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王 第十一章：黑夜中的君主

    紫色的电蛇撕裂天穹，雷声如哀怨的叹惋，回荡在黑暗的大地。

    摄人雷光下的达尔姆就像黑夜中的君主般不可侵犯，枯萎的老树曲伸着枝干，歪歪扭扭的如同一只只苍老的触手，慢慢延伸入这座古老殿堂的内部。

    其实达尔姆庄园更像是一座古老的城堡。

    哥特式的建筑风格已经在这里体现到了极致，如长剑般锐利的顶层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似的，拼命冲向天空，就像愤恨和怒火组成的剑之花丛，意图倾泻出这块土壤千百年来遭受世人诟病的痛苦。

    这里生活着一种极端的物种，它们饱受信仰者的抨击和屠戮，却不乏艳慕者的追捧和赞美，两种截然不同的纠结情怀更让这种生灵多出一丝神秘的美感。

    恰巧永恒大陆的吟游诗人总是喜欢在一些奇怪的生物上寻求创作的灵感，甚至不会经过这些奇异物种的同意，便强行赋予他们诸如‘黑夜中的君主’‘孤独优雅的夜行者’‘暗的王者’这类古怪的词汇。

    所以对这些终日碌碌无为无聊到只有摇唇舞舌的人而言，再也没有比血族这两个带有魔力的字眼更能让他们为之疯狂的了。

    血族的来历很古老，传说他们的祖先该隐是世界上第一个恶人，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没有将他杀害，而是降下了‘生生世世不能见得光明，躲藏于阴暗无知的角落内苟活’的无聊诅咒，然而得到黑暗之神眷顾的他似乎并未对这种诅咒感到一丝一毫的不妥，因为在无尽黑夜下的永恒世界中，他将获得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这种绝对的实质力量，足以让他撕裂那虚伪的光明。

    随着时代的变迁，史诗消亡，神话毁灭，传奇重演，古老的血族日益壮大，因为无论在那个世界，都会有着内心阴暗邪恶的人类，这一点毋庸置疑。

    达尔姆庄园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将手中的高脚爵杯举起，马克斯一脉的第十任家主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光明和自信的面庞和诡异而又森然的达尔姆庄园显得格格不入。

    一阵低沉的声音仿佛叹息般传至虚空。

    “古莱特子爵，昔日辉煌无比的黄金左剑继承人，您的到来让这片悲哀的土地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但是，我的朋友，你可不要忘记了我们的身份，如果说您穿着辉耀之铠只是为了让我们这些老冰块在无尽阳光下面缓缓消融的话，我作为血族十三主脉分支之一的王，可不会顾忌您到底还能不能拿起昔日的长剑。”

    古莱特子爵独自品尝着高脚杯中鲜红如血的美酒，身上的铠甲让他犹如黑森林中仅存的唯一一只萤火虫般明亮，随着温醇的酒水划过喉咙，古莱特苍老的面庞上露出享受的表情：“高贵的长生种，夜的王者，曾经美妙而又热血的邂逅让我结识了你们，尽管我的长剑沾染了你们黑色的血液，但我相信这并不会影响两者之间的友谊，不是吗？更何况我今天来到这片被世人诅咒的古堡，可是有着要紧事来找您帮忙的，尊敬的莫克斯侯爵，请您从黑夜的掩盖下现身吧，因为这里永远不会出现光明。”

    漆黑的古堡如同无尽夜色下的恶魔，一阵微弱却又清楚呢喃悄然回荡在达尔姆的大礼堂中，带有中世纪风格的古老大钟忽然抽风般作响，呼啸的狂风，摄人的雷电，三者亲密无间的交织出一片毁灭的气息。

    一幅巨大的油画在闪电中时隐时现，一只双眸血红的蝙蝠的尖啸着从雕琢着奇异纹络的天窗台上飞过，浓郁的黑雾悄无声息的弥漫在了大礼堂的四周，尽管老古莱特嘴角挂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但隐约间可以在他的眼眸中看出一丝凝重和不安。

    宛如恶魔的呢喃，昭示着杀戮和忿恨。

    “神说，我们代表不详，终日不见光芒，于是遗弃了所有血的子民。”

    那只血眸蝙蝠隐匿于层层黑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该隐祖上亦言，神的一切皆是谎言，我们可以选择作为神的傀儡，也可以选择以自己的力量编织出真正的规则。”

    黑雾渐渐褪去，沧桑的礼堂鼓钟响了三声，敲打在达尔姆庄园的每一处黑暗，老树的枯枝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只有着生命的触手，将整个庄园笼罩了起来。

    “相较于那些苦行僧侣饱受烈日煎熬吟诵的《光明福音》来说，我倒是觉得《该隐灾言》中所塑造的世界更加美好。就像这杯艾伯伦皇室的酒酿，味道很真实。”

    古莱特子爵热情的走向了那副巨大的油画面前，那浓墨重彩的画风上面记录的是一位在世人口中被咒骂了几千年的强大异端。

    “对吧，达尔姆·莫克斯侯爵。”

    再度将手中的酒杯举起，对准了黑雾聚拢的中央，马克斯·古莱特子爵没有一丝老态龙钟的模样，金色的卷发荒诞无稽的随风飘散，狂妄如悲叹山脉中的强大至尊狮王。

    恐怖的血色纹络随着声声低沉不安的呢喃，在最后仅存的一丝黑雾中扩散四溢，奇异的法则之力弥漫着整个达尔姆庄园，这是来自被诅咒之生灵悲叹。

    “老朋友，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像个商人了，无论是言辞还是气质，抑或是还有拿着别人的财产贿赂别人的举动，这都让你身上的荣耀之铠蒙上了一层尘埃，谈及脸皮，你们人类确实有着让其他种族望尘莫及的厚度。”

