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贼 第二节贵客恶客不速客

    隔天就是品剑大会举行的日子。整个金陵都好像过节一样:不仅住在各个客栈的武林中人兴奋异常,便是一些普通的金陵居民也开始跟着起哄。毕竟,因为作为皇城而一向要求安稳的金陵,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盛事”。

    朱漆的大门,高高的门槛儿。某个大户人家的门口,一胖一瘦两个小厮打般的少年正有滋有味儿的胡侃着:

    “小富,让我告诉你吧!这回城里可来了很多了不起的大英雄哦!”较瘦的一个小厮兴奋的道。

    被叫做小富的胖小厮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小财,我听说连青龙会的老大都来了呢!”

    “呸!青龙会的老大算个屁?据说连淮帮的帮主罗刺水罗大侠都要参加呢!”小财满脸的不屑。

    小富闻言一愣,道:“罗大侠?!他可是不起的大英雄啊!听说前几天金钱帮和他们开战,他一个人打一百多个,才只用了一只手呢!”

    “切!就你晓得?”小财再次不屑的嗤了一下鼻子,“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只用一只手臂吗?”

    小富又是一愣,本能的摇了摇头,道:“不晓得——”

    “不知道了吧?”小财得意的晃了晃脑袋,然后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让我告诉你吧!罗大侠其实是在开战之前就被人打断了左臂……”

    “不会吧!”小富显是不信,声音自然而然的抬高了几分,“罗大侠会被人打断了手臂?小财!一定是你撒谎!府里头谁不知道你爱讲大话?前几天二管事还因为这个打过你的板子呢!你说!罗大侠这样的英雄怎么会被人打断手臂呢?”小富不愿意心中无敌的英雄形象受损,大声地争辩着,甚至一张胖脸也涨的通红。

    “我撒谎?”被同伴揭到了伤疤,小财也有些恼羞成怒,“这可是我在老爷书房外亲耳听到的!当时老爷正跟东城的赵总镖头——”说到这里,他忽然生生的打住了话头儿;原来,那个自己最惧怕的二管事正匆匆的向门口走来——澄清自己虽然重要,偷听主人说话却也是不小的罪状——他赶紧往门边儿让了让,然后毕恭毕敬的请了个安。

    那二管事好像有什么急事儿,根本没理会属下的殷勤;只是匆匆的奔出了大门,然后向远处望了望——街上依旧都是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二管事见状似乎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扭过头来面向两个小厮高声吩咐道:

    “快点儿,快点儿!你们两个!快把大门打开!”

    原来,这府中的主人姓钱名泰,几代都是金陵城中有名的富商,再加上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因为筹措军饷有功,被朝廷赐了个可以世袭的从三品闲职,倒也勉强称得上官宦之家。因此,这钱府的大门也如其他豪门大户的一样,通常都是森严紧闭,只在一侧开了个边门容人通过;如不是真有什么了不起的贵客光临,这朱红的大门是不常开启的。

    “到底要来个什么人物啊?”两个小厮虽然心里犯着嘀咕,可还是赶紧跑到门后,合力抬下了沉重的门闩;然后又绕回了门前,一人一扇用力的推了起来——

    虽然不常开启,可每天都要淋上半碗桐油的门轴显然保养得很好;沉重的朱漆大门几乎没发什么声响便悠悠的打开来去。

    “二管事,到底有什么贵客驾临哪?还用得着大开正门?”小财虽然长得笨手笨脚,可一向却被二管事看得顺眼;此时推开了大门,心中实在好奇,他终于忍不住凑了过去低声问道。

    “总之是位贵客!咦?你小子管这么多干嘛?好好给我在这儿看着吧!”二管事显然没有往常那么好说话,抬脚踢了小财一下屁股,又匆匆忙忙的向院内奔去。

    “嘿嘿,你小子吃瘪了吧?”小富幸灾乐祸的笑道。

    “没听让咱好好看着吗?”小财满脸不爽,“当心再挨上一顿板子!”

