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透过许许相似的眉眼,我看到遥远的从前,那些被我刻意埋藏的从前,我把心冻结在你消失的那天,为我不能推卸的责任江山。对你无限抱歉,却不能在你面前分辩,或是上天垂怜,我想尽我所能握紧这温暖,若是有一日你我再见,请你相信:我,从未改变。
——云君拂
梨落园
梨落园是太子府中比较大的一个院落,分成各个不同的小院落,是为太子府诸位夫人的住处。
鹊巢阁里叽叽喳喳地一片女人的激烈讨论,你的镯子漂亮,我的珠链精致,她的发钗高贵,一时之间,热闹非常。正当这些女人兴高采烈的时候,一道清婉的女声传来:“姐妹们兴致可真是高涨啊!”
众衣着鲜亮,妆容精致的女子看向门外,带着侍女娉婷走来的正是荷塘外竹林里的宫装女子。
“原来是桑姐姐,桑姐姐今日没赏花品茶看书,怎么有兴致到我鹊巢阁呢?”梅珂感觉很是奇怪,从进府以来,桑瑞心一直过的很低调,不怎么参与她们之间的交流。
桑瑞心走进来在桌前坐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闲来无事,去花园转了转,看见——”好似忽然想起,略瞟了众女一眼,却绕过了这话题,“今日觉得阳光不错便来和诸位姐妹凑个趣儿。”
“哎,桑妹妹还没说在花园看见什么呢,怎么都不说了呢?”一个身穿宝蓝色宫装、看起来略年长的女子调笑道。
“也没什么啦,只是看到太子殿下和前些日子救回来的那位姑娘一起在逛花园,看着挺亲密——”
“什么?”桑瑞心的话还未说完,一身艳红宫装的梅珂便拍案而起了,“我进府这么久都没和殿下独处过,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不仅可以跟殿下独处,还这么光明正大的逛园子?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哼。”说着,便火一般的冲了出去,其他几位夫人也是心火在烧,可这里梅珂父亲的官位最高,谁敢在她跟前抢先,看她出去,便也匆匆跟去示威。
“唉——”桑瑞心站起身似乎想要阻止她们,可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的,却蓦地撞上了身着宝蓝色宫装女子的一双好像洞悉一切的双眸,敛去了眼底的笑意,“梅妹妹的性子真是急躁了些呢,苗姐姐说呢?”
苗冰只是静静地看着桑瑞心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转而淡淡一笑,没有任何言语,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群莺莺燕燕浩浩荡荡的朝烟雨楼而去,一进烟雨楼,不约而同的感叹:不愧是太子妃的闺阁,坐北朝南,恢弘大气中不失精致秀丽,哪是她们那种众人一园、各人一阁的待遇可比的。虽说与在家做女儿时的闺阁相差不多,可与太子妃规格的烟雨楼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身为太子后院的女人,就算不冲着英俊倜傥的太子本人,也要为他身上系着的这一份荣华富贵而奋斗啊!可是现如今这一切却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在享用,这让她们这群名正言顺的姬妾们该情何以堪啊!
刚至烟雨楼放下药膳的萃吟神思一直恍惚,荷塘对岸的那一幕在她的脑海中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上演,她不愿再回忆,却无能为力,心中觉得莫名的委屈在蔓延,竟然连梅珂众人进来的声响都没有听到,当她反应过来时,梅珂一行人已经是近在咫尺。萃吟忙放下药膳,请安。
“萃吟见过诸位夫人。”说是请安,也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这是她跟了云君拂十几年的福利,也是她作为后院诸多事物的掌管者的权利。可是此时,她却觉得心里有着丝丝心酸,现在还是这样,可是,以后呢?
“哦,萃吟姑娘快免礼。这住在烟雨楼里的姑娘呢?”梅珂虽仗着父亲的高位在其他女人面前指手画脚却不敢在萃吟面前太过放肆,这个女人是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的亲近人,她再没脑子也不敢轻易得罪。
“回梅夫人,姑娘去花园里逛了。”心思通明的萃吟马上就知道她们来的目的了,之前辜合住进烟雨楼他们就已经慌乱不已了,不过是看太子没怎么过于注意便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巧合。要说谁不了解太子的心思,她却明白得很,单看太子派她来照料辜合的饮食起居便可知,更不要说太子暗地里事无巨细的嘱咐她们关于辜合的各项事宜了,就譬如这药膳的事儿。太子是没有经常来看辜合,可是她却看得出来,从遇见辜合那一刻起,太子,就变了。如今太子和她逛了一番花园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自然已经迅速传开,后院这波本就不平静的水毫无意外地轻易就被这枚小石子激起千层浪来了。
一群女人议论纷纷说着辜合如何如何不如梅珂,如何如何无耻地缠着太子。看着梅珂得意的神色和其他几个女人奉承的样子,萃吟从心底生出一股嫌恶,官家千金不过如此。不说其他,只说这通身气质,她们与辜合便是云泥之别。正想着,只见辜合一袭纯白衣衫走进园门,朝主楼而来。
一身白衣裹身的辜合自远处走来,裙裾轻轻拖地,在鹅卵石的小道上不停旋转,像一朵洁白的云片在飘移。周身无半点装饰,纯白的纤尘不染,只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腰间,随着行走的脚步晃动,堕起的发髻上只有一支木钗。明眉秀黛,没有丝毫妆容的修饰,唇角带着笑意,好像仙姬从画中走来!
