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显然不会知道,自那日安乐馆分别后,唐善识那悲惨的遭遇。
自然,也就体会不到,豫章公主李映兰昨夜自皇宫回到府里后,看见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唐善识时,整个人痛心都快要死了。
打得太狠了啊!
伤的太重了啊!
不过好在,李治也只是接到了豫章的“冰冷”书信。
长乐公主李丽质倒是没有给他幼小的心灵雪上加霜。
当然,李治也很有自知之明,今日一早东宫没进去。那么胖子青雀的魏王府,自己也肯定进不去的。
毕竟,那日被暴君揍过后,胖子青雀的誓言犹在耳边盘旋。
不过他相信,胖子青雀今日肯定会来武德殿的。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自己是昭陵坍塌时的当事人。
而至于不让自己进东宫的李承乾,只要拿《氏族志》的真正目的拿捏他就行了。
“你说什么?”李治走神儿,没听清楚姜楠的话。
“奴婢是说,太子万一不来呢?”姜楠有些不确定道。
李治笑了,继承了长孙皇后端庄优雅基因的晋王,笑起来还是很可爱。
想必往后长大了,必定也会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少年。
“那你理解我给太子的那首诗吗?”李治问道。
王相和去魏王府捎口信还没回来,正好有时间考校考校姜楠的才智。
明眸皓齿的姜楠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显的水灵灵的眼睛格外灵动:“奴婢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奴婢愚钝,实不知太子为何就会因为这首诗前来。”
毕竟,今日一早东宫坚决拦住他们不让进的态度,可谓是历历在目、言犹在耳。
“自然是跟氏族志有关。”
李治买了个神秘的关子,而后又拿起笔,把送给李承乾的那首诗再次写了一遍。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当然,除了这首诗之外,李治还问了李承乾一个问题:你知道父皇修撰《氏族志》的真正目的吗?
因此他相信,将要全权修撰《氏族志》的李承乾,必然会感兴趣。
毕竟,昨日自己刚回宫时,他们两人就在武德殿等着自己了。
虽然后来因为老李在大吉殿设宴,使得两人都没有机会跟自己开口。
但他相信自己今日这番相请,两人必然会来。
东宫丽正殿,太子李承乾在遂安夫人的央求下,还是展开了李治给他的书信。
你知道父皇修撰《氏族志》的真正目的吗?
而后便是那首诗。
李承乾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一会儿,就在遂安夫人都感到有些不安时,李承乾这才缓缓把信放下。
“还说什么了吗?”李承乾面对乳母遂安夫人笑的很温和。
“没了。”
遂安夫人急忙摇着头,她绝不会把李治叫嚣的狠话重复一遍给太子的。
“说说啥了呢都?”遂安夫人小心翼翼问道。
“一首诗而已。”李承乾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首诗显然说的是曾经的建康城,如今的江宁县。
晋、宋、齐、梁、陈等朝,都曾在此建都。
隋文帝在立国后,曾下令把繁华富庶的建康城夷为平地。
究其原因,正是因为这里往往是谋逆者建都的第一选择。
而宋、齐、梁等朝便是最好的明证。
因而如今即便是李唐已经对前隋取而代之,但在抑制建康城一事儿上,策略却是出奇的一致。
当初的建康,如今也已经被周边瓜分殆尽,整个建康也就变成了一个暮气沉沉的江宁小县。
朱雀桥、乌衣巷,李承乾自然明白这代表的是什么。
王导、谢安便是当时的门阀士族。
飞入寻常百姓家?
李承乾有些犯难,不知道李治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遂安夫人见关乎于朝堂政事,便悄悄退了出去。
而后不一会儿的功夫,李承乾便离开了东宫,带着何逊向武德殿走去。
武德殿门口,李承乾跟李泰不期而遇。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你怎么来了?”
“雉奴说是有要事相商,请我过来的。”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随即二人同时看向武德殿大门口,只见欠揍的老九已经得意的站在了门口。
“姜楠,给太子、魏王上茶。”
李治大手一挥说道。
书房内,三兄弟再次齐聚一堂。
不过短短几日,三人心头可谓是百感交集。
随着姜楠奉上茶,关上书房的门离开。
李泰率先开口:“你想干什么?”
