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无关人员都离开吧。”将才风尘仆仆赶到白岩城的阿伯特克先生在图书室见到了蕾蓓卡,一边将药箱打开,一边对众人这样说。
路西恩站在原地迟疑片刻,与蕾蓓卡对视了一下,蕾蓓卡对他点了点头,他才转身出去,关上了门。已经是深夜了,房间内的灯只点燃了一盏。阿伯特克先生穿着白色硬质的药剂师服装,单片眼镜的金链一直垂到耳后。他将深色的皮质工作箱打开,正在桌案上准备着药品,玻璃瓶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蕾蓓卡闻到了酒精点燃的味道,还有药草受热发出的特殊气味。
“阿伯特克先生,我的父母还好吗?”蕾蓓卡一边等待,一边问。
“很好,”阿伯特克先生透过眼镜对她微笑,“他们现在常住在山顶的修道院,公爵的情绪好了许多,似乎正享受这种田园生活呢。”
“那我的母亲呢?是她叫先生来的,对吗?”
阿伯特克先生沉默了,他想起夏藤夫人刚刚得知蕾蓓卡受伤时的模样——和世间所有怜爱孩子的母亲没有什么两样。她不停的哭泣祷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情愿为你受这一切……”然而主似乎听见了这位母亲的祷告,阿伯特克先生思索很久,决定向夏藤夫人敞开他常闭的工作室暗门。
“是的,所以我承担着公爵夫人的委托,这一路都觉得沉重。不过,我相信夏藤小姐可以好起来。”阿伯特克先生将药与绷带都准备好了,“不过,我并不打算用这些。这些只是做给那群白岩城的蠢人们看的。”他这样说着,又拿出了一卷羊皮纸,一支鹅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随后,他将那卷羊皮纸放在火上,烧掉,又取了一些装在玻璃瓶中的奇怪植物和矿石,拿出石臼,磨碎。
蕾蓓卡在一旁惊奇的看着。
做完这些后,阿伯特克先生抬了抬眼镜,将药粉在装满水的坩埚中烧开,过滤后,分装在一个个细长的试管内,再用木塞封住。他在忙碌时,嘴里一直含糊不清的念着什么。
“阿伯特克先生……”蕾蓓卡忍不住了,“您这样做,难道是什么巫术吗?”
“若您肯保守秘密,我就回答这个问题,夏藤小姐。”阿伯特克先生将其中的一管递给她,“我加了一些甜味的植物叶子,这样就不会那么难入口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
“鄙人是这个王国,没有被杀掉的几个炼金术师中的一个。”阿伯特克先生的眼睛透过镜片闪过一丝光,“我们这种人,一向是法庭的猎物。只要被抓住了秘密结社,或者是藏有杀伤性物质的证据,就一定会被送上绞刑架。但是谢天谢地,仁慈的夏藤公爵还愿意在他的领地上养着我这么个人,平日里开着诊所,为城里人看看病,好在现在不是瘟疫时期,有很多空余时间让我去做我的研究……夏藤小姐,我向您保证,您的伤势会好的很快,五脏六腑没有出血,所有咒语都会片刻后生效。”
“这个王国为何要杀炼金术师?”
