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城是哑巴数黄豆,满肚子数。既能弃了阵地跟自己逃到这乡下鬼地方,手下那班人打起仗来会是什么鸟样不想便知。这回日本人较真了,只怕是在劫难逃。火烧眉毛只顾眼下,顾不得咒骂张柱招灾纳祸,保命要紧。李连长叫声风紧扯乎,召集部队就要走。
出乎李连长意料,全队四五十号人,却有大半不肯听招乎了。新招的士兵都是地方上根生土长的子弟,哪肯丢下家人逃跑?便是老兵中也有人不满:还能跑到哪儿去?能跑出中国吗?
李家城遭受情感挫折,脆弱的小心肝因为手下“背叛”而七上八下,扑腾扑腾的颤抖。不过逃命要紧,顾不得“法办”,率了十几个心腹扭头便走。
陆正清忽的一个箭步抢近,双手轻扬,已扣住李方二人脉门,道:“人可以走,把枪留下。”李方二人待要挣扎时,却己全身酸软。李家城气急败坏,颤声道“姓陆的,你别欺人太甚!好歹我也救过你一条命。”陆正清也不想把事情做绝,道“也罢!跟新兵们交换枪械,然后滚吧!”李家城还要讨价还价,陆正清“再磨蹭下去,想走可也走不脱了。”方诸明不住朝李家城使眼色,李家城一跺脚“答应你了。”
新兵们喜笑颜开,从那十余个逃兵手上把枪换了。
方诸明一甩臂“还不放人!”陆正清将李家城推开,却单臂将方诸明提起狠狠摔在地上“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别动不动就要人手脚。”方诸明摔得背痛如裂,却挣扎站起哈哈大笑,竖起双手大拇指道“高,这手玩得实在是高!山水有相逢,姓陆的,但愿你一辈子顺风顺水,千万别落在我手里!”言罢随众而去。
这时张柱儿与几名老兵部署作战,老兵中有一个排长,所以在指挥上不至于完全抓瞎。
其实抗日义勇军剩下三四十人中以张柱儿声望最高,但张柱有自知之明并不越疱代厨。他只想做自已力所能及的事情。
陆正清告别大队迅速离去,他有自己的作战方式,正面对抗军队并不擅长。
抗日义勇军在那排长带领下进入掩体,李方二人在时,土木工程还是做了一些的。
曰军步兵分成散兵线继续挺进,炮兵却在村外近一里处停下,将八十一毫米口径曲射步兵炮架起,炮兵目测座标,试发一炮,作出校正。日军对步兵炮有个分类,九十毫米以上才叫迫击炮,以下者一般就叫掷弹筒,射程大概五百米左右。
那发炮弹落在水沟里,炸出冲天水柱。抗日义勇军的新丁们勇气可嘉,但军事素质却实在不敢恭维,说是民兵恐怕都抬举了,战斗力至多能跟清乡团一拼。一看炮弹爆炸威势就有些惊慌失措。有的把头埋在地上不敢抬起,有的不管敌人在不在射程之内便开枪射击。一名老兵趴卧于地,一脚踢在身侧新兵盆骨上“你他妈看真了再打,你当子弹是庄稼地里种出来的啊!”
这时张柱等人已将库里五挺捷克式轻机枪全数取出,几名老兵充作机枪手“当当当”暴响将对面日军打倒几个。新兵们振奋起来,纷纷瞄准射击,一阵乱枪倒也打死了几名敌人。
日军炮兵提供炮火支援,通通两响,义勇军阵地上两架机枪顿时被炸碎,剩下三挺机枪无法再形成交叉火力网。炮弹接连打到,在阵地上炸出几团鲜血淋漓的废墟。对面日军九二式重机枪又扫射过来,义勇军那简单的土木工事根本抵挡不住七点七毫米子弹连续打击。新兵们立即慌了,枪声凌乱,日军散兵线趁机推进上百米。
老实说与日军正面打阵地战是第二糟糕选择,最糟糕的是打游击。这支义勇军战斗力放在这儿呢,说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只要不出现奇迹,不管怎么打,全军覆没只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必须打哑日本人的步兵炮与重机枪,不然这仗立刻就没法打了。
张柱退出阵地,他熟悉地形,从侧面偷偷摸向日军机枪阵地。两百米外,日军重机枪手扶枪狂扫,空弹壳连珠跳出,膛口焰喷起近尺。张柱抠下扳机,机枪手头一歪倒了下去,弹药手要去抢枪,但他快不过张柱,第二发子弹正打在九二式枪身上,弹药手用力一抠,枪却没响。有坂步枪弹巨大的冲击力将重机枪打废了。
那弹药手连连抠放扳机,额上忽的迸出一团血雾,他被张柱一枪爆头。