李承乾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李治,他也很想知道,这混账又想作什么妖。
“很简单,我想跟大哥、四哥谈个条件。”李治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
李承乾跟李泰互望一眼,心头各有打算。
李泰虽然不清楚李承乾为何会被李治拿捏,但他却是很清楚,自己为何会被李治拿捏。
当下率先开口道:“你先说说什么条件。”
“当然,这事儿也不是为了我,我所做的这一切主要是为了母后,其次是为了我等身为人子的至孝之心。”李治把高度拉了上来。
而且还同时把李承乾跟李泰架到了孝子的份儿上。
李承乾、李泰同时皱眉头。
李治一说是为了母后,两人便明白是跟昭陵有关。
毕竟,这一次昭陵坍塌一事儿,已经让许多人如坐针毡了。
之所以老李还没有处置这件事情,如今朝野上下自然也是议论纷纷。
无论是东宫还是魏王府,也早就已经有人提议李承乾、李泰上奏,以此来表达他们的关切。
事实上,他们也听了各自府里官吏的提议,各自上了奏章。
但都是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你是想我跟你四哥上奏父皇,处置将作大匠阎立德?”李承乾开口道。
李泰立刻瞪了他一眼。
而李承乾毫无所觉,目光一直看着李治。
李治摇了摇头,看向李泰道:“那就看四哥是什么意思了,毕竟,我可是当事人。”
“雉奴,你是要威胁你四哥吗?”李泰不悦问道。
“那倒不是。”
李治急忙否认,瞟了一眼李承乾,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阎立德有罪还是无罪,即在你也在我,也在大哥。但母后能否安安静静、不受打扰的长眠于昭陵,更在于我们三人。”
“直说吧,你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李泰率先沉不住气。
今日来时,王妃阎婉还在他面前哭诉,深怕阎立德会被罢免流放。
“请大哥、四哥为太常寺太祝请功说好话。当然,我也会跟父皇提的,但我人微言轻,显然不如你跟四哥。”
李治看两人不说话,便继续说道:“陵令崔英、醴泉县令常和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这是我在昭陵那几日亲眼目睹。母后长眠之地若是交到此二人手中,我怕母后。”
“你为何不直接找父皇呢?”李泰问道。
“是不是前几日在昭陵,那陵令跟县令欺负你了?”李承乾也问道。
像是给李泰提了个醒,李泰啪的一拍桌子,站起来问道:“是吗雉奴?跟四哥说,他们真欺负你了吗?”
看着李泰义愤填膺的样子,再看看李承乾阴沉的神情,李治心头闪过一丝暖意,终究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亲生兄弟!
李治没有直接回答,先是拉着李泰的胳膊,让其坐下。
“一次找父皇帮我讨公道,两次找父皇帮我讨公道,那三次四次呢?五次六次时我又该找谁?找父皇?找大哥?还是找四哥?”
“你们保护的了我一次两次三次,但若是后面还有无数次呢?难道你们要保护我一辈子?”
“那又何尝不可?你是我跟你四哥的亲弟弟,保护你一辈子又有何难?”李承乾沉声说道。
“不错,就算是保护你一辈子,你四哥也是心甘情愿。”李泰重重点着头道。
“那我还想有朝一日可以保护你们呢。”李治心头很暖,言语带着感动道。
李泰看着李治欣慰的笑了,而李承乾的表情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这件事情怕是还需从长计议,雉奴,你手里可有他们的把柄证据?”李承乾身为太子,还是颇为老成持重。
李泰也有些紧张的看向李治,即是担心牵扯到他的老丈人阎立德,也是关切李治手里到底有没有确凿证据。
李治摇了摇头:“因为我根本插不上手,只能靠自己那几日看到的去查找,所以暂时没有。”
“陵令崔英正五品上,醴泉县令常和,同样是五品。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就算是告知父皇那里,也难办。”李承乾看着李治说道。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而且。”
李治沉吟了下,继续道:“而且我还有些东西要给父皇看,待父皇看了后,相信父皇还会让我去昭陵的,到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帮我。”
“所以你会把阎立德排除出去?”李承乾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李泰,对李治问道。
李治点了点头:“我会尽最大努力,包括对大哥你。”
这句话一语双关,听在李承乾跟李泰的耳朵里,则是有着不同的见解。
对于李泰,自是不用多说,显然就是帮阎立德洗脱责任。
而对于李承乾而言,自然都是在那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句诗上。
李承乾的到来,也让李治相信,他一定是读懂了那句诗与《氏族志》的真正目的,并非只是为了单纯的皇室李姓排名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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