    “你——”小富刚要反驳,却看见一大群人匆匆的打屋里头奔了出来,便又赶紧缩住了话头儿。

    感情这帮人里打头儿的,竟是府里八十多岁的钱府总管忠伯。忠伯可是府上的“三朝元老”,听说连老爷都是被他一手抱到大的!虽然他老人家一向温和慈蔼,可真要看见了哪个下人不守规矩的话,却不会像二管事那样教训一顿板子算完;他只会让那倒霉蛋儿立马卷铺盖走人。所以,府里的下人们都对他又敬又怕,在他面前甚至比在老爷面前还谨慎小心。不过这几年,他老人家年岁渐大,身子骨儿也一日不如一日;老爷体恤下人,一般也不让他操心什么家务,只要他安心在房中静养就成;却不知今天到底来了什么大人物,竟要劳动他老人家亲自到门口相迎……

    小富这里胡思乱想的当口儿,忠伯已经领着众人齐齐的拥到了门口——

    “来了没?”忠伯上来的第一句就这样问道。

    “没——没来!”小富稍愣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指客人,赶紧躬身回道;心里却想:这还用得着问?看来忠伯真的是急晕了头。

    “哦——”忠伯舒了口气,稍稍平静了一点儿,回头招呼道:“还愣着干嘛?快忙活起来啊!”

    众下人马上一哄而散,操着手里的扫把笤帚卖力的打扫了起来。

    其实,钱府的下人们平日里颇算尽职,所以这大门周围倒也算得上干净整洁;就是忠伯以前溜达来看了几次,也没多说过什么。可这回不知为啥,忠伯的老眼里似乎“神电如芒”,连墙洞门缝里的灰尘都能被他给找了出来!而且,众人在这一番吹毛求疵的折腾之后,又被吩咐抡开了扫把,把门口百十来步的大街扫了个一尘不染。只让来往的路人都纷纷驻足,不知这些钱府的奴才们到底在搞什么古怪。

    财富两小在府里的下人之中年纪最幼,依着一股少年心性,虽在埋头大干间却仍不忘偷眼四顾。“要来的倒是何方神圣?竟闹得本府如此鸡飞狗跳?”两小正疑惑间,却见一袭锦袍同样匆匆的由内堂奔来——

    “老爷?”两人惊到。

    来得正是钱府的老爷钱泰。只见他身材瘦高,犹如晾衣的竹竿;大步流星间,身上的亮灰锦袍几乎猎猎作响,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沉稳端重。

    “来了没?”钱泰来到门口仍旧是那句话。

    “宽心吧老爷,还来的及!”年迈的管家安慰道。

    “真是!真是!这算怎么回事儿!”钱泰虽然稍稍放心了点儿,却仍然不知埋怨着哪位,“那老家伙也太会给我添乱了!怎么这时候才通知我那主儿要来呢?”

    “宋大人也是一番好意嘛!”老管家开解主人。

    “好意?简直是给我添乱!”钱泰一边再次整理了一下衣冠,一边探头向外张望了一眼,“来了!真的来了!”说着间,他挥手遣散了门口的下人,然后慌忙领着两位管家迎出了门口。

    财富二小一边随着下人们退到院里,一边却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那份好奇——门外来的到底是怎样的贵客,竟惹得老爷这般郑重?可真要郑重的话,如何又是一身便服出迎?一边想着,二小情不自禁的偷偷向门瞄去:

    只见一顶青丝小轿被两名轿夫抬着,忽悠忽悠的来到了钱府门口放下。随着轿子边上的跟班儿一声“落轿”声;钱府的大老爷钱泰,满脸是笑的凑到了轿子跟前,殷勤的替那人撩起了轿帘。

    “龙公子!您老可算来了!钱泰给您请安啦!”钱大老爷的的声音听起来几尽谄媚。

    “嗯——”轿子里传出了一声轻慢的鼻音,似乎刚才睡醒。

    钱大老爷也不生气,依旧毕恭毕敬的弯腰替那人撩着轿帘儿。过了好半晌,一个穿着宝蓝锦袍的身影才从轿子里慢慢的钻了出来。只见此人钻出轿外也不说话,却先把胳膊高高的举过头顶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富贵二小这才发现,敢情这位贵客竟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胖子”!所以会有这样的称呼倒不是两个小厮在心里对这位临门的贵客不太尊敬;而是——而是——这位贵客也确实蛮胖了点!只见他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高绝对不过五尺,可——可他的腰围相信却也在五尺左右!您可以想象一下:像这样的人物,不被叫做“小胖子”,又该被称为什么呢?不过还好,这少年胖则胖矣,但却生着一付好样貌,几乎可以称的上“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当然,这两样效果也得他以后瘦下来之后才能看得出来!呵呵!但就是现在,他的这张胖脸看起来也不招人嫌:虽然脸上的五官被肥肉挤得有些尴尬,可却仍旧透着几分憨憨的可爱!最奇怪的是,在着几分憨憨的可爱之间,却又隐隐的透着那么一丝威严气相……