少了重机枪狂风骤雨般的威胁,新兵们在老兵喝骂下渐渐稳定心神守住了阵脚,捷克轻机枪震鸣,冲近的日军麦垛般被扫倒几人,剩余日军纷纷原地卧倒,与义勇军对射。曰本兵普遍枪法极好,义勇军战士的身体,往住一露出掩体便会被击中。但义勇军新丁们经过一番激烈交火,仿佛成熟了一点,起码心理上不再惧怕,枪打得有板有眼起来。
日军第一次进攻被扼制了。
日军炮兵迅速调整炮口,两门步兵炮齐射,又将两门机枪炸上了天,卧倒的曰军蠢蠢欲动。
张柱儿潜进一段距离,目测了一下炮阵,正是最有把握的射程,他抬枪瞄准打倒一名炮兵。张柱正待击毙下一个时,忽然之间直觉头皮发炸,全身毛管全竖了起来。他完全是鬼使神差的,凭借本能往右一侧身,“啾”,一发子弹险之又险打在他刚才藏身之处,钻入土中。张柱一连几个翻滚躲到一棵树后,心头一阵发凉,曰军竟布置了神射手专门对付自己,自已若不是借助对危险的神奇预判,侥辛逃过一劫,只怕已死在当场。
日军神射手只发了一枪就不再有所动作,张柱根本无法判断他所在方位。这日军隐在暗处,他有一张铁石也似冷酷的脸,双目如鹰,他在心中道“支那人!我抓到你了。”
几分钟过去,日军换了炮手,依旧操炮射击。张柱头上急出了热汗,身子刚稍稍一动,一发子弹立即射到,打在他藏身的树干上,树皮四溅。张柱被困住了,他在心里喃喃咒骂“真是象阴魂一样缠人啦!”
李方二人率众离去,仓惶如丧家之犬。不远处,枪炮声响起,方诸明脸上忽然浮出一丝戾色。他快步走到李家城身边,道“大哥,照你看,咱们能上哪儿去?”李家城全没个主意“我他妈哪知道?老子好歹是个正规军一连之长,现在却搞得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这天下之大竟再容不下我李某人。”方诸明轻声道“陆正清夺咱基业,把咱们逼到这步田地,此仇不报枉自为人。”他斟酌一下言语“不如咱们趁现在这时机前后夹击,抽冷子给他们一下,就当是投名状,投了日本人。”李家城显然意动了,却颤着声音道“这,这,这不大合适吧?如此一来,咱们可就真没了退路。”方诸明冷声道“蒋委员长手下几百万军队都干不过小日本,覆国是迟早的事儿。咱们什么时侯又真正有过退路?富贵险中求,干了这一票,得到日本人庇护,咱们还用得着怕哪个?大哥,您一言定夺,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
李家城道“却不知弟兄们愿意不愿意。”方诸明狠声道“都到这时侯了,哪还由着他们?”方诸明喝止队伍把计划说了。那些心腹大多赞同,有两个却道“连长连副,咱们打不过日本人也就罢了,怎么能倒过头帮助鬼子对付自已人?这种事我们真干不出来。两位长官开恩,放我们回乡种田。这事我们只当不知道,绝不敢去告密。”方诸明道“人各有志。兄弟一场,我也不勉强。”那两人放下心来,把枪放到地上,接着就脱军装。方诸明使个眼色,那几个铁杆手下顿时一拥而上将那两人牢牢摁住。方诸明嘿嘿冷笑“兄弟!别怨我手黑,哥哥这就送你们上路。”闻言,立时就有两人将腰间刺刀拔出向那两人脖间抹去。
嗤嗤两下破空声,那两名持刀之人忽然放声惨叫,同时抬手捂住右眼,倒在地上不住翻滚,指间鲜血流出,右眼已被什么东西打瞎了。
陆正清的声音喝道“自作孽不可活!”他弹出石子射瞎两人,又旋风般扑入人丛,言语未落便己打倒五人,他手下绝不留情,全用内家重手法一掌震死。其余几人心神被夺,全不敢反抗,撒腿四散奔逃。陆正清足尖连点,身体东一飘西一荡已追到两人身后,双掌在这两人后脑轻轻一按,顺手抽出两人腰间刺刀,左右分掷,又将另两人贯心射入,这四人同时栽倒。这时方诸明才将佩枪拔出,正待射击时,一只掌沿却己切在他喉间。喀一声,气管碎裂,方诸明有呼气却无进气,一张脸憋成紫酱色,他在地上翻身打滚,伸手在脖子上不住抓挠。这种死法极度痛苦。
李家城望着方诸明惨状,扑通一声跪下了,哀求饶命。陆正清道“早已对你们防范。只怕当场引起火并才未下手。你们果真自寻死路!”手起掌落,李家城一命呜呼。
陆正清正待返回战场,却忽然停步道“你还没死?”
三丈外,一棵树后慢慢转出一人来,那人鼓掌道“好手段!当真好手段!”
陆正清叹口气“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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