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尘埃 第46章

    阮怡说着说着，泪水慢慢的掉了下来。“就算是我父亲的错，可我的弟弟没错啊！他好小的，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甚至还不会开口叫父亲，可他却死了。羲和，皇权就是这样吗？皇权就是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皇权就是杀掉府里上上上下下两百口人也没有人反驳，甚至有人拍手称赞。”

    羲和拉着向前冲的阮怡，厉声问：“那你能怎么做？你能干什么。你要去杀死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去杀下手的侩子手？赔上你这条捡来的命，你能做什么。”

    阮怡哭着，拉扯着，不停的吼叫。

    大雨终于在这个时候降落，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打在两人的身上生疼生疼的。

    “不要你管，傅羲和，别管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我走我的，这是我的路。”

    羲和狠狠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她恨极了这场大雨，这就像是老天无声的嘲笑，嘲笑着她们两个的狼狈不堪。

    她看着阮怡，轻声道：“那你是让我看着你去送死吗？”

    阮怡没话说，但还是使劲抽回被羲和拉着的手肘。她太过执拗，疯了般用力，羲和被她拉的晃晃悠悠的。

    幸好这个时候，重伍来了。

    他稳住羲和身形，看向雨中狼狈的阮怡。

    阮怡终于在这个时候安静了，只不过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倒了下去，身子笨重的瘫软在地上，溅起水花。

    那笨重的‘咚’的一声，让羲和和重伍都沉默了。

    阮怡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身心疲惫，让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重伍走过去，将阮怡抱进房中躲雨。

    他看着羲和，轻声道：“我回去没看见你们，估计你们是到了这。”

    幸好他来了，不染羲和也不知道怎么办。

    “你昨晚没回去，相府的人一直在找你。”重伍道。

    羲和低下眼睑，“是吗？”

    重伍将伞递给羲和，道：“你先回去换件衣裳，今天我照看她。”

    也好，出来这么久，相府必定会派人来寻，若是因此暴露了阮怡就不好了。只是羲和没接伞，反正已经湿了。

    羲和看了眼阮怡，不放心道：“你回去给她熬点姜汤喝。”

    “好。”

    羲和翻出围墙的时候，雨仍旧下的很大，街上没有什么人。

    她摸了摸脸上雨水，安静的走在屋檐下，躲避这忽然降落的滂泼大雨。

    眼前是一幕幕雨帘，雨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洼。

    羲和知道现在自己一定狼狈不堪，走的更快了。雨越下越大，她看着前方，脚步却忽然顿住。

    ……．

    羲和走了不久，重伍就将倒下的阮怡放在了冰冷坚硬的地上。

    他看着紧闭双眼的阮怡，声音低沉：“还不醒吗？人都走了。”

    阮怡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里面悲伤依旧，却很清明。她坐了起来，看着重伍，“你怎么知道我在装晕。”

    重伍没什么表情，道：“方才在雨中，力气精神都挺好的，我一来你就晕倒了，会这么巧？”

    “你什么意思？”

    重伍将身上打湿的外衫脱下，拧了拧，水滴滴哒哒的落在地板上。他看了看盯着他一副戒备模样的阮怡，道：“你不想连累羲和。”

    阮怡没什么表情。

    重伍笑了笑，接着道：“我也不想你将她牵扯进去，你想干什么，我不会管。”

    阮怡神色有些松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他盯着阮怡，一字一句缓慢道：“就是一件事，你死也别死在她面前。”

    阮怡静了半响，忽然劈头盖脸的将身边的一切事物、书、茶杯、朝他扔去。

    重伍坐在原地，轻松的动了动身子，那些东西没一样落在他身上。他盯着阮怡，眼神沉默。

    阮怡也跟着沉默，最后，她轻轻的笑了，看着对面呆坐不动的重伍，“你喜欢羲和。”

    重伍没回答，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阮怡笑的更欢了，“你个傻子，喜欢她干嘛不说。”

    “这和你没有关系。”

    重伍说着，拿出了几张大面额的银票。他交给阮怡，阮怡也没推迟，接了过来。

    阮怡接过，却没立即起身。她低了眼睑，细声问：“那天你将我送走，是你自己的意思吗？”

    重伍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他送她走，是为她好，更是为羲和好。他笑了笑，却忽然想起昨晚羲和的那句‘不会’。于是敛了脸上笑意，抿紧嘴唇。

    阮怡看了他半晌，将他脸上神色尽收眼底。她轻轻的笑了，灿烂明媚。缓缓开口，声音清脆悦耳，“谢谢。”

    她走近，轻轻的环住仍旧坐着的重伍，声音细小悦耳：“谢谢你，重伍。我不会死在你们面前的。”