    一位面庞苍白的俊美少年从黑雾中走了出来，脚下踏出一道道玄奥的魔法阵纹，全身严严实实的套着金色的宽大的长袍，上面的纹章是在永恒大陆上亘古长存的禁忌图案。

    白骨堆积，血色双翼。

    古莱特子爵出人意料的老脸一红，口中支支吾吾，随即尴尬的看看了被他紧握在手中并散发着浓郁酒香的红色液体，一时间没有了言语。

    “放心，在黑暗中潜行太久，偶尔也想开些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来吧，老朋友，坐下来慢慢谈。”

    面容苍白俊美的少年有着难以想象的沉稳，谈吐话语之间毫无漏洞，堪称天衣无缝的言辞更是让老古莱特不自觉间眯起了双眼，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就像是面对塔斯汀王国里某位久居高位的世袭大公爵，每一次见到莫克斯的感觉都是那样的震撼和不安。

    难道说光明神的诅咒是真实的，这些长生种竟然可以活到自己被当作历史遗迹封存的那一天？

    老古莱特望向了被悬挂在壁上的那副巨大油画。

    “黑夜之名，而白昼无光。”

    莫克斯口中喃喃吟唱，灵巧的左手在虚无的空气中四处挥扫，仿佛在找寻那些游离在这片土地上的诡异魔法精灵。

    “一切罪恶，记该隐之名。”

    黑色的浓雾弥漫，血色的魔法阵浮现在大礼堂中央的钢英石地面，无数光光点点的小家伙们欢笑着汇聚在魔法阵的四周，转瞬之间，一桌，两椅，悄然凝聚而成。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句古老的吟诵之言来自某个传说中至高无上的文明史，虽然年代有些久远，但我相信古莱特阁下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淡然的收回左手，莫克斯的俊美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疲惫，缓缓迈动步子，优雅的坐在了其中一张椅子上面，即便是他，凭空构造出物质的形态也是极为不易的，至于有多难，不妨打个比方，起码那些人类口中赞颂不止的大魔法师耗尽一辈子也无法做到。

    创造永远是模仿老祖宗，而深谙贵族法则的古莱特子爵此刻眯起了双眼，这一次本该让他大为惊讶的举动似乎并未如愿掀起一番波澜。

    “达尔姆庄园的陈酿，唉，算了，还是用我马克斯家族的烈酒来代替吧，毕竟儒雅和温醇已经不太适合这个时代了。”

    转动手中的金色戒指，老古莱特无奈的笑了笑，除了肉痛，还多出一丝沧桑落寞，戒指上散发出的刺眼光芒让莫克斯侯爵皱起了眉头，按耐着这种对一切光明的天生排斥，在金色光芒结束的那一瞬间，这位千年长存的老不死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老古莱特的手中多出了两个酒杯，高脚圆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绽放出各异颜色的光环，玄奥而美丽。

    “马克斯·古莱特，血脉高贵的人类强者，塔斯汀王国昔日的功勋之臣，您的到来让我们倍感荣幸，尤其是您还带来令人忍不住引吭高歌的马克斯陈酿，以及珍贵如七阶魔兽晶核的底格里斯酒杯，好了，既然一切就绪，那么便让我们开始这次美妙的交谈吧。”

    莫克斯侯爵苍白的面庞上无处不透露着优雅，宛如真正的人类贵族，不，比那些人类贵族更多出了一丝异样的高贵，就像黑色夜空下的残月，总是带着诡异和神秘。然而当他看见在古莱特手心出轻轻悬浮的两盏酒杯时，却再也无法淡定了，就像是男澡堂里突然冒出了一位裸体美女般让人震撼，震撼之余还会情不自禁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狂热神态，和对羊入虎口这四个字产生的一种莫名诠释欲望。

    伸出白皙的左手示意古莱特坐下，空气仿佛弥漫着一股焦躁，莫克斯长袍上的血色双翼纹章正散发阵阵幽暗光芒，被世人诟病千年的血族，现在看起来倒是比那些只会嚼舌头的丑陋人类更加可爱，至少他们没有刻意的掩盖自己内心的欲望。

    古莱特子爵淡然的点点头，没有顾及所谓的贵族风范，一屁股便坐在了那些光光点点的精灵们所构造成的椅子上，还时不时扭动几下并不算丰满的臀部，似乎想要在手中的宝贝们离开自己之前好好的享受一番。

    如果说那些在他屁股下面历经煎熬的可怜小家伙们会张嘴的话，那么现在马克斯·古莱特阁下一定会因为他的无礼而被绑在绞首架上给活活勒死。无礼和吝啬，这两种遭人摒弃的病态竟然会诞生在一位人类强者的身上，真是玷污了他那一身闪闪发亮的骑士铠甲。

    听不见精灵们的哀嚎悲叹，古莱特子爵小心翼翼的把弄着手中的酒杯，莫克斯侯爵的那双隐隐蕴含血芒的眼珠也随着老子爵的手势上下翻滚，生怕这位年老体衰的老骨头一个不小心就破坏了这些比极品魔法晶核还要珍贵几万倍的玩意儿。

    看着莫克斯那挣扎面庞的老子爵也貌似明白了些什么，突然面色一正，古莱特浑身气势变得凝实而稳重，就像一座不安分的活火山瞬间消停了下来，变成了由石砾泥沙堆积而成的安稳土山一样神奇，以至于在一旁优雅的咽着口水闻着酒香的莫克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老朋友，您到底需要些什么，还希望直言，不要在高贵的血族面前卖弄人类那些虚伪的商人技巧，那对我们没用！”

    再一次抽搐的看着底格里斯酒杯差点从老子爵的手中摔落，变成碎裂一地的最原始材料的时候，莫克斯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是来自欲望的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