“辜合见过各位夫人。”辜合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作福行礼,礼数没有丝毫差错,让想要挑毛病的梅珂众人一时找不出错处。
“姑娘这是打哪儿来啊?”梅珂明知故问道。
“打花园而来,太子府的花园景色不错。”辜合泰然自若的应对。
“太子府的花园是不错,不过对我们来说,也就那样罢了,姑娘大概是没见过这般景色吧。”梅珂道。
辜合脸上毫无尴尬之色,她明白梅珂是在讽刺她一个乡野女子没见过世面,可是,没必要跟她计较不是吗?“确实是,辜合一介乡野之人,见识短浅,遂被太子府的景色迷住了,让夫人们见笑了。”
“被景色迷住了不要紧,可不要被权利和富贵迷住,”梅珂转转手上珠光宝气的祖母绿大戒指,“姑娘要清楚,这世上,可不是什么样的人都享受得了这滔天富贵的。”
辜合的心里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厌恶,声音带着几分冷意,“虽然辜合没什么见识,可是最起码的自知之明却是有的。梅夫人多虑了!”
梅珂走到辜合的眼前,用修剪的尖尖的食指指甲挑起了辜合的下巴,指甲的尖划破了辜合的下颌,辜合疼的蹙了蹙眉,眼神望了望站在一边的萃吟,没有任何情绪,好像那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萃吟想上前阻止,脑海中却划过了荷塘边太子殿下看辜合的那双充满柔情的眼眸,生生止住了想要上前的脚步。梅珂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美得让她想要毁掉。“怎么,不服?还真是一张美人坯子的脸啊,只可惜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别以为现在住在这烟雨楼,就能成为这里的主人,本夫人怕你无福,消受不起。哼!”转身到桌边,看见桌上的药膳,道:“这是什么?”
“这莫不是丫头们前几天说的,姑娘身子弱,太子殿下专门吩咐厨房每日为姑娘准备的药膳?哈哈哈!”“专门”二字被咬得很重。
“哼,太子殿下倒是对姑娘上心的很呐。不过,我看姑娘伶牙俐齿的很呢,这药膳,不喝也罢。”说着水袖一挥,装有药膳的碗掉落在辜合的脚下,四分五裂的瓷片溅落一地,汤汁也在辜合纯白的衣裙上留下点点斑污。
那药膳是云君拂亲自吩咐为她准备的,她从不感激,可是,今日亲眼见着他对自己的用心被人如此践踏,心里却难受的紧。萃吟看得出辜合依然动怒,此时,必该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无论夫人想要的是荣华富贵还是荣宠地位,抑或是太子殿下的心,尽可以自己去争,若是自己没本事,跟区区一份药膳过不去又有什么意义?”
梅珂被人戳中了痛处,她自觉出身高贵、容貌不俗,却不得太子殿下的另眼相待,转身扬手,巴掌就要落在辜合的脸上。萃吟本可以拦住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园门角处转过一片衣角,心底的私欲占了上风,她想知道,面对需要笼络的朝臣和让他青眼相看的辜合,他,会如何选择?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辜合猝不及防地倒地,这一巴掌真的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萃吟必会出手阻止,却不想实实在在受了这一巴掌,霎时,四下寂静无声。
“阿合!”只听一声呼喊,太子殿下矫健的身影瞬间掠过众人眼前,从地上抱起了辜合,“你没事儿吧?”辜合愣愣的,仿佛还没明白状况,叫了一句:“云大哥。”
梅珂等人具是惊惶无措,梅珂张口想要解释,却被太子殿下冷冽的眼神吓得忘记了开口。
“找大夫来。”云君拂冲着外面跟来的林端喊,
“是。”林端递了一个担忧的眼神给萃吟,转身出去。
云君拂抱着辜合进了内室,只留给众人一个华丽的背影和一份忐忑的心情。萃吟默默无声地跟进内室伺候,正上前准备铺床,却听见云君拂冷淡的一句“不用”,“本宫让你来,是觉得你有这个能力照顾好她,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听到相伴多年的殿下对她用如此失望的语气,萃吟的眼眶瞬间满是泪水打转。辜合忙道:“萃吟姑娘对我很好的,这些时日也幸有她照顾我才痊愈得这么快。至于这次,谁还没有个疏忽的时候,云大哥千万不要因为我迁怒萃吟姑娘。本是承蒙你们搭救,若如此,让辜合情何以堪呢?”