    小胖子伸过一个懒腰之后,还是不急着说话,而是又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这才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慢?害的我都睡着了!”一边说着,也不理会众人,抬腿就要向大门内走去。

    “启禀公子,因为到处都是御前侍卫,小的们要绕道而行,所以——”答话的跟班儿孔武有力,腰间悬着一枚长剑,显然是名难得的好手,此时却有些诚惶诚恐。

    “哦——这些可恶的御前侍卫!”胖子少年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伸手一把扯住了跟在自己身边的钱泰,道:“不是告诉过你要做的隐秘吗?你这又算怎么回事儿?就怕我不被捉回去吗?关门!赶紧把大门给我关上!”一边说着,一边似乎真的有些发急,甚至紧跑了两步,想要亲自去合上那两扇朱漆大门。

    少年的跟班儿赶紧抢步上前,双膀发力,只听见“噗噗”两声,两扇沉重的大门轻轻巧巧地严严合上。

    这回轮到钱泰的脸色难看起来,只见他几乎哆哆嗦嗦的凑到了胖子少年跟前,颤声道:“皇——”

    “什么?”胖子少年眼睛一瞪,竟有无限威严。

    钱泰更加惶恐,“小的知罪!小的知罪!”一边说着,他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少年面前。

    “哈哈!”看见钱泰的倒霉样儿,胖子少年满脸的怒气却又在顷刻之间变成了嬉笑,“我逗你玩儿呢!”一边说着,他似乎心情大好,肥胖的身体也变得轻灵起来,竟然连蹦带跳的领先向钱府的内堂走去——

    您见过一个胖子连蹦带跳得走路吗?

    一定见过!

    您会以为那十分可笑吗?

    一定会!

    可紧跟在胖子少年身后的钱大老爷钱泰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唉!早就听说过这位主儿的脾气古怪,万分难缠!现在看来,果不其然!想来今天能够伺候好他‘老人家’真不是件容易事啊!话说回来,就是能哄得这位祖宗开心又有啥好处?那位更加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却一定会怪罪于我的!要不,派人去通知那位大人物一声?”我们的钱大老爷就这样一边思来想去,一边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贵客临门呢?要是能换做别人——任谁都好啊!”

    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钱府的后门,某个更加难缠的家伙已经光临……

    ※※※

    “真的是世交?”

    “当然了!我爷爷的爷爷和他爷爷的爷爷还是结拜兄弟呢!”

    “那为啥要走后门?该让他大张旗鼓的来欢迎咱们才对嘛!”

    “嘿嘿——习惯了,每次来这些当官儿的家里,我从来都是走后门的——这样显得亲近嘛!”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傻笑!快给我敲门吧!”

    哐哐——

    哐哐——


    铸铁的门环碰到厚实的门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

    钱府的后门朝着一条小巷,并不如前门街面那般喧哗。

    钱府的后门除了稍小一点儿,门口少了一对威风的石狮之外,跟正门并没什么不同。

    钱府的后门在平时总有两个家丁各踞一侧;既威风体面,又能给来访的拜客最热情的服务。

    可现在,钱府的后门——

    ……

    瞅着一动不动的朱漆大门,欧阳修不耐烦的抱怨道:“奸商!你小子都拍了老半天了!怎么还没人开门啊?”

    “我也正奇怪呢!我这老弟最喜欢炫耀!平时他家的后门总是大敞着,还要在旁边儿守上两个人模狗样的家丁!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还拽着门环的胖子一脸无辜。

    “奸商!我可告诉你,这差事是你自告奋勇揽到的!今儿个要是给我搞砸了,嘿嘿,你师傅那儿——”

    “不要啊!帮主!师兄!少爷!您放心好啦!我决对会办妥的!”简商吓了一跳,这么大的人了,竞带起了哭腔儿——只要想起那个疯丫头的恐怖训练,是人都会胆颤心惊的!所以简商只好又用力的扣动着门环儿。

    哐哐的声响再次回荡在小巷中,可那紧闭的大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钱府的前院里:

    大老爷钱泰方才把那“龙少爷”引到了客厅里坐下,由忠伯亲自奉上茶水;那边儿的二管事已经把全府的男女老少一个不剩的统统聚在了厨房里开始训话:

    “大家都听好啦!”二管事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却是郑重,“今天来的这位客人,可不是一般的贵客!他可是咱们家的远房表少爷!大伙都给我机灵着点儿,别怠慢了他老人家!要不,到时候可别怪我家法伺候!”二管事声色俱厉的说完这几句,似乎犹是放心不下,低头想了想接着吩咐道:“还有,不管这位表少爷有什么吩咐,大家都得照办!不管他要到哪里溜达,谁也不能阻拦!嗯——总之!大家就把他当成咱们的老爷就成了!”

