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清推开门就见着自家姐姐嘴角的笑意还没有褪去,不禁惊奇,问道:“姐,你笑什么什么呀?这么开心?”
醉曦将信收起来,唇角的笑意被隐了去,新的一抹柔和笑容又窜上来,“我去一趟京都。”
“你又要走?”
“你还说,在这里都逗留了五六天了,还不去苏州?”她的语气是难得的轻松,让幕清回去自然不是因为那封信,而是他走了这么久,那边的局势千变万化,她有些担心。
幕清沉吟了片刻也知道不是该自己任性的时候,来这逗留这么久本就是超出他的预料。
一旦下了决定就不再拖拉了,午饭过后,幕清就要告辞。
“姐,那我先走了,等我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去找你。”
“嗯。”
飞雪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了,他颀长的身子在霜风里竟然有些瘦弱。醉曦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突然想起什么,她叫住准备走的人。
“苏帷,你等一等。”转身从屋里面拿出一件东西递给他。“天冷了。”讷讷地,似乎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幕清觉得手中一暖,打开包裹,一件银色的披风豁然展开……
心里头仿佛被什么哽住一般,竟然一时间难以开口。那密密麻麻的针线,做工精致,一看就不是出自于她那双常年拿剑的手,可披风上的流纹,不算整齐,有些歪斜,不用说就可以明白出自哪里了。
想象她在夜晚灯火阑珊之际时,甩开繁重的公务,拿起针线艰难地穿针引线为自己绣上这些代表吉祥的纹路,也许眼里有温柔的水波,更甚者,也许眉峰处也都是暖暖的……
“我不太会绣,请教了很多人才勉勉强强绣成这样,你,将就点。”她说。
这本就是给他做的新年礼物,只是当初时间匆匆来不及给他。
对于身居高位的她来说,要是让她去杀人那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可若真的要她放下染血刀,拿起绣花针,偏偏是极为艰难的,这种难,无异于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上山打猛虎。
醉曦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是一个好姐姐,不然怎么会收到一件半成品的披风,幕清都会热泪盈眶。
她给自己的弟弟的关爱,真的太少了。
“你,我,对不起。”她少有的语无伦次,就连站在一边的暗卫也惊讶于自己主子的手足无措。
幕清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不发一言。他身上的寒香萦绕鼻尖,慢慢包围住自己,他想,这个人的温柔,简直就是穿肠毒药。
然而一想到某些东西,心底的痛楚就密密麻麻地涌来。
她待自己,终归只有弟弟的怜惜,不会是风花雪月。
很多东西,他可以毫无忌惮,在那个范围里甚至嚣张也可以,那是她给的特权,可是,若是超出了某些界限,只怕,什么都没了。
他不敢。
很多心思,不敢诉说,也不敢表现得猖狂。
他猛然转身,在她视线中,风雪里策马而去。
若那个人不能给你幸福,那我不顾一切代价,也要将你带到我身边。
青松覆雪,小道逶迤,皑皑白雪被无数脚印践踏,四周琼枝玉条,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倩如满身飞雪而来,看到醉曦准备离开,好生庆幸自己来得及没有错过。“阁主?”
醉曦见此知道有事情发生,满脸的严肃做到一边等人禀告。果然,倩如一来就给了她最想要的答案。
原来,因为玉岚插手王家的事情,自己的计划被打断,所以暗地里对这件事更加是上了心,在鎏苓宫能够真正得她信任的,是倩如,也就让人注意这件事情的发展。
出乎意料的是,玉岚真的“中规中矩”替王奕去查被偷袭的事件,甚至还牵扯出来一些朦朦胧胧的影子。
江湖人都认为南逸辰此举真是有江湖风范,非但不落井下石,还雪中送炭,虽然行事作风亦正亦邪,不过此次倒是提升了鎏苓宫的威望。
可是他们岂会是在乎虚名的人,别人只看到了他们的尽心尽力,但真正局中之人,怎么可能被表面疑惑。
醉曦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沿,这是她一旦陷入沉思的不自觉动作。
“他拿朝堂之人威逼利诱?”
“是。”
现在终于也明白为何南逸辰起初会选择玉岚去处理这件事了,毕竟竟然没想到王家,和朝廷也是有关联的,朝堂上的事情她不熟,交给那个人去办,是要放心很多。
可是,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大。
玉岚,又如何是牵涉进了朝堂的?
还有多少事,她作为鎏苓宫阁主都是蒙在鼓里的?南逸辰还有什么是不能告诉她的?