云君拂将辜合放在床上,脸色仍是一片铁青,没有说一句话,亲自浸了冰帕子给辜合敷脸,少时,大夫来瞧过之后,开了些外敷内用的药后告辞,辜合也在用了药之后睡下了,临睡前她小心翼翼地牵着云君拂的衣袖,弱弱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云大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是,你对我好是真实的,所以请云大哥不要让我间接成为伤害别人的人,好吗?”云君拂紧绷的脸色终于持续不下去了,终是只叹了口气,“好。”伸出手撩过她额前的发丝,温柔的声音说道:“睡吧!”
云君拂走出内室,看见这群莺莺燕燕刚刚缓和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眉头深锁,深觉头痛不已,若不是父皇为了让他巩固地位为他指了这么多婚,说什么他也不会让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进府。今日还发生这种事儿,他知道萃吟虽有旁的心思,做事却是有分寸的。可是她不该想要试探他,不论是不是与阿衍相像的缘故,这个女人已经打开了他的心门却是毋庸置疑的,答应她不会因她而伤害别人,可是心里烦躁得很,一个口谕,众夫人闭门思过三个月吧,今后永不许再进烟雨楼。
萃吟从外厅走进内室,只见刚刚说要休息的女子,只着了一身中衣,在铜镜前轻轻的摸着自己红肿的脸。没有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看着她此刻凄凄地看着自己的面容,萃吟觉得内心有一股内疚在升腾。她不信她会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是故意的,别过脸,“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怪我吗?”
辜合合上眼睑,脑海中一幕幕场景划过,甜蜜而美好的记忆里那个人笑容如昔,辜合的声音不真切得仿佛从虚空里飘来,“他的魅力,让人无法抗拒!”回眸一笑中尽是包容和理解,“我明白的。”
御书房
“听说太子带了一名女子回府,可有此事?”御案后端坐的男子,明黄色的衣袍上盘伏着张牙舞爪的巨龙,金丝银线的简单勾勒展现出精湛的绣工,华贵霸气。年过四旬的脸上几乎找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只有眼角边几道浅浅的皱纹,昭示着这个男人已不再年轻。深邃的眼眸探不出任何情绪,批阅奏章的御笔从未停下,仿若无意。
这便朝岱国的皇帝——云迪筽。
“确有此事。不过,是殿下仁爱,英雄救美而已。”御阶下的人黑衣蒙面,只留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你是朕的人,该提醒太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英雄救美,哼,最后不是红颜祸水就好!”手中御笔一掷,肝火已起。
黑衣人活泛的眼珠转了几转,神色不为所动。
“下去吧,好好辅佐太子。朕——罢了,去吧。”
黑衣人轻快的身手,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云迪筽望着漆黑的夜色,空旷的寝殿里只有一个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内侍——于茂林。他放松身子,颓然靠在了龙椅靠背上,神情甚是疲惫。
于公公看着云迪筽的样子很是心疼,“皇上,您累了,老奴伺候您就寝吧。”
“是啊,朕真的是很累啊茂林,这么多年了,朕曾经以为朕会是个例外,即使高坐庙堂,也不会是个孤家寡人。一嗔一怒都那么真诚美好。”云迪筽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神情很是温柔,可是瞬间便化作了讽刺的笑,“可是,朕太自信了,到最后朕才是最愚蠢、最可怜的那一个。”
“皇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别想了,注意身体啊。”
“过去了,过去了吗?可是朕怎么觉得都像是昨天发生的呢,朕可能真是老了,其实,朕,也想停下,也想彻底休息,可是一想起她,朕就无法控制自己呢。回忆是一座桥,却是通向寂寞的牢。朕在这桥上走了这许多年,越来越寂寞,这不该是朕的人生不是吗?每当深夜时,冰冷的龙床上只有朕自己辗转反侧的时候,朕都无比想知道,为什么?”轻轻地惆怅,轻轻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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