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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仍是初春时节,残雪未消。看小说网 m.kanxiaoshuo.net河水刚开冻,清漪抱着箩筐到河边洗菜。不到半筐的野菜是一家人今天的全部口粮。
她蹲下身,将竹筐浸入冰冷的河水。
“痛”指尖的伤口被河水刺痛,她下意识地缩回手。
刚刚开冻的河水流湍急,失去一侧抓力的竹筐被夹杂着未融冰凌的水冲跑,筐中的野菜也散浮着顺流远去。
“诶!”眼看一家人的清漪焦急地去够,踩着仍未化的雪,她脚底打滑,失去了平衡,栽入冰冷的水中。
浑身湿透的她艰难地直起身,野菜已经漂得很远了。清漪挣扎地跑着,一次又一次地被激流击倒,滚烫的泪与冰冷的河水在脸上交融。
“回来”她的声音已变得绝望,趟出河流,只剩下空空的竹筐,和一片夹在缝隙间的野菜。
清漪呆坐在河畔,将竹筐横扣在胸前,聊胜于无地抵御春寒。
她不敢回家,并非怕被家人责备,毕竟他们连责备自己的力气也没有了;掰着指头算,灾荒已持续了三个年头,连年的大旱反复折磨着她的家,爹和哥哥都是务农的好手,但田已干涸的种不了一颗粮食,新生的妹妹已经饿死了,没有下葬的地方,清漪只好把她埋到荒地里。刚生产完的娘身体急需营养可哪里还有饭食?方圆几里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河中的鱼也所剩无几,这一点野菜,还是哥哥能爬的起来时,和她去十几里外摘回来的。
官府的人也来过,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到了以后视察、开会、又视察,最后留下一句克服眼前困难的勉励便再没回来。
再后来,爹得了肺病,卧床不起,紧接着哥哥也倒下了,偌大的家,如死一般沉寂。
爹曾心疼地对她说,不要再管我们了,你拿上家里的口粮,一直往东走,走到苍蓝城,还能继续活下去。
可她不想,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在病魔和饥饿的折磨下死去,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
然而,现实只会比她想象的更残忍,除却这些野菜,家里已什么都不剩了,她舍弃了独自活下去的选择,如今也将与家人一同死去。
清漪从未感觉初春的天气如此寒冷,冷风从竹筐的缝隙中伸入,痛击着麻木的胸口,温度在褪去。她的意识顺流而下,漂向遥远的忘川。
忽然一件厚袄披到她身上,拽回被河流带走的意识。
“你是谁?”清漪回过头,一个身材略显臃肿衣着华贵的中年大叔站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报以和蔼的笑容。他身旁跟着十几个人,几辆马车,人人穿着厚实的衣服,马车上缀满绮丽的装饰。
“为什么要救我”清漪紧了紧衣服。
他没有回答,反倒是问清漪。“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了吗?”
“不还有爹娘和哥哥。”
“上车吧,带我去你家。”
一旁的随从发话了。“林大人,货物太多,已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怎么没有,上我的车,来。”清漪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位身份地位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人,竟会亲自扶着她上马车。
与林颛对坐的清漪受宠若惊,她用竹筐遮住脸,一切来的太突然,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村里还剩几户人家?”
“大概十三四户吧”
“大家都是这样吗?”
“差不多灾荒两三年了,每个人家里都揭不开锅。”
“官府的人来过吗?”
“来过”
林颛在手账上边问边记,一阵缄默后,清漪才挤出一句。
“谢谢谢你。”
林颛笑了,他笑得很耿直。“谢什么?我不是什么好人。”
清漪忸怩地笑了笑,她不敢直视林颛。
“你救了我肯定是好人。”
“人呐不是一件事就能分辨的存在。”林颛忽然握住清漪的手。“伤口是怎么弄的?”
