀我的时候能吃能睡的,到了娜仁就一整个翻江倒海,足足吐了十个月,所以,你瞧,娜仁就是淘气。”
泽兰吓了一跳:“要吐十个月吗,那岂不是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那还怎么活啊。”
沈确失笑:“那是极少数的现象,大多数人吐个半个月一个月就好了。”
泽兰还是不放心,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这都七天了,娘子什么时候才能不吐呢,看着都难受。”
梁凡点头:“我也难受,看着师父吐,弄得我也想吐。”
一群人插科打诨地说着话,沈确分了神,倒是觉得不怎么想吐了。
这一整日,沈确倒是吃了些东西,也没怎么吐,虽然吃得不多可是也足够让泽兰动力十足了,盘算着明日照着这个口味再做点旁的菜,祈祷娘子多吃一些。
天才刚刚擦黑,沈确就开始犯困,可是到了半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不舒服精神不好,有时候能睁着眼睛到天亮,东边泛白了才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当阿娘实在是不容易,沈确想,可是为了这个小人儿,她也觉得心里头是暖暖的,每每有一点胃口的时候就逼着自己多吃一点,生怕亏待了肚子里的沈留紫。
这样反复折腾了大约十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泛酸恶心的症状都不见了,晨起也不吐了,只觉得饿,夜里睡得香甜,白日胃口大开,她终于迎来了最幸福的时候。
这近半个月因为她的身体,一行人在隋城耽搁住了,现在身子好了,大家准备明日就启程,出发。
距离索托已经很近了,木塔姆说大约还有三四个城镇,走过去就离开大邺了。
越是往北距离索托越近,风土人情都有些不同。
集市上的货品也是新颖别致,综合了大邺和索托的特点,还夹杂着瓦剌和蒙达的特产,简直太吸引人了。
沈确还未曾显怀,加上前几日吐得很吃不下东西,整个人看上去更瘦了,竟一点儿也不像有孕的样子,弄得木塔姆和梁凡颇为紧张。
她出门逛集市,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保护着,沈确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个瓷器,一碰就坏了。”
“师父小心。”梁凡拉着路边一串跑过去的顽皮孩童,“在我们眼里,师父可比瓷器珍贵多了。”
“改走陆路就是这点不好,总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木塔姆也在小心戒备着,“可是怕你走水路再晕船,到时候吐个没完。”
沈确说没事,“我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了,而且我也想出门走走,不然都快憋坏了。”
一日跟着一日,每日在吃吃喝喝中来到了大邺的最后一个城镇北苑。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日,明日就到索托了。”木塔姆看上去十分开怀。
“那我们今晚是不是要吃点好的。”梁凡提议。
“我请客,你们张罗吧,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沈确想了想,“我什么都想吃,无辣不欢。”
客栈不大,做菜的手艺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沈确逛了一整日的集市,回来之后又开始将买回来的货品分装,寄到不同的地方交给不同的掌柜,这些事情繁琐又细致,做完之后整个人早已饿得饥肠辘辘。
小二将餐点送到楼上房间里,满满一大桌子,看得人食指大动。
大家围坐,身后的炉火里烧着金丝炭,房间里暖暖的。
沈确举杯:“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和陪伴,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母女的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各位。”
大家碰杯,甜甜热热的奶茶下肚,幸福感油然而起。
“阿木,就要到家了,你开心吧。”泽兰问他。
阿木点点头,“更多的是激动,我要带着我的师父回家,向我的父汗母后介绍,这是大邺最厉害的商贾之家的当家人。”
“那我呢。”梁凡挑了挑下巴,“我是第二厉害的商贾之家的当家人。”
木塔姆叱鼻:“你就歇歇吧,等你出师再说吧。”
梁凡不服气,道:“师父,你去见完汗王和王后记得留给我几日,我带你去见我的父亲母亲,他们要是听说我将沈家的当家人带来了,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那也得等师父先见完我父汗母后之后再说。”木塔姆抢过话头,“三五日总不能够,大约也得十日八日吧。”
“什么,怎么要这么久。”梁凡不干了,“就给你三日,最多五日,我还要带师父去看我的铺子呢,师父,你可得帮我指点指点。”
“你那是一家的小事。”木塔姆寸步不让,“我要让师父看看索托国整体商业的发展,这可是大事,你靠边站。”
眼看着二人又要争执起来,沈确赶紧打住,道:“好好,都好,时间我来安排,保证你们的需求有求必应,我一定尽力而为。”
二人相互翻白眼,嗤之以鼻,这才各自安坐。
沈确和泽兰见怪不怪,这一路,两个人没少吵吵闹闹,总是一种旅途中的乐趣。
酒足饭饱之后,各自回房。
沈确晚间吃得很舒服,泽兰还怕她不够,硬是又加了一碗燕窝粥:“娘子吃了这个再睡,对娃娃好,对娘子更好。”
沈确接过碗,也不推辞,慢慢喝掉,道:“泽兰,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恐怕留紫就要倒霉了,等她降生认你做个干娘吧。”
泽兰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可使不得,小主子就是小主子,奴婢怎么能做小主子的干娘呢,娘子若是愿意,将来给小主子找一个更大的靠山做干娘。”
沈确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说不,“我瞧着你就很好,能疼她疼到心坎里,处处护着她、向着她,还不是最大的靠山吗,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
泽兰还要推辞就听门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木塔姆着急地催促:“师父,睡了吗,师父。”
泽兰忙去开门,沈确也披衣下床。
木塔姆满脸焦急,脸色都发白了,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瓦剌和大邺的军队交战,败下阵来连夜撤回路上临时起意,攻打了索托,现在兵临城下。”
沈确一惊:“这么突然吗?”
木塔姆捶墙道:“他们恐怕是觉得丢了面子,既然回家也是回,不如对毫无防备的索托下手,带上一个是一个,可是,我们两国才刚刚签署了和平协定,各自休战的,他们竟出尔反尔,真是小人行径。”
“我们距离索托应该不远了吧,我们现在在南面,没有听到动静,他们应当是在北面吧。”沈确一边穿衣一边问,“我们连夜赶路,你应当来得及去应援。”
“可是娘子,你”
泽兰想阻止她,被沈确打断:“我没事,阿木,你也不用担心我。当初郑焕内乱,晋安的困局若是没有你也解不了,如今,我们帮你也是应当的。”
“泽兰,赶紧去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动身。”她将外裳的带子系好,拍了拍木塔姆的肩头,“别着急,我能治疗伤员,兴许还能帮到你,别拒绝我,这一次你听师父的。”
木塔姆盈着眼泪向她行了个大礼:“徒儿遵命。”
匆匆收拾行囊,连夜奔赴索托国。
马车行进得很快,天边泛白的时候便能远远地瞧见索托国的大门了。
泽兰一路沉默,终于忍不住开口:“娘子都不好奇吗,瓦剌原本是攻打大邺的,结果这么快就被人撵回来了。大邺这次出兵快准狠,您看,我们还没到呢,人家都打赢了,娘子不好奇是谁领兵吗?”
沈确一愣,沉吟不语。
“我猜是太子殿下亲征,娘子信不信。”泽兰勾着头觎着她的神情试探。
沈确没有应她的话,泽兰说得对,这样快的速度八成会是他。那如果他知道了瓦剌攻打索托,应该也会过来帮忙的吧,那样的话,大邺的子民和新年的庆典怎么办,那是大邺最重要的节日,眼下就要过年了,他还回得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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