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常走红尘,把宿命牵绊。兜兜转转,我们还能回到最初的地点,你我相对而坐的瞬间。数年的流转,没有刻薄容颜,我成如花美眷,你似风流少年,任谁可看,我们竟是,一别经年。
——辜合
流霓亭
云君拂一撩衣摆一派从容地在石椅上落座,“姑娘,坐啊!”
辜合微微一福身,“谢殿下。”
云君拂轻摇折扇,温和浅易笑容,“你在我府上也有一段时日了,这般殿下姑娘的,委实别扭,不若你唤我君拂吧。”
“辜合也觉别扭,可直呼殿下名字似是不妥。”温婉的声色吐露让人不忍的拒绝,随即扬起一个拨云见月般明亮的笑容,“唤作‘云大哥’可好?云大哥以后便叫我‘阿合’。”
云君拂直觉那笑容甚是耀眼,便是什么都应了她。一抹含笑,一颌首,尽显小意温柔。
辜合视野向外一转,满庭内外皆是秋菊,太子府的花丛规划很有规律,并不是所有名贵花种皆由陈列,而是不同的布局,有不同的花种,仿佛每种花都有自己所代表的心情,春夏秋冬,四季不同。荷塘遍植荷花,而河岸的两旁是绵绵延延到远方的秋菊,当夏末秋至,满塘的荷花失去颜色,而秋菊才刚展露生机,它们用可与金秋风露相和的花朵把这园子因荷花凋零而失去的美丽再次填补了回来。身处一隅,只可观一处风景,而只有高高在上才能将所有景色一览无余。这样的布局除了此间这人,她想不出还能有谁对这太子府的规划指手画脚,她忽觉心间一凉,指尖轻颤,便闻云君拂微带紧张的话传来,“阿合,你怎么了,可是受凉了?”
辜合怔怔地回头看向他,那双眼睛里露出的过分紧张之色让辜合迷茫。
“阿合?”
当辜合回过神,看见自己的手在云君拂的手中包裹着,指尖微动,只觉那宽厚的手掌中尽是温暖,一时竟不想挣开。
云君拂抬头见辜合的视线落在自己紧握她的手上,一时窘迫不已,急忙松开,也将眼神放在那片看不见尽头的菊花,可是他的眼中却是一片虚无,脑海中只有辜合刚刚那羞涩的一幕。此时的辜合已从刚刚状态清醒过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云君拂,注意到云君拂耳际浮起的一片可疑红晕,勾唇一笑,云君拂不知道,那一抹笑容极尽温暖。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阿合今天算是开眼了。”辜合轻启朱唇,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我虽不是陶公,却羡慕陶公那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自然。”这话的语气恁的让辜合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心间泛着心疼的感觉。
“想不到云大哥身为当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有这如隐士般的情怀!”辜合的语气中略带疑问好奇。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间有多少人羡慕着这个位置,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处在这个位置上的心酸和不易?”云君拂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叹息。
“阿合只是一介女流,不懂男儿的远大抱负,可我觉得,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越是清冷孤寂。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固然磅礴大气,可是通向帝王之路的辛酸却是常人无法懂的。历代帝王有哪个不是踏过成河血流、踩着万千白骨走向那个宝座的?可是,他们真的快乐吗?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失去的亲情、爱情是永远无法弥补的。”辜合起身放眼在这片菊花,那是一个人的品格,她知道旁边那个男人一直在看着她,回头毫无犹豫地对上他的双眼,“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浓,平凡的人,亦有平凡人的幸福。”
辜合看到云君拂那双眸子里闪烁着激动的情绪,毫无预兆的将她涌入怀中。
辜合无措“云大——”
云君拂已松开拥着她的双手,道:“君子有语,惟有红颜可听;如果红颜有梦,那么君子亦可解。”还有下半句是“所有繁华落尽,想必到头来都成烟雨,随花谢,随月弯,咫尺天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不想那是他们的结局。“阿合,谢谢你。”
云君拂转身离去,留下辜合一人还站在亭子里。
