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埋伏在那么脏,那么阴暗的地方,大腿和左手都有伤,环境那么恶劣,伤口都不会痛的吗?”
“当然会痛,但是很奇怪,当你恨透了一个人,一心想要杀死那个人的时候,无论多么痛苦,在杀掉他之前,你都能忍耐下来,何况猎物转身成为猎人时,心中的爽快也能压抑伤痛,我给他留的那只鞋,可是一份大礼。”
“鞋?”
“那是我故意留给他的破绽。把烂泥和废料杂七杂八堆在一起,给人一种埋人的错觉。若是放在平时,再蠢笨的人也不会认为烂泥会藏人。但那名警察甫失去同伴,四周又情况不明,突然在泥堆处发现对手的鞋子,泥堆又刚好可以藏下一个人,你说他会怎么做?”
“对泥堆开枪!”
“然也!!”
……
……
……
砰砰砰!
三发子弹,射穿泥堆,发出沉闷响声,而后在耳朵无法辨别的刹那,偏转的子弹,掠过石壁,金属声起,奇袭而来!
刹那间,骨肉交击的声音,在青年警察耳边响起。这声音不是来自体外,而是来自体内。
“怎么会如此?!”
腹部鲜血爆涌,痛苦压抑了脑海中疑问,随后是颓然倒地!
……
……
……
“跳弹!”
“是的。”
“青年警察以为泥堆里有人,直射空的泥堆,而后子弹在墙壁反弹,射中自身,简直不可思议!”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当时在我杀死那名中年警察时,本想故技重施,躲在近处,趁机偷袭,但是见到这小巷的墙壁,脑海中灵光一现,想起了过去有人说过小巷开枪会有跳弹,十分危险,便决定设下陷阱,躲在远处。”
“你怎么会知道子弹一定会射中他自己?如果他并没有在正确的角度射击,或者根本没有去射击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只是在现场留下了实现这种结果的可能性,换句话来说,就是埋下了一颗种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不能成,我大不了按原计划进行,如果成了,便直接获胜,至于能不能完成所有条件,就要看我的运气。”
“你的运气真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
……
……
……
躲在远处的少年看着腹部大量出血的青年警察,不敢大意,耳中听着他的嘶吼声,手中握着中年警察的手枪,眼中谨慎地映着青年警察走向死亡的模样,好似一名冷血的猎人,即使猎物中枪,也要等它彻底失去威胁才会接近。
啊……啊……
待到那警察的痛苦哀嚎越来越弱,身体在地上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少年这才拖着伤重的腿,来到了他的面前,双手举起手枪,对准他的脑袋。
此时的青年警察因痛苦而憔悴,奄奄一息。面对虚弱的敌人,少年不留情,也不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冷酷说道:“你输了。”
判词立下,青年警察睁大眼睛,开始最后的挣扎,他颤抖着手,抓住掉在一旁的手枪,正要抬手,企图挽救自己近乎死亡的生命,但蓄谋已久的少年哪里会给他机会。
砰!没有突来的变数,没有狰狞的厮打。简单一枪,又一条生命离开人间。
……
……
……
“说实话,杀人的感觉很不好。明明是我赢了,但全身都是伤痛,又要担心以后的命运,感受不到一丝喜悦。我有时很羡慕那些被我杀死的人。”
“羡慕?”
“在这牢笼一样的世上,从没有纯洁无垢的人,也不存在毫无良知的人,但许多人都贪生怕死,这让我有时不禁怀疑,活着,也许是一种罪,上帝将一群有罪的人囚禁在一起,不断上演可笑的悲欢离合,而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你精神失常了吗?”
“也许吧,这种想法,是在我杀死那名警察时想到的,我找到啦我的书包,随手把它记了下来。”
“然后呢?”
“然后……我迷茫了。”
……
……
……
没有反杀他人的喜悦,也没有劫后重生的庆幸,只有迷茫。
少年双眼仿佛被白雾笼罩,看不清外界丝毫。
他呆坐在尸体旁,任由雨水冲打。
然后,他拿起手枪,对着自己的额头。
他要自杀。
……
……
……
“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你为什么想要自杀?”
“因为麻烦,自首很麻烦,录口供很麻烦,被人盘问很麻烦,自己解释也很麻烦,最重要的是这个案子很不单纯,我牵涉其中太麻烦,要是再被冤枉,那就更麻烦啦,何况我孤身一人,孤独本就是慢性毒药,其实我当时心想,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你还是活下来啦。”
“因为有人拯救了我。”
“谁?”