    听罢这话,众人虽然点头不迭,心里却俱都纳闷儿起来:“表少爷?以前府上没少来过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表少爷,可也没见咱老爷曾对哪个格外客气过啊?”虽然这样想着,可众人还是把二管事的吩咐深深的记在了心里。作为下人,这一点儿觉悟他们还是有的!毕竟,连老爷都对之客气万分的人,又哪是自己这些做奴才们的能得罪的起的?

    钱府后门:

    “真的没人,莫不成都他妈死绝了!”简商有气无力的拽着硕大的门环,懊恼的开始大骂起来。

    “嘴巴不要这么歹毒嘛!人家怎么着也是你世交嘛!实在不行咱们回去得了!”欧阳修懒洋洋的依在门柱上,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这个——嘿嘿——”简商尴尬的抓了两下脑袋。

    “大不了叫你师傅亲自把你拉下的这半天功夫补上!”听见简商的“嘿嘿”,欧阳修悠悠的补充道。

    “不要啊!”简商再次哀号起来,“小师傅说我要是办不好这事儿,明天就一定有我好瞧!师兄啊师兄!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简商马上再次痛哭流涕,接着又用力拍打着门环,甚至已经扯开破锣嗓子大声地哀号了起来:“钱泰!钱泰!是哥哥我来啦!你小子倒是快开门啊——钱泰——”

    “没前途!”看着状若峰巅的简商,欧阳修同情的摇了摇头,“谁让你强自出头,揽下这件差事呢?真是是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是啊!”简商一边使劲拍打着门环,一边没少后悔:自己真是自作聪明,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半天的“地狱修炼”!唉——不就是被那三只老鼠兄弟联手围欧一刻钟吗?这回好了!要是就这么转身回去得话,那可怕的丫头师傅可要和自己单练一个时辰哪!想起那丫头全然不伤筋动骨却能彻底摧残遍对手每一寸皮肉的打法,简商的不由得从骨子里冒出了一缕寒气!

    “该死的钱瘦子!你们家的人到底都死哪去了?”简商拍打门环儿的手臂更加用力起来……

    前院偏厅,三十多个钱府下人一个不少的静静呆在那里恭听吩咐!钱府实在太大了,后院的敲门声虽大,却根本穿不到这里……

    正厅,钱府的主人正跟“自家的表兄弟”“谈笑甚欢”:

    “龙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钱泰半拉屁股沾着凳子,硬着头皮,再一次向那舒服的靠在太师椅里的少年恭声问道——这少年虽然不但不是瘟神,而且身份还尊贵无比;可在钱泰心中,却打着“能够早点儿送走,还是早点儿送走为妙”的打算。(念着这么绕口!呵呵)

    被问的少年也不吱声儿,只是转悠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四下打量着,过了好半晌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钱大人,您这屋子可不错啊!”

    钱泰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龙少爷的意思是——”

    “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说您这屋子可一点儿不比户部宋大人家的差啊!”少年似乎仍是漫不经心。

    “这——”钱泰一愣;虽说自己挂职的差事算是户部辖下,而这宋大人就是户部的尚书令——自己的顶头上司。可自己一门世代经商,富甲一方,家境比那位顶头上司殷实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可现在这龙公子此言的意思是——简商的脑筋飞快的转动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钱大人!我觉得您这套家具可真不错啊!”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年一边摸着打磨光滑的扶手,一边再次悠悠道来,而且眼睛里也充满了笑意——一种见猎心喜的笑意。

    “这——”钱泰张了张嘴,终于明白了过来!家具!紫檀木的家具!

