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络青衣醒来便发现自己还在墨彧轩的怀抱,她心下微诧,撩开马车内的窗帘,眸光扫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街道,问道:“我们还在天水城?”
墨彧轩轻轻的搂着她,唇边划起一抹温柔的淡笑,手指将她脸颊上的碎发勾至耳后,清柔开口:“已经进京都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皇宫。”
络青衣从他怀中坐起,小脑袋向外探去,清亮的眼眸提溜一转,余光瞥见端坐在马上的水无痕,还没开口,就被墨彧轩扯了进来。
“想做什么,嗯?”墨彧轩笑吟吟的开口,慵懒清柔的嗓音中充满了危险。
络青衣脖子一缩,讨好似得抱住墨彧轩的手臂,吧唧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嘿嘿笑着:“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小青衣我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等着随爷进宫。”
这还差不多!
墨彧轩懒洋洋的轻笑,他媳妇儿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就连假话也说得这么动听!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就快到了雪月皇宫,站在宫门口等着墨彧轩归来的浅忆浅葱焦急的来回打转,浅葱连连张望,终于看见马车的影子,以及周围奕风和水无痕等人骑马而来的身影。
浅葱高兴的几乎蹦了起来,他摇着浅忆的衣袖,大叫道:“哥,哥,你快看!爷,是爷回来了!”
浅忆也极为兴奋,眼底弥漫起一丝水汽,他失笑道:“快过去扶爷下来,想必这一路爷很辛苦。”
“嗯,我这就去!”浅葱兴高采烈的跑上前,于是马车还没停稳,就被浅葱拦住。
坐在车里的络青衣身子向前一倾,差点被突然停下的马车甩出去,还好墨彧轩眼疾手快的抓住她。
络青衣不解的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马车怎么突然停了?”
墨彧轩唇边勾勒着一抹轻挑,还没同络青衣解释,就听见马车外传来浅葱的声音,“爷,九皇子妃,小葱来接你们了。”
小葱?络青衣眸底的困惑渐渐消褪,原来是浅葱。
车帘骤然被人掀开,露出浅葱那张讨喜的笑脸。
“爷,小葱想死你了!”浅葱站在车前不断的笑着,他探着脑袋进来,随后就被走上来的浅忆拽了出去。
络青衣不禁莞尔,浅葱这个小子还是这么有趣啊!幸好,这半年还有人未变,还有人始终都是那副模样。
“下车吧。”络青衣回头看着墨彧轩,墨彧轩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下马车。
奕风和水无痕等人也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一同看着墨彧轩和络青衣。
“爷!您终于回来了!”浅忆激动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墨彧轩,眸底只有喜悦之情。
墨彧轩呵的发出一声轻笑,他对浅忆颔首,随后扬了扬手,“走吧,随爷进宫,想必皇兄一早就等着了。”
“是。”浅忆和浅葱再次站在墨彧轩身后,两人笑着对望了一眼,便抬脚跟着墨彧轩走进皇宫。
清流走在浅忆身边,他将声音压低,道:“醉璃苑如何?”
“现一切正常,太子殿下掌权后突然赦免了醉璃苑,还让醉璃苑继续开张。”
走在前面的墨彧轩听后挑眉,想来是父皇将醉璃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皇兄,不然以他的性子会让醉璃苑继续开张?
他们刚走到宫门口,展赫便从皇宫里迎了出来,展赫身后还跟着一大批侍卫,齐声喊道:“恭迎九皇子,九皇子妃归来。”
墨彧轩摆手,将络青衣揽在怀里,散漫的笑了笑,“带爷去见皇兄,这些虚礼便免了。”
“是。”展赫多看了络青衣一眼,他对络青衣报以一笑,络青衣浅笑点头回应,原来展赫还没忘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情”啊!
“小青衣,当着爷的面你又和人眉目传情!”墨彧轩俯身,低声在络青衣耳边吐出一句话。
络青衣干笑了两声,立即澄清,“展总领也算对我不错,再次见面总要打个招呼,如果说我对他笑就算眉目传情,那我对着父皇笑,又算什么?”
“还敢给爷狡辩?”墨彧轩手臂一紧,差点没将络青衣勒的喘不过气来。
络青衣垮下小脸,不敢再和他顶嘴,否则墨彧轩还不得在床上收拾死她!