“因为教会憎恶我们,他们宁愿放任异邦的占卜人在王国内流浪,也不愿意让一个炼金术师活着。一直以来,在他们的口中,我们就是撒旦的代理人。因为我们与火、咒语、各种神秘的契约形影不离……”阿伯特克先生想到了自己死于硫磺失火的妻子,又陷入了沉默。
蕾蓓卡服下药后,断掉的关节处开始发热,这种热度甚至要将疼痛盖过去了。像断裂的金属在高温下重新熔合一样,不知谁给她的勇气,她站了起来。右臂的伤势比较重,还不能恢复的这么好,但也可以缓慢的屈伸了。“感谢主怜悯。”蕾蓓卡流下喜悦的泪水,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请夏藤小姐为鄙人保守秘密。”阿伯特克先生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她慌忙扶他起来。“您是我的恩人,等我五年后回了北方再回报您。”
阿伯特克先生将其他的药剂放在了一个信封内,交给了她。“切记不要让别人发觉你在迅速康复。还有,我大概知道小姐在想什么。所以我还带了这个,”他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黑色不透明的小瓶,上面贴着标签,写着她不认识的文字,“如果手上沾有谁的血,请立刻用这个洗刷。”
蕾蓓卡会意了。
诊疗结束后,阿伯特克先生收拾好了东西,蕾蓓卡继续像往常一样坐在原位。路西恩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怎么样?”他急切的问。
“夏藤小姐她……很不好。”阿伯特克先生故作低沉,“她的肘部碎了,膝盖的筋也几乎断裂。可怜的孩子,我希望白岩城的人可以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善待她。”
路西恩怔怔的听着阿伯特克先生的诊断结果,片刻才回过神——自从蕾蓓卡出事后,对他来说失神简直成了家常便饭。“谢谢您不远千里过来。”他向阿伯特克先生深深的鞠了个躬。
而此时的蕾蓓卡,已经忘记了行动不便那几日的不快与疼痛,开始思索着如何遵照炼金术师的指示在接下来的时间演戏了。
同时,失神的人绝不止路西恩一个。图纶早已回到家中,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托着腮发呆——他从晚茶时间就一直坐在那里,保持一个姿势,面前盘中的果子冻也是分毫未动。
“图纶·罗特兰泽!”埃莉诺阿叉着腰站在他面前叫他,他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眼神涣散。
埃莉诺阿叹了口气,顺了顺自己一头金发,拉开哥哥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突然,图纶腾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心里恨!”给面前的少女吓得一惊,捂住心口。
“你这几天是被魔鬼给抓去了吗?”埃莉诺阿指着图纶的鼻子就骂,“回到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哦!心里恨!恨什么呢?除了你头顶那簇永远梳不服帖的头发,你还能说出什么和你作对的人或者事情来,我亲爱的哥哥?”
图纶这才反应过来,“对不起。”他又坐了下来,拿起面前的银勺,机械一样铲起了果子冻往自己嘴里不停的塞——根本吃不出什么味道。
然而埃莉诺阿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图纶·罗特兰泽先生,作为你的亲人,我觉得你需要去教堂好好为你丢掉的那部分灵魂祷告,谁知道它被你丢在了白岩城还是什么别的破地方——不要这样糟蹋果子冻,你这吃相简直是黑森林的农民!”图纶已经将面前精美的点心狼吞虎咽完了,拉起桌布低头擦了擦嘴。“我亲爱的妹妹,我想我是病了。”一份制作精良的甜食似乎根本没有抚平他的情绪,“我目睹他人行恶,内心煎熬。受害的人可能终身要断手断脚,然而复仇的权柄并不在我这里。”
金发少女不再喋喋不休了,用海蓝色的眼睛看着她的哥哥。“为什么……”她喃喃的说,“如果恶人可以得到报应,那复仇的手属于谁,这很重要吗?”
“当然了。如果被推下高台的人是你,你难道不想亲手再让仇人尝一次飞翔的滋味吗?”
“应当受惩罚的只有这犯罪的人一个吗?”埃莉诺阿在昏暗的烛光下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如果是我的话,我要让他的家人也尝尝这种痛苦——如果我被推下高台,心痛的是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啊。”
“我知道了。”兄妹俩用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着,发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声。
翌日清晨,阿伯特克先生要动身返回了——出入境证明的时效很短。路西恩为他备好了马车,到边境后会有夏藤夫人派去的接应人。蕾蓓卡用自己的剑当拐杖,到城门口送别——仆人要给她找一副拐杖,被她拒绝了——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比剑的手柄握在手里更舒适。
“负伤的王在宝座,有篡权之心的人就觉得那宝座是他囊中之物。”阿伯特克在上车前这样说。
“我会保护好你。”目送着马车离开,路西恩这样对蕾蓓卡说。
“我会保护好你。”图纶站在领地中的射箭场,瞄准了红色的靶心,心中这样默念。
“我会保护好你。”夏藤夫人的手轻轻拂过女儿的画像。
“若是你们中间有两个人在地上,同心合意的求什么事,我在天上的父,必为他们成全。因为无论在哪里,有两三个人奉我的名……”神在圣经上曾经这样应许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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