平凡人亦有平凡人的幸福。有多久没人在乎过他的感受了?从小父皇就告诉他,将来这个天下会是他的,他必须要强大起来,强到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地位。他的父皇,纵使除了一些冰冷的赏赐之外没有给过他任何的关爱与温情,他也仍是他的父皇,他不忍辜负的父皇。包括萃吟和林端从没有人了解过他的内心,问一句,他想不想要?正如阿合所说的,那些君临天下的人他们真的幸福吗?这个答案,阿合或许不知道,可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二十几年,为了稳固太子之位,他做了太多太多不愿意做的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他仰头看天,又盯着自己的双手出神,他无法掩饰自己听到那些话之后内心的触动,就像是即将枯萎的木槿花得到了一滴甘露,一颗心感觉到了跳动,便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把她拥入怀中。脑海中忽然跳出一张面孔,他轻轻呓语,“阿衍——”那个也曾给过他温暖的小丫头已经不在了。
七年前的一个春日
云君拂独自一人轻摇折扇随意地在京城的大街上散步,很少有这么轻松惬意的时刻,无论何时何地,他的出行总是众人随行。这么明媚的春光,就该这样随意地欢畅,自由自在,享受广阔的天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这一生注定身处高位,只能以这苍生安危作担、以百姓安居为任,此刻身心自由体会着平民百姓的生活琐事离合悲欢,或许,为这众生福泽奋斗一生也是幸福。
月牙白色衣衫的翩翩公子,一静一动具是气度不凡,手中折扇开合之间,已是另一番水墨画卷。
前方一声尖锐的叫喊声传来,只见自己怀中已猛撞进一个粉色衣裙的小女孩,女孩子气鼓鼓的抬起小脸正要抱怨,就看到云君拂一张俊脸上搭配着一双染上惊愕的眼睛,瞬间兴高采烈,“阿云啊,在这儿遇到你太好了。”马上,她似是想到什么,急忙补充说,“阿云,快救救我啊,后面有人追我,啊!!!!!!!!”
话还未完,云君拂已经带着她离开了那片闹市区。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潺潺的流水叮叮咚咚欢快的奔流,清澈见底的溪水中五彩斑斓的游鱼争相追逐嬉戏,小女孩儿眉开眼笑地靠着溪边的柳树攥着弯弯垂柳撩拨逗弄鱼儿,“咯咯咯——”如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云君拂岸边稳如泰山的身形一动不动,却把她的一颦一笑都刻在了心里。
小丫头自己玩的差不多了,歪过小脑袋打量岸边卓然独立的云君拂,蓦然视线相撞,云君拂慌忙转过视线,眼神里一片空茫,没有了落点,失了焦点。小丫头噗嗤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齿,可爱极了的小模样,让他心间如拂过一片羽毛,软软的,痒痒的。蹦蹦跳跳的跑到云君拂的面前,拽着他的衣摆一直把他的身子拉低,柔弱无骨的小手覆上了他的脸颊,强迫他与她面对面。云君拂虽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但身姿已是成年。看着眼前放大的俏脸,分明还只是个小女孩儿的样子,他却察觉她手心的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热。小丫头一双盈亮的杏眼俏皮地眨呀眨,疑惑的问:“阿云怎么都不理阿衍啊,难不成是阿云失忆了,忘了阿衍了吧?”
“怎么会?”怎么会,木槿花海里的她笑脸张扬美得见之忘俗,令他一见倾心、魂牵梦萦。
小手拉着他的衣摆一起坐在水岸边,软浓浓的女孩儿音色:“阿云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啊?”
云君拂知道他不是,可是却无法向她开口解释,只能沉默点头。
小丫头一副见不得朋友难过的有难同当架势,“阿云是阿衍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谁敢欺负你,阿衍一定帮你报仇。”
云君拂豁然笑了,伸出手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才惊觉,怎的如此自然。不过,小丫头的小脑袋还不明白好看和不会被欺负有什么关系吧!真是让人不得不爱。“没有人欺负我,只是。。。只是发生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而已。”
“父亲说,不要为不值得的事不开心。”小丫头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他的大手里,又把他的五指圈回去,使自己的小手完全被包裹在他的大掌中,另一只手覆在其上,“现在,你的手紧握着我,我的手也紧握着你,是不是感觉很温暖,你会不会开心?不要为难自己,我想一直看着你的笑容,这样阿衍也会一直笑给你看噢!”媚眼如丝最是撩人,而云君拂此时却沉浸在那双明明净净的瞳孔中,难以自拔。
第一次有一个人给他心灵的温暖,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不要为难自己,那是一个女子,一个叫阿衍的女子,带着明媚的三月春光蓦然闯进他的心里。
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带走了那段还没来得及发芽结果的感情。当他还没来得及抓紧幸福时,幸福已经悄悄从他的手中溜走了。时光就这样在指尖徘徊,纠缠成美丽的风景。在一切风景过后,寂寞如烟,惆怅却如影随形,从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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