“我的妻。”
……
……
……
一顶宛若黑夜的雨伞罩在少年的头顶,阻挡冰冷的雨水,明明同样是黑,却充满温暖。
“请不要自杀。”
温柔话语在身后响起。
处子幽香在鼻息流转。
少年没有转头,但他心中有种错觉,如果自己现在不转过头去,一定会后悔。这种矛盾的想法冲淡了自杀的意念。
“你是谁?”
女子见他不再自杀,浅浅一笑,说:“一个见证本案发生始末的小女人。”
少年一动不动,也不理睬他,但心思已然荡漾。
“好啦……好啦,不用担心,就算这世上的人都冤枉你,这里至少有一人知道你是冤枉的。”
女孩儿抚摸少年的头顶,温暖而小巧的手不顾少年满头的污泥,轻轻梳理。
意外的举动,初时令少年身体一阵僵硬,最后却渐渐放松下来。
……
……
……
“她很小,却很成熟,总是温言软语,黑发如瀑,一双灵动眼睛充满智慧,仿佛世间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难题;黑色罩衫包裹冰肌玉骨,小小身板好似小草萌芽,却能顶天立地。我甚至一度怀疑她会不会就是故事中所说,永远长不大的小精灵,亦或者是玄幻故事里带着记忆,穿越而来的女主角。”
“我听说过一个传言,竹杖芒鞋诱拐过一名女孩儿。”
“并非诱拐,而是自愿,不过你竟然知晓此事。”
“是啊,毕竟这个传言当时是很有名,那女孩儿似乎只有……十六岁!!”
“其实我与她初识,她才十二岁,那时我已经很久不知被人触碰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在我有意识时,也许父母的手我还保留印象,但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何况他们只留给我一套冰冷的空屋,我对他们全无好感。但她不同,明明我满头是雨水与污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高贵如她却肯安抚我,触碰我……咦,你这次怎么不说话啦?”
“……原来你真的很喜欢小女孩儿,说实话,虽然你虽然看上去很幸福,但我并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感受。”
“这样啊……”
……
……
……
看着这名比自己小得很多的女孩儿,少年板起面孔。
女孩儿却浑不在意,笑嘻嘻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徐……”
女孩儿抢着说道:“我叫柒。”
少年皱眉说:“我还没把名字说完!”
女孩儿笑嘻嘻说:“名字只是一个比较亲切友善的称呼,太长难记,不如一字代之,叫你徐好啦。”
徐皱眉说道:“你真特别,看上去明明不过十一二岁,却不怕人。”
柒微笑道:“比起某人找不到申冤的办法就选择自杀,我还算普通。”
说罢,柒晃了晃手上的黑色雨伞,小小的身板却举着大大的黑伞,着实看上去很是可怜。
徐一时不解。
柒做出一副埋怨又费力的模样,说道:“愣着干什么,刚才摸你头顶的时候,我可是单手在扛,你要我一直扛着这顶大伞吗?”
“这……唉……”
少年接过雨伞,正要起身,但大腿却传来阵阵剧痛,低头一看,被那两名警察处理过的伤口,此时也破裂开来,血流不止,登时眼前一黑,身体摇晃。
“你……先别晕,要压到我啦……”
耳中仿佛听到这样的话语和惊呼声,意识却完全失去。
……
……
……
“你,就这么晕了,当着女孩子的面?!”
“是啊,那么痛那么可怕,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十七岁男孩儿,就算面前的人是我未来的另一半,我又为什么不晕?”
“太逊啦,普通的十七岁少年可以像你那样干掉三名成年人吗?”
“这……细节我都讲清楚了,运气,都是运气。”
“后来呢?”
“后来……”
……
……
……
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小仓库,除了自己躺的那张床,四周堆满线装本的书籍。自己的一应物品也都放好,书包放在床尾,剑放在书堆上,大腿的伤口已经受到治疗,被绷带包扎好,一双拐杖立在床头。
“好想出恭……”
徐盯着拐杖看了半天,说道:“这是……让我自己起来吗?”
徐挣扎着坐起身,披上换洗的衣服,抓着拐杖,站了起来。
他看到远处一道小门透出白光,隐隐有喧哗声传来。
“这是哪里?”