    说完这句，她将银票揣好走了出去。

    重伍看着她孤寂的声音，缓慢道：“你说这是你自己的路，那你想清楚了吗？”

    阮怡回头，看着她，寂寞而轻缓的笑了，“反正都是我一个人了，想不想清楚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下，重伍没什么话可说了。他懂那种感觉，八岁那年，家中人全死了，他稀里糊涂的跟着那些难民来到长安。

    他止住自己继续想下去，都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今天又想起来了。

    阮怡已经彻底没了身影，这伞她也没拿。

    羲和顿住脚步，紧张到呼吸都放轻了。

    前面的人越走越静，面目也变得清晰。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尤其一双鹰眸最是慑人。

    羲和稳住心神，微低着头，佯作平常模样快步走着。

    鹰眸男子拉住羲和，羲和浑身冰凉，却还是回头轻声问：“这位大哥有什么事吗？”

    鹰眸男子看着羲和，眼神渐渐阴霾。

    羲和懂了他的意思，羲和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羲和，逃不掉了。

    脖子被他狠狠掐住，羲和喘不过气来，浑身战栗，手使劲扳着那双大手。

    鹰眸男子面无表情，拖着羲和进了一旁的小巷。

    羲和半个身子混在泥水中，被他拖着，划出一道痕迹。

    羲和这个时候才深切的感到绝望，逃不了了！

    她想到了顾靳侯，想到那日就是他将这人放走，和那日他在马上摸着剑朝她温和轻笑的情景。

    转瞬面前又浮现百里初空的面目，浮现他那天晚上他轻声说着叫她别招惹其他人时的灯火阑珊。

    可他们都不在长安，不在羲和身边。

    羲和脸色青紫，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想吸允空气，却只是徒劳。

    鹰眸男子面色冰冷，捏着羲和就像是捏着一只蚂蚁。

    羲和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他。绝望和恐慌弥漫心头，可羲和无法闭上双眼，她不甘心，不甘心死在这里。

    他挣扎，用尽一切力气去抗争。

    羲和最终昏死了过去，鹰眸男子随手将她扔在一旁，就像扔一块抹布。他奉命去找一个人，没空理会瘫软的羲和。

    她死不死，他都不在乎，也不怕她醒来指认他。

    只是今天受了气，又想到她和顾靳侯关系亲密，一时气愤，才会下狠手。

    他无声笑了笑，心情变得舒畅了一些，转身走出有些压抑的小巷。

    苏白看着倒在巷子中的羲和，面色冰冷，并没有上前的意思。只是转过头轻声道：“去看看她。”

    她身边的若蓝得了命令，快步小跑上前。伸手查看羲和鼻息，有气！

    但她没有将羲和扶起来的意思，而是走到苏白身边。低声道：“小姐，她没事，还活着。”

    苏白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道：“那走吧，二哥正等着我们。”

    若蓝颔首：“是”

    她们走出几步，苏白顿了一下，看向一旁幽暗的小巷。

    角落里，一个浑身破烂的乞丐正蹲在角落里躲雨，眼神贪婪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羲和。

    若蓝也看见了，有些嫌弃的看着那个乞丐，问：“小姐，要去帮忙吗？”

    苏白看了一会躲在暗处的乞丐，温声道：“去吧！”

    ……

    羲和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摸了摸脖颈，还在，只是碰上去有些痛，估计是肿了。

    她试着发出声音，开口的一瞬，刺痛猛烈的袭来。她只好放弃这个想法，起身走了出去。

    路上遇见的下人福了福身子叫她傅小姐，羲和看着四周似曾相识的院落，终于想起这是哪里。

    苏府，之前羲和陪着阮怡来过这里。

    苏白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起来了？”

    羲和点点头，算是对她的回应。又指着自己的喉咙，用眼神询问。

    苏白身边的丫鬟若蓝替她回答：“大夫说你声带受了损伤，最近不易开口说话，也说不出来。时间久了，慢慢就会好的。”

    苏白在这个时候已经端着汤药进了之前羲和醒来的那间屋子，羲和快步跟了上去。一进屋，就找了笔墨纸研，在上面写字。

    ‘你碰见我的时候有看见一个鹰眸的紫衣男子吗’

    苏白看着宣纸上秀丽的小字，又看了看一脸急切的羲和摇摇头，“没看见。”

    听了她的回答，羲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羲和将她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又才在上面重新写字。‘能拜托你派人去相府吗？就说我在你家做客，过几天回去。”

    “可以”苏白转身对着一边的若蓝吩咐，又对羲和道：“你这几天就住这里。”

    羲和摇摇头，继续写下去。‘我就不在这里住了，我去重伍家。”

    苏白也没强求她留下，将她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