“九皇子?”南常甩着拂尘站在九霄宫门口,他看见墨彧轩一行人笑着走来,他连忙迎了上去,笑呵呵的弯下腰,“九皇子,恭迎您归来,太子殿下在宫里等了一刻了,您跟奴才进去吧?”
“嗯。”络青衣与墨彧轩跟着南常走了进去,其他人都随展赫离开,展赫领他们去了早就安排好的寝殿,然后带着一众侍卫离开。
墨彧轩与络青衣牵手踏进九霄宫门槛,络青衣只觉得这里久违的熟悉,有半年不曾回来过,她都快忘了这里的模样。
“皇兄。”慵懒的轻唤使得站在玉宫阶下背对着他们的杏黄色锦袍男子立即转身,墨盵嘢看到墨彧轩的那一刻有些呆愣,他快步走到墨彧轩身前,有些不确定的低声开口:“你回来了?”
“嗯。”墨彧轩笑着点头,薄唇轻启,道出一句话,“臣弟回家了。”
墨盵嘢邪魅俊美的容貌上染满了笑意,他扯起唇角,唇瓣动了动,最终道:“父皇一直在等你回家。”
墨彧轩眸底的笑意渐渐冷却,他紧紧的握着络青衣的手,薄唇渐渐抿了起来,他可没忘记父皇对小青衣有多么大的抵触,这次回来,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父皇接受她,但他早就想好了后果,若父皇依然不同意他和小青衣在一起,他就带着小青衣离开,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络青衣明白墨彧轩心中所想,她反握住墨彧轩的手,对墨盵嘢喊道:“皇兄。”
墨盵嘢这才转眸看向络青衣,下意识的,他就要脱口而出一声青总管,但见那清滟无双的容颜时硬生生停住了。
“九弟妹。”墨盵嘢狭长的凤眸溢满了温和,再也不似先前那般满是冰冷与寒凉。
“父皇呢?”络青衣见墨彧轩没说话,便替他出声询问。
“在寝殿里歇息,父皇…坚持不了多久,这些日子一直都只能在床上躺着。”墨盵嘢抿了抿唇,幽深的凤眸内划过一抹黯色。
络青衣眸光轻闪,指尖微蜷,便听墨彧轩开口:“臣弟想见见父皇。”
“好。”墨盵嘢点头,领着墨彧轩和络青衣走去了墨泓所住的寝殿。
在没看见墨彧轩之前,墨盵嘢有许多话都想对他说,可在看见墨彧轩后,他发现这些话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竟然连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三人身边没有一个太监跟随,直到走到墨泓的寝殿,墨盵嘢跨进殿内,对里面喊道:“父皇,九弟和九弟妹回来了。”
蹲在墨泓窗前的墨子龄唰的站起身,额间的红宝石随之轻晃,他眼眶通红的看着门口,眼中满是期待。
墨泓好似没听见般依然闭着眼睛,英俊的面容此时没有半点血色,他静静的躺着,一动未动。
随后,墨彧轩和络青衣走了进来,墨子龄哑声开口:“九哥…九嫂。”
络青衣看向墨子龄,突然觉得这熊孩子长大了,甚至比无妙更加懂事。
墨彧轩看了墨子龄一眼,紫眸忽闪,他没有回话,反而牵着络青衣走到床前,将眸光落在不知世事的墨泓身上。
“如果不是父皇自然醒,谁也叫不醒他。”墨盵嘢知道墨彧轩在想什么,便出声解释。
好看的眉头紧皱,墨彧轩问:“父皇是因为吃了那颗晋升的丹药所以导致现在的情况?”
“嗯。”墨盵嘢点头,缓缓道:“那粒丹药是国师给的,蕴含的毒素很大,父皇受到晋升后的反噬,现一身玄技流失,每日只能靠本宫传输微薄的灵气聊以支撑。”
“国师呢?”紫眸内闪过一抹杀气,墨彧轩嘴角挑起的笑意凉薄。
除了国师,还有,秦不楚。
墨盵嘢给墨彧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说话,墨彧轩了然,带着络青衣转身走了出去,从头到尾都没和墨子龄说一句话。
墨子龄泫然欲泣的又蹲了下去,他现在真的知道错了,为什么九哥不肯原谅他?
他清楚九哥总有一日会发觉他偷偷相助国师和秦不楚,国师是他舅舅,秦不楚是他表姐,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相助?还有他的母后,他的母后费劲心思替他解除身上的毒蛊,他可能不听母后的话吗?