他推开门,却发现外面是一间书店,一排排的书,各式各样,分门别类,最左侧甚至还有录像带的出租店,规模不小。书店客人很多,有老有少,最多的是学生。而在店门前,一名穿着围裙、玲珑乖巧的少女站在收银台处,有条不紊地待人接物。面虽年少,但看模样,却十分老练世故,正是那晚的少女,柒。
“这……”
客人们见徐披着外套,撑着拐杖,身上带伤从仓库走出,四周不由得一静。而徐则是脸色难看,不敢直视柒的面孔。
醒来就去出恭吗?
收银台的柒察觉异状,远远看到撑着拐杖、举目四顾、一脸急切的徐,心中顿时明白了徐的心思,立刻招呼身后安坐的老人接手,并对四周客人解释。
“抱歉,我家兄长身体有恙,惊到大家啦。”
说罢,柒鞠了一躬,来到徐的身边,挤眉弄眼,领他到方便的去处,而后回到岗位。
待一应事毕,两人在仓库中独处,那收银台的老者从外面窥探,他看向徐的神色,隐有敌意。却见柒狠狠瞪他一眼,那老人又露出委屈的脸色,转身离开。
徐说道:“这是哪里?”
柒说道:“我家。”
……
……
……
“她带你来到她家,真可疑。”
“是啊,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正常人既然替人作证,不该把人带到警察局或者医院去吗?”
“既然你有此疑惑,想必她也有答案。”
“是啊,她的回答让我不能反驳。”
……
……
……
章国公吴安的第三女以及随从在前日深夜遭人谋杀,在事发现场,警方发现了两名值勤巡警的尸体……
瞥了一眼报纸头条上死者熟悉的面孔,以及几名嫌疑人中自己的名字,徐看向柒,严肃说道:“虽然我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为何会如此?”
柒低头,惭愧地笑道:“因为我不能当你的证人。”
“为什么?”
柒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我是一名死人。”
……
……
……
“死人,你真不是在骗我吗?”
“哼,死人又不一定是生命消逝的人,前段时间不是有这种说法,一个人一生会经历三种死亡,生命消逝为第一种的死亡;法定死亡,从社会上消失为第二种死亡;从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的记忆中消失,形象彻底不存,此为第三种死亡。”
“那她是……”
“第二种,在警察的户籍档案里,她确确实实是一个死人。”
“那你怎样办?”
“我喜欢她,你觉得我会怎样做呢?”
……
……
……
仓库中,两人相处。
徐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自己去警察局备案啦”
柒说道:“且慢。”
徐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柒想了想,正色说道:“虽然,不能帮你作证,但我终究还是要告诉你一些重要的事情。”
徐说道:“什么事情?”
柒脸色凝重,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究竟卷入什么样的案件中吗?”
徐问道:“你讲吧。”
柒说道:“你可知晓死掉的那位吴家小姐为何要离家出走,又为何被杀?”
徐想了想,说道:“离家出走不外乎是与家庭成员有了矛盾、避婚、私奔、与人结怨,但看能安排在小姐身边的人,也大多是值得信赖的人,这样的人竟然会杀小姐,只可能是吴家自己人或是与吴家有故的人所为,而那两名警察明显是被收买的……也许小姐是知道了什么秘密?”
柒从围裙口袋,取出一张沾了水的纸条,说道:“然也,这是我从吴家小姐的身上找到的东西。”
——平等党诸位仁兄所画大选之事,弟亦有意谋之,烦请转告贵主事,所要的东西,弟亦备齐,有其他效力之处,章国公府之门为各位敞开。
徐说道:“平等党,难道是党派之争?”
柒点头道:“然也,看来你是被卷入党争外围斗争之中,但看章国公府连小姐都杀得,你觉得自己去警察局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徐皱眉疑惑道:“既然是章国公欲谋大事,那为何一定要杀小姐?”
柒道:“或许这张纸条有什么玄机,是章国公必须要杀小姐的。咱们非是朝廷中人,不得其解,而懂得其中关系的人,一旦拿到,会致章国公于死地,而小姐也许作了某人的细作,章国公不得不杀死她,但这也只是猜测!”
徐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解释。”
柒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徐惨然一笑说道:“既然事关党争大选,吴安未能从小姐身上找到这张字条,而我又不知所踪,章国公府也只能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柒说道:“所以,你还要去吗?”
感受到柒温暖的目光,徐心中感动,心想,自己究竟多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为了关心自己的人,违背己愿,又算什么?
柒温柔说道:“在这里,不问世事,你可以一直活下去,国家大事,谁人掌权,对咱们又有什么影响,何故枉送性命,等到风波平息,甚至可以再世为人。”
徐问道:“那你希望我怎样做?”
“活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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