“若是昨日切菜时小心点就好了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清漪慌张地缩回手,林颛的手很宽大,很温暖,略带粗糙的质感带来莫名的安心感。
到了清漪家,她望着凋敝的旧屋,心中对林颛十分愧疚,让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造访,实在是委屈了人家。
林颛了解到清漪家的情况后,立即吩咐手下的人,请来医生为她家人治病。同时拉来了整整两车的粮食、蔬菜,还有清漪整整三年没见过的肉。
一家人对林颛感激涕零,林颛却笑着不以为然,“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清漪曾花娘过无数次的峰回路转,却未想到真有一天柳暗花明。她换上了新衣服,爹和哥哥的病也好了起来,空当多年的粮仓逐渐堆起了余量,炊烟迎着朝阳和早霞袅袅升起。
林颛不仅在物质层面资助了他们,更是在精神上予以援助,听说她哥哥即使家境困难也一直寒窗苦读,林颛大笔一挥,找来上一届谒州的举人给她哥哥当私塾;听说她爹从儿时起的梦想就是听一回黄梅戏,林颛二话不说用马车载着一家人到苍蓝城听了两天的戏。
至于清漪,当被问到时,她是那么局促,因为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有选择命运的余地。
支吾许久,她小声说。“我想一辈子侍奉您。”
没有别的理由,林颛是她的救命恩人,不仅救了她,还救了她的家;一贫如洗的家无以报答恩人,不如自己,以身相许。
清漪打心眼里愿意侍奉林颛,然而林颛笑着摸了她的头,拒绝了她的请求。
“为什么?您您不要怀疑我的能力,虽然看着瘦弱,但我可健康了,而且我学习能力很强,虽然没见过大场面,但您只要肯教我,洒扫擦拭,生火做饭,我都能满足求求您了。”不知为何,清漪被拒绝后心中生出一种不安感,就好像自己即将被抛弃了一样。
“你多虑了,清漪。”林颛握住她的手,轻抚、揉捏每一处白皙。“我怎会忍心让你当侍女?”
“嗯?”清漪不解地抬头,望着林颛,恩人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
翌日,全苍蓝城知道了林颛纳妾的消息,他没有高头大马、锣鼓喧天的阵仗。消息缺如风般席卷了苍蓝城的每个角落。
清漪镇定许久后,将消息告诉家人时,爹甚至拉着娘坐起身,让她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温家,翻身了?”
她以为,自己只是林颛的小妾罢了,自己只要挂着这个受宠若惊的名号,负责恩人的起居生活就好,说到底,在清漪心中这有两个位置没有差别。
然而几天后她随着林颛来到苍蓝城造访林宅时,才知道林颛并未娶妻生子,她是林颛唯一的妾
一起说是妾,不如说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为什么我只是一个贫苦人家无依无靠的人啊一个被生活逼入绝境的人罢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那天,清漪再忍不住,她不明白,自己何来如此福气,生活的转折如同攀山般骤然飞升,甚至让她感觉一点都不真实。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哦~清漪。”林颛对她说话时,总爱握着她的手,如同玩赏一件宝物般,眼神中充满眷恋。
“没有为什么可是我感觉好不安”清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就是很想哭出来。
“不要哭了你是我的宝物。”每次清漪问起,林颛便会这样回答。
我到底是什么宝物?清漪搞不清,既然问不出林颛缘由,她只好尽力把自己放在侍女的位置上,每日早早起床,想要为林颛做些什么,却发现林宅有专业的花匠,能将树木修剪成各种形状,有专用的厨师,烹调出的饭菜令她赞不绝口。同样,也有娴熟的侍女,与她们想必,清漪才发现自己完全是侍奉别人的门外汉。她们甚至能根据林颛的表情计算出他晚饭想吃什么,而自己面对林颛的表情只有不知所措。
同时,林颛也是个略带奇怪的人,当她被林颛带到林宅后,便被要求只经他允许才能离开林宅。而离开苍蓝城更是不可能的事。
清漪曾想过能不能将家人也一同接过来,可林颛在这方面的态度很坚决,并且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能得寸进尺,所以之后不再提及。
躺在偌大的床上,清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来到林宅已一月之久了,她每天能做的事就是在宅里闲逛,与侍女们闲聊。她想找些事做却无从下手。林颛很忙,时不时早出晚归,她每天唯一的乐趣便是守在门口,望见林颛的马车缓缓驶来。不顾门卫的阻挠冲到马车旁,掀起帘子跳到林颛的怀里。
“不知道爹娘和哥他们怎么样了,一定也越来越幸福了吧。”就在清漪即将入睡时,她听到隔壁屋传来林颛的对话声。
由于她才十五岁,林颛要求他们分床睡,在清漪的强烈要求呀就,她就睡在他的隔壁。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找他?”清漪有些心疼林颛。
“林大人,仍旧只资助温家吗?据说隔壁邻居已经来砸窗户了。”
“没事。”林颛眯起眼睛。“要的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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