他是在墨彧轩大婚后知道秦不楚的存在,若没有母后以自己的命替他解了蛊毒,他真的不会相助秦不楚迫害络青衣。
墨彧轩,墨盵嘢和络青衣三个人站在殿外,络青衣不知道墨子龄是怎么回事,临出来时,她看见了墨子龄眼底的泪光。
“自秦不楚嫁祸九弟妹失败后,国师便丢下秦不楚自己逃走了。后来本宫和父皇发现,国师并非是真正的国师,而是是来自魔界的一头魔妖兽!原来的国师早就被这头魔妖兽吃进了肚中,秦不楚的性命受到魔妖兽威胁,她便一直为魔妖兽所用。这头魔妖兽逃走的原因不是因为秦不楚的计谋被揭露,而是因为你带着神器回来了,他自知敌不过神器的力量,便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消失了。”
墨盵嘢的每一句话都能令络青衣的心跳一下,宫里存有魔妖兽数年竟然没有人发现!怪不得秦不楚会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想来她是见过雾声的,也透过星轨看见过自己的前世,故而,秦不楚知道她前世最喜欢这句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所以也就是说,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若是一般的晋升丹药根本不会让墨泓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只因那丹药出自魔界,出自魔妖兽亲手调制,那头魔妖兽早在多年前就开始布局,进而达到了今日他想要的效果。
原来魔界在多年前便已经有了计划,他们并非是近来才计划抢夺神器,而是一直在为今日做铺垫!
原来在络青衣还不知道的情况下,魔界就已经对人界伸出了魔爪,而这第一个受到魔界侵犯的国家,就是雪月!
只是这次,他们做的秘而不宣,如果不是秦不楚计划失败,想来也不会暴露他们多年前埋下的潜伏魔妖。
“秦不楚在哪儿?”络青衣突然开口,令墨盵嘢怔楞一瞬,还以为她要对秦不楚做些什么。
“被关在皇后的寝宫,她体内的蛊毒发作,现在连自己都不记得是谁。”
连自己都不记得是谁?
络青衣嘴角勾出一抹讽刺,这就是斩情蛊对她的影响吗?这就是她最后的结果吗?这就是她逼着自己让墨彧轩娶她为妾的原因吗?
“九弟妹…”墨盵嘢不经意的将手指放在腰间,那里,还有他曾轻薄络青衣而被她划下的伤。
他特意没有医治,特意等着结痂,特意留下伤痕。可到头来他才发现,却也只能留下这一道伤。
络青衣笑了笑,清眸迎向墨盵嘢眸底的幽光,“我想去看看秦不楚现在是何模样,据说…和我一个样儿?”
“是。”墨盵嘢点头,秦不楚每日都顶着络青衣那张脸,而那张精致的人皮,正是出于墨子龄之手。
络青衣想了想皇后寝宫的位置,抬步准备走,却被墨彧轩拽住手腕,她偏头看去,便见墨彧轩咬牙道:“不许去看!她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可看的?爷待会就叫人将那张脸扒下来!”
络青衣眸子一眯,看来是他已经知道秦不楚的事情,估计是水无痕传的。她还以为墨彧轩不知道,所以一直都没说呢。
“她取了个秦不楚这样的名字,我就该多去看她一眼。”络青衣讳莫如深的看着他,嘴角轻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络青衣话中的深意墨彧轩自然听得出来,他抿着唇放手,后道:“爷和你一起去。”
“你留下陪在父皇身边,放心好了,秦不楚并不能将我如何。”络青衣不可能同意墨彧轩跟随,万一秦不楚看见他想起来了怎么办?秦不楚和墨彧轩一样,各自都有很深的执念。
墨彧轩深深的看着她,络青衣知道这个男人不好哄,低声一叹,她踮起脚尖在墨彧轩唇边落下一个轻吻,在墨彧轩允许的目光下挥手离开。
墨盵嘢看着两人的动作,忽然觉得有些读不懂了。这半年,好像谁都在变,谁都在成长。半年后相见,他们都是另一个模样,一个,曾经连自己也不敢想象的样子。
“皇兄,这半年里可有五哥的消息?”墨彧轩想起上官赤炎,他没有派人刻意去打听过,但他现在很想知道上官赤炎和夏侯月过得如何。
