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和那食尸鬼一起联手算计我!”摩根格劳恩公爵将手边的琉璃茶盘向路西恩丢去,没砸中路西恩,“啪”的一声摔碎在墙上,锋利的碎片四处飞溅。坐在二楼天井栏杆旁偷偷观望的蕾蓓卡吓得不禁缩起了脖子。
两个月前,摩根格劳恩公爵软硬兼施的逼迫夏藤公爵开放了封闭几百年的贸易口,没想夏藤公爵似乎轻易的照办了。按照路西恩的要求,老橡木桶全部不许带出酒庄,摩根格劳恩公爵立刻命人赶制了一批新桶,谁知新桶的韧度太低,商队向北境出发时,桶内的酒开始结冰、膨胀,行到一半时,酒桶就像是炸弹一样接二连三的爆开,这批酒竟然在运往目的地前就夭折在半路了!
“在北方,人们是不用橡木桶装酒的。”路西恩似乎并没有被惊到,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只是您先前并没有请教过我,自己一意孤行。”
“很好,很好。真是一个会玩文字游戏的阴谋家。”摩根格劳恩公爵鼓起了掌,脸色却立刻阴沉了下来。“你现在一无所有,就敢这样败坏你父亲的名声。将来做了这家的主人,是不是要将你父亲的墓碑给磨平了?路西恩先生,您觉得我真的会将家业托付给您这样的人吗?”
“随您的便,我若不是顾忌家中某些人的那颗阴暗的小心脏,也不会埋没到现在。”路西恩的神态像一个好斗的狮子,“每个人都将获得和自己德性相匹配的下场。但恕我直言,父亲,您丧失了一个贵族应有的美德。”
“你这厚颜无耻的私生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希望被你生下来!”
突然一个身影走到了二楼的蕾蓓卡身边,是公爵夫人,她脸上往日的慈祥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焦虑、愤怒的表情。“死丫头,谁让你在这里偷听。”她揪着蕾蓓卡的头发要将她拖走,蕾蓓卡疼得下意识尖叫一声,这下,楼下的摩根格劳恩公爵、路西恩长兄都注意到她了。
“您在干什么!她又没有错!”路西恩顺着楼梯就冲上来,用自己的手臂护住蕾蓓卡。“回房间去,别在这里。”他在蕾蓓卡耳边说,蕾蓓卡看了他一眼,犹豫不决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蕾蓓卡真是被吓坏了:从未见过这样的争吵,被拽的那一缕头发还在火辣辣的疼。门外争吵声似乎还没有停下来。她想到了还在白岩城的日子,父亲虽然总是板着脸,沉默寡言,却从不冲任何人大喊大叫,母亲一直是那副快乐的、慈爱的模样,她记忆中两个人几乎没有过什么争吵,甚至,她在某个仲夏夜还从高塔上看到过,在庭院的秋千上,父亲枕着母亲的膝盖睡着了,母亲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父亲的那头黑发,父亲睡的很香,就好像白天的烦恼凭空消失,再也不会进入他脑海一样。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终于安静下来了。蕾蓓卡心里苦涩苦涩的,就像是被苏艾哄骗着喝了药一样。她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着,又觉得口渴,光着脚下了床,擎起灯,没有穿鞋就溜了出去。路过走廊,路过墙上摩根格劳恩祖先的画像边,走过休息室,绕过舞会厅,在最角落的旋转楼梯口登上去,一步一步,梯段越来越狭窄——最后,她来到了高塔上,白岩城的最高点。
这里是个风口,一阵大风吹得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头发也乱作一团,“呼”的一声,灯也被吹灭了,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失手又将灯罩滑落在地,跌得粉碎。片刻,风停了下来,她也稍微定了定神。
“嗒,嗒……”楼梯下传来了脚步声,兴许是女仆看到她没有在床上,来抓她回房睡觉了。
一道光从楼梯下传来,越来越近。
路西恩举着灯,走了上来,橙色的微光映着他象牙白的面庞。
“我就知道是你。”路西恩穿着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厚斗篷。“半夜到这里,不怕冻坏了吗?”他将蕾蓓卡揽过来,用斗篷的下摆护住她。
