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张嘴就要说出一个名字来,却被彭编辑直接捂住了嘴巴。
“你给我安份点!”彭编辑怒目瞪了陈村一眼,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丁丙坤会这以爽快地交人了。
这小子就是个麻烦精,这嘴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惹祸。
彭编辑连忙道歉:“巴老,不好意思,他实在有些不懂事。”
“无妨,无妨。”巴金哈哈大笑起来,“桃色新闻,谁不喜欢,只不过关于你说的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陈村在几人的怒瞪之下,讪讪地笑了笑,没有再乱说话。
最后大家不由得看向了黄文彬,不知道他会问出什么问题来。
“巴老,我确实有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
黄文彬本来没什么好奇的,只是他明年打算布局一些事情,有些不大确定会不会违规,于是想问一问巴金:“如果我在香港,或者国外,发表一些作品在国内相对敏感的作品,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这个问题倒是让彭编辑还有几个作家同伴给问懵了。
我们在国内发表的作品都没多少篇,你都考虑去国外发表了?
“敏感到什么程度?”巴金认真地问道。
“当然不会违背原则问题。”黄文彬连忙解释道:“就是针对海外的市场,写一些比如武侠小说,神怪小说有可能还会写一些西方背景的小说之类的。”
巴金眼睛微微一眯,笑呵呵地说道:“你小子不老实,敢这么说,脑子里肯定已经想好在写什么了吧。”
“巴老还真是敏锐。”黄文彬大方承认了,“两个多月前,我给香港导演写过一个剧本,卖了五千港币,虽然不多,但也算是外汇。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直接在香港或者海外去发表小说,给国家多赚点外汇。”
巴金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指着黄文彬道:“你这个想法很不错。”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因为早在民国时期就有不少文人在香港的报纸上发表作品了。
改开之后,巴金去年就在香港的《大公报》上开辟了《随想录》专栏,也赚了不少外汇。
但是在香港或海外直接写小说的,倒是还没有过。
接着,他思量了起来,然后微微摇头:“操作上是没有问题,但是外国人的阅读品味,跟我们可不一样,不大好把握。”
说到这里,他又抬眼看向黄文彬:“明白了,看来你很有信心?”
“倒是有一些想法。”
黄文彬点了点头:“如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直接用外语写作,我的英语和日语都还可以,当然要直接创作的话,还需要加强训练。短时间内还是要找人翻译,后面再慢慢尝试用外语写作。”
其实他签到的外国小说都是原版加翻译全套,他只需要抄下来就是。
但是话不能直接这么说,还是要留些余地。
“好,很好。”
巴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黄文彬好一会儿,最后拍起了手掌:“虽然这些年,我还有茅盾、沈从文他们的作品,也有在国外出版甚至再版,但终究是隔了一层。你如果真有在海外发表小说的本事,上面欢迎都来不及,谁会指摘这点小问题。你放心大胆去做就是了。”
“多谢巴老解惑。”黄文彬心里落下一块大石,明年可以从容布局了。
又聊了一段时间,楼下的保姆上来提醒,说是湾岛的作家还有几个国外的记者到了。
巴金还是很喜欢跟年轻作者交流,他没有让黄文彬他们离开,而是让他们都坐在了自己的后面。
不多时,几道人影缓缓走了上来。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白色的线衣,颇为爽利。
“爸,这位就是湾岛的作家李黎小姐。”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子快走几步到了巴金跟前,轻声介绍起来。
这个青年男子正是巴金老人的女婿,李小琳的老公——祝鸿升,目前是上影厂文学部的编辑。
巴金点点头,去年就有人跟他提过这个作家,也说了要来拜访他的事情。他还特意找人要来了这位女作家的作品,仔细地读过几遍。
“巴老,您好,我是李黎,来自湾岛,目前住在美国。”李黎满脸笑容,声音十分哄亮,“这次是孤身前来,特来拜访您老人家的。”
李黎,本名鲍利黎,笔名薛黎,安徽人,1948年生于南京,1949年随父母去了湾岛。1970年去美国留学,偶然间在图书馆中接触到了鲁迅、巴金、茅盾等人的作品,立即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按她自己的说法是,她从这些人的书里感受到了“排山倒海般的震撼”,难怪湾岛当局会禁止读这些书。
从那时候起,她就迫切想回大陆寻根,寻她的文学之根。
偶然的一次机会,她结识了范用先生,在他的帮助下,终于来到了大陆,结交了刘心武等作家,然后又来到了上海,拜见她十分崇拜的巴金先生。
巴金脸上挂着和善的笑空,冲她说道:“请坐下吧,我知道你,去年就看了你写的作品。”
李黎缓步走向沙发,然后看到了巴金身后还坐着五六个年轻人,不免有些好奇。
巴金笑着解释道:“他们都是年轻一辈的新锐作家,我让他们在后面听听,涨涨见识,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李黎摆了摆手,从包包里取出来一个录音机:“巴老,我跟您的对话,我想录下来,以作记录,可以吗?”
巴金道:“当然可以,这有什么关系。”
李黎又提前打预防针道:“有些问题可能会有些尖锐,如果您不想回答也是可以的。”
“我这里,百无禁忌,随便问。”巴金哈哈大笑,浑不在意。
果然,李黎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尖锐,甚至路遥和张贤量都有点不大敢听。
陈村虽然浑不吝,一副活宝的样子,但是他聪明的很,早就装作在打瞌睡,两只眼睛眯了起来。
张亢亢和陈星尔倒是眼睛发亮,觉得这个女作家好飒,好有个性。
李黎的每个问题都切中了时代的弊病,一般人还真就有些招架不住。
就算黄文彬知道后世是发展,也不好回答。
巴金还真就没有半点犹豫,问什么就答什么,坦坦荡荡。
两人似乎不是在交谈,而像是在交锋。
李黎像是一个有备而来的刺客,每句话都是一柄锐利的刀,直取要害。
巴金老人却像是武学宗师,不动声色就把这些刀锋尽数挡下。
“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李黎目光炯炯,显然她的情绪已经到了最激昂的状态,“巴老,你觉得文学应该充作歌功颂德的工具吗?”
这话问得很直白,同时也是这个时代不少人的纠结的点。
“文学既不是歌功颂德的工具,同样也不应该是苦大仇深的载体。”
巴金只是稍作思考,便沉声说道:“文学,应该是整个时代的反映。而时代,既会有苦难的一面,同样也会有欣欣向荣的一面。
如果仅仅是把记录苦难和痛苦才叫作真实,那凭什么记录实实在在的进步就是歌功颂德呢?”
“对坏的一面要真实,对好的一面,同样也要真实。”
“对于过去的总结,如果现在无法给出结果,那我们就多留下一些真实资料和切面,留给下一代去总结,去评判。”
“文学,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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