若不提及,怕是墨盵嘢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他眸中的神色渐沉,摇了摇头,低声开口:“本宫忙着与国师,秦不楚周旋,半年都没有五弟的消息了。”
墨彧轩点头,抬步又走进寝殿,随后道:“这两日将他接回来吧,想来父皇也愿意看到他。”
墨盵嘢明白墨彧轩这话是什么意思。的确!在这种时候,上官赤炎是该回来了。
墨子龄看见墨彧轩又走了回来,眼角立即流下滚烫的泪花,他声音黯哑,不断喊道:“九哥…九哥…”
墨彧轩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紫眸落在他额间的那块红宝石上,薄唇紧绷,这块红色的宝石是他送给墨子龄十岁生辰的寿礼,想不到一戴就是三年。
“九哥,你别不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墨子龄步履蹒跚的走到墨彧轩身边,他看见墨彧轩面色有些动容,哭着开口:“母后为了解我身上的蛊毒已经离开我了。九哥,你不能不理我,你也不能不要我,父皇已经不要我了,你不能不要我。”
墨子龄哭的很伤心,他用衣袖擦着鼻涕眼泪,眼眶哭的通红,看得墨盵嘢有些不忍。
“十一弟,九弟刚从忘赟回来,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宫吧,等父皇醒了本宫会派人叫你过来。”
“皇兄。”墨子龄抬头,吸了吸鼻子,嗓音极为低哑,“父皇就算醒来了也不会想看见我,你能不能帮我跟九哥求求情?我不想九哥他不理我,我从小就喜欢跟着九哥,就喜欢学九哥的姿势动作,九哥要是不要我,天下间就再不会有人要我了。”
墨盵嘢眸色渐沉,他转头看着墨彧轩,可墨彧轩脸上的笑意依旧散漫,眸光只落在昏睡的墨泓身上。
墨盵嘢叹了口气,无奈的开口:“你还是先回去吧,等九弟想通了便会理你了。”
“真的吗?”墨子龄咧开嘴角,黯然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亮色。
墨盵嘢又看了墨彧轩一眼,然后点头,对墨子龄挥手,“快走吧。”
墨子龄小心翼翼的从墨彧轩身边走过,走到门口时,他回过头看着墨彧轩,小嘴一撇,哑声说:“皇兄,如果父皇醒了你一定要让人来叫我,如果九哥想要见我,你也一定要让人来叫我,你知道,现在在宫里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墨盵嘢垂眸,没有出声。墨子龄便以为他是默认了,飞一般的跑回了自己的寝殿。
“九弟。”墨子龄走后,墨盵嘢坐在墨彧轩对面,他思量了片刻,才道:“十一弟只是个孩子,你当真不打算原谅他?若把这件事告诉九弟妹,想必九弟妹也会劝你放下。”
墨彧轩轻扯嘴角,倏然一笑,懒懒道:“皇兄以为臣弟是因为小青衣才会对十一弟这种态度?”
“难道不是?”墨盵嘢挑眉,墨彧轩宠媳妇儿的那些传言他都听说了,要说他不是为了络青衣,那自己还真猜不出墨彧轩是为了什么。
“只有一半的原因吧,还有一半…”长指划过眉心,墨彧轩对墨盵嘢展颜笑道:“还有一半是因为十一弟自己。”
“皇兄很清楚,打小在这宫里臣弟就对十一弟最好,也最把他放在心上,所以在臣弟知道十一弟的所作所为也最寒心。小小年纪就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出卖他人,十一弟可曾想过,如果秦不楚此举成功,他们毁掉的不是小青衣,而是父皇的雪月,或者也可以说是整个天下!”
“十一弟在交易时定知道对方是魔界的魔妖兽,但过了这么久,他都瞒着这件事儿,甚至想要毁灭证据!他的确只是个孩子,但正因为他还是个孩子,臣弟才更不想原谅他!”
“九弟,本宫觉得应该给十一弟机会改正,毕竟…人这一生孰能无错?”
墨彧轩不在乎的轻笑,“那皇兄便给他机会改正,臣弟没有异议。皇兄应该知道,若臣弟没有顾念他是弟弟,此时的墨子龄已经和皇后是一个下场。”
一个下场。
一个,只有死的下场。
墨盵嘢低声笑了笑,邪魅的俊颜拢上一层淡淡的薄雾,他说的也对,要是他没顾念手足之情,兄弟之义,此时的墨子龄,他不会留着!