倩如又将一些详细情况禀报上来,只说玉岚的作为。不过倒是令醉曦惊讶于玉岚的才华,换句话说是他的心机和长远思考。
“白家果然和王家的关系不同于表面。”她眼角弯起,然而里面没有任何的温度,甚至可以说是冰冷,倩如不禁打了个冷颤。
醉曦当初使用离间计时就发现了,两家就像是是有了约定一样,更甚者,某些关键的地方显得过于刻意,席间的针锋相对,明里的腥风血雨,不过是为了掩饰他们亲密。
玉岚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他一边幽幽地装模作样在王家转悠,实则在内地里将白家给控制住,就像是卡住了王奕的喉咙,加上摸索到他和朝堂的关系,更是一个可以捆住他们的绳子。
毕竟,江湖和朝堂一向不来往,若真的一个帮派和朝堂千丝万缕,即使是威望再高,也会被骂成是走狗。这也是当初醉曦知道鎏苓宫涉足朝堂时,也失去了冷静。
现在王家被玉岚限制住,还要对外连连感谢自己的敌人,真是狠啊!
醉曦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推想下一步那人会怎么走?
如果是她,就要看朝廷中人是敌是友,是友便保住王家,找一个替罪羔羊,如此多了一个利益上的朋友,暗地里增强鎏苓宫的实力,
可若是敌……那么,就抛弃王家无疑会是最好的方法!
毁了三大世家之一的王家,一时间只怕是他们再难爬起来,如此,遭受重创的三大世家,要如何反对抗衡鎏苓宫?
“仔细留意接下去玉岚的一举一动!”就算是不喜欢玉岚,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是从属于鎏苓宫,他办事不会敢会她们有害,如此,便也够了。
“对了,启禀阁主,陈子舒自前些日子和西陵家解除婚约后,便一心一意地呆在了庄里,可是暗地里,却已经和壶刑楼交锋上了。”
“嗯,如此,甚好。”
就知道幕清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向炎椤发难,他一定是用了当年陈子舒遭人刺杀这个案子,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壶刑楼,陈子舒并非是草包,不会甘心被人牵着鼻子走。
见人欲言又止,醉曦给了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她继续,一封信呈了上来,信封上有一股胭脂味道,很明显不是来自鎏苓宫。
她这两天没有经过宫内的程序而去办的事情,无外乎是关于刘雅易。
现在这个装的是什么,她心中有数。
也不急着打开,等倩如将宫里总舵的情况说清楚才让人离开。
倩如走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笑了笑,“阁主大概不知道,青姨,怀孕了。”
醉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让她好好休息。”本来想着她年纪大了会不会有危险,可是想到有阳敛子那个神医在会有什么问题,也就放心了。
这世上千算万算,她也没有算到最后带给自己的信息会是这样。
也许不能这样说,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可还是不敢去大胆猜想,毕竟,从来没有想过南逸辰会真的那么明显地去骗她!
醉曦苦涩一笑。
刘雅易?
白闫?
当初让遥玄去查白闫和琴荷,很清楚地记得那密保是那个人亲自拿过来的,也就是说,他给了自己假的情报?
什么王家是壶刑楼的人?什么白闫投靠了壶刑楼?都是假的!
醉曦闭上眼,幕清来的时候只要自己一问便可以知道答案,但是不去问,就是潜意识地选择去相信南逸辰,倒是没料到,那个人会铤而走险直接篡改了乐殿传来的情报!
那也就是说,这些年来,凡是那个人想要自己知道的,自己得到的是真的,那万一他不想让自己明白,岂不是用一层一层看似合理的外表包裹着完全是虚假的东西?
心底一阵一阵的发冷。
乐殿的重要性如同朝廷里京都的禁卫军,她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信息都是来自那里,这么多年,她甚至没有去想过假情报这件事情!
将手里的东西毁灭掉,醉曦靠在椅子上,想起那个人那夜一脸的严肃认真,说着相信自己的话……
莫名的疲倦,她在位这么多年,原来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就连最基本最重要的情报,都是在他的过目下才传到自己手中的!
她不会去怀疑南逸辰现在对自己的心意,毕竟若不是真的情到深处,装不出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而且,他没必要委屈自己去装作陷入情网。
更何况,将鎏苓宫的凤花狄符都交给了自己,有什么不可信的呢。
只是心底的寒凉偏偏如海浪叠起,悲哀似潮水涌来,毕竟多年的忠心耿耿,在曾经的他的眼中,竟然轻如鸿毛,这样的情境不得不令人觉得可怕!
可是……醉曦伸出手按压住自己跳动地胸膛,感受脉搏的有力和平稳,一股怜惜也翻上来了。
多年来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那他该有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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