    要知这种紫檀木坚实美观,在天方大陆确实珍稀无比,几乎称的上价比黄金!而这种紫檀木做成的家具更是价格奇高,不是平常人能买的起的!但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当年紫檀木的家具刚刚出现在宋唐帝国的时候,朝廷曾颁下律令:只有官宦人家才能购置紫檀家具;而且,其拥有的数量也被作了严格规定!像钱泰这般满屋子尽是紫檀家具,起码也要当朝的一品大员或是各地的王爷才资格!不过到了近几年来,随着海上贸易的发展,这紫檀家具的价格虽然仍旧奇高无比,可数量却早已不似当年那般紧缺,而那条律令也渐渐没了太大的作用。所以,不要说钱泰这种世袭着官职的富豪,便是一般的豪绅大贾也多在家中摆放几件紫檀家具以示炫耀——也就是说,这家俱已由当初的身份标志,慢慢转变为现在这种纯粹财富的象征!但是,律令毕竟是律令,只要朝廷一天没宣布取消它,它依旧有着无上的威严……

    想到这里,钱泰的一张瘦脸上已是冷汗直冒,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龙公子,小的——小的——”

    “不敬还是大不敬呢?”龙公子似乎没听见钱泰的结巴,随手端过了几上的香茗润了润嗓子,自语道:“要是‘不敬之罪’的话也没什么,不过是‘没其家,逐八百’而已;‘大不敬’的话,可就惨了!那要诛九族的啊!咦?我怎么记不清了,看来我得回去问问陈御史。”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钱泰闻言早就吓得趴倒在地,咚咚的嗑起头来了。这陈御史可是个有名的老顽固,素来喜欢引经据史,咬文嚼字!要这事儿真的落在他手里,还是这位惹不起的主儿亲自交办,那这“大不敬”的罪名可就算铆在自己头上啦!一想起“诛九族”的惩罚,钱泰真的是魂飞魄散,屁滚尿流!

    根本不理地上的磕头虫儿;龙公子轻轻把茶盏放下,扭头向身后的跟班儿漫不经心的问道:“王武,你说咱们要是躲在这里玩儿上一整天,会不会有人告密呢?”

    “那可不好说!”王武瞟了一眼地上的钱泰,微笑着躬身回道;显然对眼前的情形已是见怪不怪。

    “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正在怦怦磕头的钱泰,闻言来了精神,赶紧大声叫道。

    “咦?这不是钱大人吗?您何时矮了半截儿啊?”龙公子头一次正眼望了一下地上的磕头虫儿,似乎大吃一惊;然后赶紧站起身来趋到钱泰跟前把他扶将起来,更连声抱怨道:“钱大人,您这是怎么啦?您可是国家重臣!到底为了何事,以至于此呢?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钱泰在那少年的拉扯下,面色古怪的站起身来,嘴唇翕动了半天,却不知到底应该说点儿什么才好。唉!任谁到了这份儿上,也是无话可说啊!

    就这样呆呆的愣了稍顷,钱泰才无奈的施礼道:“公子赎罪!既然您这里不用小的伺候,那——小的——小的就此告退了!”

    “既然钱大人事务繁忙,那您就去忙您的吧!”那龙公子客气的寒暄了两句,随手又端起了几上的茶盏。他身后的跟班儿见状,赶忙凑到了垂头丧气的钱泰面前,轻轻的作了个“请”的手势。

    就这样,富甲一方的大贾,当朝的三品大员,钱府的真正主人,钱泰钱大老爷,就在自己的府上,被人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而此时,他的心中非但没有一丁点儿不快,甚至还有一种“得脱大难”后的欣慰!

    “再也不惹那小祖宗了!”钱泰心中发誓道。至于向那位更加厉害的大人物告密一事——“还是算了吧!大不了不做这个什么从三品的破官儿了!”钱泰心中对辉煌的前程早就没了兴趣,现在他只盼着那小祖宗能够玩儿得尽兴——再尽兴——尽兴到彻底的把他忘了才好……

    与此同时,钱府后门:

    “有完没完啊你?”欧阳修懒懒的靠在门廊上问得有气无力。这“哐哐哐”的噪音都在耳边儿响了快一个时辰,钱府的后门还是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快了!快了!”正拼命跟那笨重的门环儿过不去的简商,一边手下加劲儿,一边抹了抹满头的汗水。

    快了?欧阳修彻底觉得这胖子算是没指望了!丫的!少爷我一大清早起来就在这倒霉的屋檐下一直等到现在!等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这小子这儿还‘快了’?靠!