墨盵嘢还记得墨彧轩曾说过的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如此看来,墨子龄也不用谁来原谅。因为墨子龄在同意与魔妖兽交易的那一刻起,他就忘记自己是谁的弟弟,忘记了,墨彧轩对他的恩情。
络青衣没让一名太监跟随,她相信自己能凭着记忆走到皇后的寝宫,她还记得这条路,前面就是万春亭,曾经墨盵嘢还派人在那里设了阵法,刚开始她也以为墨盵嘢的做法是为了抓刺客,后来她才清楚,原来墨盵嘢只是想将墨浩褚逼出来,为了墨彧轩这条帝王路能够走得更顺畅。
她记得也是在这里,她与墨彧轩第一次相见。
快入秋了,走在路上的络青衣感觉到一丝凉意,她拢了拢衣襟,眸光轻转,眸色却渐渐暗了下来,墙角的那丛冬青不知何时已然颓败,她曾经钻过的那个狗洞也不复存在。
时过境迁,到了最后,雪月能留给她的,好像就真的只剩下回忆。
不知不觉间,络青衣走到了关押秦不楚的地方,宫殿前站着两名看守的宫女,两名宫女认识络青衣,其中一名宫女竟脱口而出,“奴婢见过青总管。”
青总管?
络青衣笑着挑眉,那宫女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抬起手就要掌嘴,却被络青衣握住手腕。
宫女诧异的看着络青衣,见她笑道:“青总管,我很爱听。”
宫女面上一喜,连忙福了福身,领着络青衣就往里面走,“您是来看秦不楚的吧?秦不楚就在里面,您…小心着些。”
“小心?”络青衣尾音一扬,宫女连连点头,解释道:“秦不楚在寝殿内从不穿衣裳,所以您小心着些别被她吓到。”
“哦?”络青衣推开殿门,迎面便飘来一股呛鼻的麝香味,两名宫女捏着鼻子后退,纷纷不敢跟着络青衣走进寝殿。
络青衣就让她们站在殿外守候,自己走了进去,她环扫着寝殿四周,发现这里没有变化,若说有变化,大概就是这间寝殿里越来越苍凉了。
屏风后好像有一抹纤细的身影,络青衣缓步走近,站在屏风后描绘图案的秦不楚察觉到有人走来,她将脸贴在屏风上,看着络青衣步步走来。
“站住!”秦不楚突然出声,吓坏了两个不放心从而跟进来的宫女,络青衣对两名宫女摆了摆手,她们如同大赦般跑了出去,这回再也不敢迈进来一步了。
“别踩到我的宝贝!”秦不楚赤裸着身子从屏风后走出,若说是赤裸,却又没有完全赤裸,只因她身上还围着一层轻纱,脸上也带着那条浅粉色面纱。
络青衣低下头,便看见自己的脚尖正踩在一张干裂的黑色猫皮上,她缓缓抬脚,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头看向秦不楚。
秦不楚瞧着她的面容,诧异出声:“你…怎么和我长得一样?”
和她?
络青衣不禁笑了,她指了指那张猫皮,道:“这是皇后生前养的那只黑猫吧?”
“皇后是谁?我不认识。”秦不楚哼了声,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她拿着轻纱在身上围了几圈,忽然对络青衣招手,“你过来看看,我这件衣服好看不好看?”
络青衣站着没动,她看见秦不楚胸口上盛开着一朵黑色的大牡丹花,秦不楚每走一步,那朵黑色牡丹就跟着轻颤一下,很是引人注目。
“我问你这件衣服好看不好看,你怎么不回我?”秦不楚看向络青衣,杏眸内燃起几分怒火,“你要是敢说不好看,我就将你撵出去!”
络青衣没有出声,她将视线落在窗台上一盆枯萎的花根上,这花虽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可这个花根看着也熟悉,她好像在修罗道见到过。
“喂!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说话了?”秦不楚站起身,半个身子都挡在花盆前,“不许你看我的东西。”
络青衣眸光微动,缓缓扫向秦不楚,唇角微弯,道:“我叫络青衣。”
“络青衣?”秦不楚皱眉,半晌,她说了句,“没听说过。”
络青衣扯了扯唇,是啊,她的斩情蛊发作,什么都不记得,自然,她也不会听过。
络青衣以前还在想,为什么国师会在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上下斩情蛊,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也终于理解秦不楚缠着她非要解蛊的原因。
秦不楚身上的是母蛊,墨彧轩身上的是子蛊,蛊毒一旦发作,母蛊受到的反噬比子蛊还要强烈,只要墨彧轩解了蛊毒,便与秦不楚再无联系了,估计魔界的那位魔妖兽也没想到墨彧轩不仅解了绝忆蛊,也解了斩情蛊吧。
“络青衣,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这时,秦不楚的声音打断了络青衣的思绪,络青衣笑着回答,“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你叫,秦不楚。”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没听说过。”秦不楚撇了撇嘴,突然,目光一亮,跑上前拽着络青衣就往屏风后走。
络青衣没有挣脱,她跟着秦不楚走到屏风后,瞧见屏风后面的景象,眸子不由得睁大。
这墙上……竟挂着十五幅墨彧轩的画像!