蕾蓓卡好像有点失去语言能力了,低着头默不作声。
“对不起,让你吓到了。我代母亲向你道歉。”
路西恩弯下腰,用额头顶住她的额头。“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让你好一些,十分抱歉。”
面前的少女就像丢了魂似的,任凭别人怎样,毫无反应。
“我知道被别人这样诋毁父亲时你也很难受,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路西恩这次感到大意了,他并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本以为摩根格劳恩公爵会把矛头全部指向他,可后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一场细心策划的报复,没有理由不让别人怀疑是他和夏藤公爵串通一气。
一滴温热的液体洒在蕾蓓卡脸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路西恩在哭,他的肩膀颤抖着,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少女伸出手来,帮他擦干眼泪,又后退两步,安静的看着他。
“……我其实,不在意的。”蕾蓓卡终于开口了。“我只希望,长兄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能得和自己的德性相匹配的结果。因为,因为,”她顿了顿。“父亲说过,人应当是自由的。”
“我仰慕你的父亲,甚于我的父亲。”路西恩擦了擦眼睛,“斯特拉斯博格一战中,我作为他的扈从,被他救回一条命。”
“所以这是你一直如此关照我的原因吗?”
“不完全是。你不知道你有多么的讨人喜爱,作为一个妹妹来说。”
“你也是,路西恩长兄。很多次我觉得我自己嘴拙,一直不知道如何跟你道谢。所以,像长兄这么好的人,能够无拘无束的去施展抱负,是我作为妹妹的一点心愿。”
“定不负你期望,蕾蓓卡小姐。”路西恩伸出手,与蕾蓓卡轻轻的击了一下掌。
夜鸦从枝头扑棱飞过,夜深了。
影子城堡完全的沉入了黑暗,唯有月光照耀着顶部的塔尖。
夏藤先生顶着黑眼圈坐在桌前,一只手拿着棋子在桌面上轻轻的敲着。
“有点意思。”他“啪”的一声用自己手里的那枚王后蹬掉了国王。夏藤先生在思考大事的时候常常爱自己跟自己下棋,这回合是左手战胜了右手。
“实话说,这样的胜利没让我多高兴。路西恩那小子如此放水,看起来是做好要被自己亲爹赶出家门的觉悟了。”
夏藤夫人坐在离丈夫不远的位置,在用钩花的方式绣一面桌布,她做手工时没有哼歌,多半是心情也有些焦躁。她的手底下垫着一个装了小块木炭的手炉,将布料烤得也暖烘烘的。
“克劳德,我想……”夏藤夫人发话了,“路西恩也许面临一点小小的考验,现在白岩城的人应该不会对他特别友好。他是个好青年,你是不是可以想个办法让他在这个尴尬的时间暂时脱身。”
“我现在可不需要什么扈从来给我擦盾牌。眼下我面对的事情,比这小子面对的棘手多了。所以如果他不能挺过这次的压力,那也算我错看了他。”夏藤先生拿起一封信,上面盖着王室的印章。“今天送来的,你看看。”他将信封递给夏藤夫人。
“海盗?”
“是的,海盗从万茨贝克港口登陆了。按理说每年给一点钱,养着他们这群海耗子就可以息事宁人。今年开始,他们不仅胃口变大了,还要从我夏藤的领地里划出海岸线附近的范围给他们驻扎……‘所有靠近海岸线的国家都是海盗的邻国’这句老话可算是印证了。我前几日上书通知国会,他们已经赋予我随时开战的权利,还会命令各地区给予北境一定的支援。基本上可以断定,我要什么,他们就得给什么。”
“所以兵力集中到北方后,蓓琪更难回来了是吗?”
“目前来看是这样,毕竟他们看不到北方的海盗,只看到手里握着最多筹码的夏藤。”
夏藤夫人思索片刻,“你看这样……”她在丈夫耳边轻轻嘱咐了几句,夏藤先生点点头,露出了少见的微笑。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3s 2.464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