    “等回去以后,那丫头能轻饶你才怪呢!”欧阳修轻轻的嘟囔道。

    “少爷!门主!师兄!您可千万别告诉俺那小师傅啊!”也真难为简商这厮的耳朵,在这般震耳欲聋的拍门声中竟还能听清欧阳修轻微的嘟囔声!闻言,这家伙立马扔下了门环儿,扑倒在地,一双胖手紧紧地扯住欧阳修的裤腿儿,拼命在上面抹着鼻涕眼泪——

    “干嘛?干嘛?你这家伙!”敏锐地觉察到了简商的“恶行”,欧阳修二话没说,利落的侧身、踢腿——

    伴随着一声骇人的惨号;简商肥大的身体腾云驾雾般的飞起了六七尺高下,然后便如一只巨大的肉球般“咕咕鲁鲁”的滚到了台阶下,痛苦的呻吟了半天却没站起来,似乎受伤不轻。

    “行啦!死胖子!你就别装啦!快给少爷我滚上来!要不就真的有你好看得了!”欧阳修不以为然的轻嗤了一声,然后大声喝道!能从小强丫头那般恐怖的蹂躏中“挺”过来的家伙,会如此轻易的受伤?谁信?

    “哎哟——哎哟——”地上的胖子一边呻吟着给自己找台阶下,一边尴尬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最后小心的凑到了欧阳修身旁站好,可自己心里却也透着几分意外:我的乖乖!俺刚才飞得那么高!摔得那么狠!咋就连块油皮儿也没蹭破呢?看来,那丫头师傅的确把俺给“练”够结实啊!想到这儿,简商的心里倒真的多了些许兴奋,不由得轻声向欧阳修“献策”道:“少爷!要不——咱还是走前门儿吧?”

    听罢这话,欧阳修眉头一皱,不禁破口大骂起来:“你丫的!我说要走正门吧,你小子偏偏拉着我绕到了这里,说是要走什么后门儿!还啰里啰唆的说了一大篇道理!这都等了一个时辰,全不见半个鬼影儿!现在才想起改走前门儿了!这不是折腾少爷我嘛!”

    原来,这钱府不但占地广阔,而且是一行长长的纵式建筑群;它的前门和后门之间,整整跨过了四条巷子!所以,真要从它的后门绕回前门的话,少说也得在闹市里七拐八拐的绕上近两里的路程!这也难怪欧阳修一听简商的“高见”便火冒三丈!

    “那——那——不行的话,俺再接着拍门还不成吗!”简商无奈的道。i

    真是见鬼!从什么时候开始,干咱这行的竟非要走什么大门了?看着简商的那付熊样,欧阳修知道这家伙算是真没指望了!于是,他微微的后退几步,抬头望了望钱府高高的围墙;然后朝着简商古怪的挤了挤眼睛,“胖子!咱们跳墙吧!”

    “跳墙?那不是卑劣的小贼行径吗?”简商闻言赶紧拼命的摇了摇头,“俺可是奉公守法的大大良民!怎么能做这种越瓦翻墙,鸡鸣狗盗的不屑之事?俺也曾经读过圣贤之书!俺也受过父母的谆谆教诲!俺也——”胖子越说越是来劲,越说越是铿锵有力,义正词严;甚至连方才的沮丧也都一扫而光,胸膛高高的挺起,双臂不停挥动,似乎成了一位不屈于某种淫威的壮士——

    “奶奶的!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嘛?敢说越瓦翻墙是小贼行径?敢骂少爷我是‘鸡鸣狗盗’之流?就你丫才是良民?”旁边的欧阳修越听越怒,再次狠狠地一脚踹在了简商“丰满”的屁股上,“好!你就再‘良民’一回吧!”

    在这一脚之威下,还在慷慨陈词的胖子马上再次变成了一只会飞的肉球,“骨碌碌”的向着墙根儿急速撞去!眼看就要和那坚硬的墙壁来个“肌肤相亲”,那肉球里忽然伸出了两只大脚,使劲往地上一跺!马上,那肉球便改变了方向,猛地一下弹离了地面,斜斜地越过高高的围墙;最后,在钱府的后院里发出了“扑通”的一声闷响——估计,是着陆了!

    “虚伪!还以为真是个良民呢!却原来比我还猴急!”欧阳修似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然后没盐没醋的感慨了一番“世风不古”之类的屁话,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怎么说那胖子也算是我师弟;于情于理,我这个做人师兄的似乎都应该进去关心他一下嘛!嗯!不错的理由!”一边嘟囔着,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整个身体便“嗖”的一声拔地而起;然后,便如一片被风吹起的柳絮一般,忽忽悠悠向着钱府的后院儿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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