第一幅,是他刚出生时啼哭的景象。
第二幅,是他在地上边爬边笑。
第三幅,是他会走后站在窗前准备向下跳。
第四幅,是他半裸着小身子准备下水的紧张。
第五幅,是他靠在树下学着控水之术。
第六幅,是他凝聚玄气正冲击五段玄技的认真。
第七幅……一直到第十五幅,是他俊美白皙的脸上充满了自信,这时他手中的玄气已经变为紫色,好像映着那双紫眸更为光彩夺目。
“你认识他吗?”秦不楚得意的扫了一圈,问着络青衣。
“我…”络青衣想说她认得,但话到嘴边却怎样也说不出来。
“告诉你哦,我认识他。”秦不楚趴在络青衣耳边悄悄的开口,络青衣面色微变,便看见秦不楚从床下拿出一个沉重的铁箱。
秦不楚将铁箱,里面有许多信纸,可信纸上面只有三个字,墨彧轩。
络青衣瞳孔一缩,她立即看向秦不楚,见秦不楚像献宝似得对她捧着纸箱,便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秦不楚就是这样记住墨彧轩的?
“你见过墨彧轩吗?我听说他是雪月最厉害的男子,也是天下最扬名的人物,我记得有人跟我说我长大后腰嫁给他,为什么我等了他十五年,他却迟迟不来娶我?”
即便隔着面纱,络青衣还是能看见秦不楚脸上的那抹落寞与失望。
“等了十五年?”络青衣的声音有些干涩,秦不楚就只记得这十五年吗?
“是啊。”秦不楚点头,还特意只给她看,“这里有十五幅画,一幅画就是一年,你说是不是十五年?”
“是。”络青衣点头,是十五年,真真切切的十五年。
“哈哈,你都说是,那想必一定是!彧轩为什么还不来娶我?要不你帮我去问问他好不好?他很好找的,他就在…在…”秦不楚揉了揉脑袋,嘟囔着:“我记得他在醉什么苑的,他肯定是在那里。”
“醉璃苑。”络青衣落下三个字,她紧紧的盯着秦不楚的神色,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点细节。
“对!”秦不楚抚掌而笑,“就是醉璃苑,你去过是不是?你去过那就是认识路了?你能不能帮我去……”
“不能。”络青衣甩开秦不楚的手,决绝的转身往外走。
“喂!络青衣!”秦不楚追着她出去,却被门口的宫女给推了回来,殿门砰的一声关上,秦不楚站在寝殿内跺了跺脚,她立即跑到窗前,对络青衣喊道:“络青衣,我真的求你,你能不能替我找找他?”
络青衣脚步一顿,她转身看向秦不楚,站在窗前以一袭轻纱披身的秦不楚看起来尤为动人,声音也尤为可怜,但她心若磐石,不为所动。
“喂……”秦不楚气恼的看着络青衣离开,她咬着唇背靠着窗户,黯淡的目光瞥见洒落一地的信纸,她急忙跑过去将一张张写有墨彧轩三个字的信纸收好。
秦不楚半坐在地上,想要重新整理这些信纸,她将所有信纸都拿出来,却突然看见铁箱的最下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圆盒。
秦不楚将圆盒拿了出来,她暗着开关,圆盒一动,噌的弹跳开,露出里面放着的一粒红色丹药,秦不楚惊异的将丹药拿了出来,她好奇的看了看,最后揭起半张面纱,将丹药含在口中。
红色的丹药入口即化,秦不楚吐出一大口黑色的鲜血,鲜血染在信纸上,模糊了墨彧轩三个字。
须臾,秦不楚混沌的眸子渐渐变得一片清明,她丢掉身上的轻纱,缓缓站起身,从衣柜里捧出一套红艳的喜袍,她踢开铁盒,将喜袍穿在身上,对着镜子径自梳妆,她拿下面纱,镜中倒映着一张清滟绝伦的容颜,可显然,这张脸更为妖艳。
只因从她的眼角到额间绽放着一朵黑色牡丹,牡丹花的花瓣嵌在她眉眼间,为她平添了三分魅惑。
秦不楚嘴角一勾,唇边划开一抹清浅的笑容,身后映出那十五幅画,秦不楚缓缓起身,留恋的看了一会儿,突然手指一捻,那十五幅画立即烧了起来。
守在殿外的两名宫女闻见殿里传来的焦味,又看见从窗户飘出来的浓烟,两人一惊,连忙推开殿门跑了进去。
可当两人刚推开门,便分别被两只手掐住喉咙,秦不楚手腕一扬,将两具瘫软的身子丢进身后的火海,她重新戴起浅粉色的面纱,整个人与初见墨彧轩那天一样,脚步一抬,走出了这座寝宫。
“父皇还没醒?”络青衣站在宫殿门口,她没有走进去,如果墨泓醒来看见她再气昏过去怎么办?
“没有。”墨彧轩对她招手,络青衣只好抬脚走进,她坐在墨彧轩身边,疑惑道:“刚才十一弟看你的时候眼中带泪,你怎么欺负他了?”
“爷没欺负他。”墨彧轩不想告知络青衣真相,他笑着转移话题,“爷与十一弟许久不见,估计是十一弟对爷太过想念。你见到了秦不楚,她什么时候会死?”
络青衣嘴角一抽,上来就问这句话真的好吗?
“我也不清楚,看面色看不出来,而且斩情蛊不要人命,但是我看她窗台上有盆花挺古怪的。”
“如何古怪?”
“那种花我在修罗道见过,你还记不记得咱俩那天把修罗道的一百零八条道口都走遍了?如果我记得没错,那种花应该出现在第六十一条道口上。”
墨彧轩笑盈盈的看着她,“这并不奇怪,秦不楚早就与魔界有所勾结,她手里有盆修罗道的花只能说明她坠入了魔道。”
“坠入魔道?”络青衣扬眉,还有这一说呢?
“嗯。”墨彧轩点头,“既然她拿了魔界的花,就需要用自己的精血供养,她在浇养花的时候便已经与花同死共生,只要根茎彻底干枯,那么秦不楚也就离死不远了。何况这盆花内含有魔气,秦不楚每灌溉一次花根还要吸收一次魔气,长此以往,她会从人变成一只魔妖,最终沦入魔道。”
络青衣回想起自己刚才看见的那盆花,花根还在,这说明……
“不好了!”殿外跑进来一名慌慌张张的小太监,小太监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惊慌失措道:“启禀殿下,九皇子,九皇子妃,皇后的寝宫走水了!”
络青衣的第一想法是又有寝宫走水?
等等!络青衣愣了一下,立即追问:“你说谁寝宫走水?”
“皇后…的寝宫。”那名太监也被吓住了,“还是展总领带人巡视的时候发现的。”
墨盵嘢想到关押在皇后宫里的人是谁,他从椅中站起身,抬脚往外走,沉声道:“叫人灭火,不能殃及周围其他的宫殿。”
络青衣也站起身,她扯住墨彧轩的衣袖,只说了一个字,“走。”
墨彧轩坐在椅中没动,他懒洋洋的轻笑,“小青衣,没准父皇待会儿就醒过来了,乖,和爷坐在这里等。”
“跟我走!”络青衣用力去拽他,声音也是一沉,想起宫殿内那十五幅画以及秦不楚与她说的话,她终究还是想去看看。
墨彧轩拗不过她,也不想让她生气,便被络青衣拽着走出去,可两人刚走没多久,便有一抹艳红色的身影站在墨泓床前。
秦不楚弯了弯唇,杏眸内射出一抹黑色的魔气,她将墨泓从床上扯了下来,随后拖着他走出宫殿。
络青衣和墨彧轩赶到时,火势基本已被扑灭,这场火发现的及时,所以损害不大,但展赫还是在被烧焦的殿内找到两具烧焦的女尸,经过辨认得知她们是看守秦不楚的两名宫女,侍卫们又搜寻了一圈,却没发现秦不楚的身影,于是他们判定秦不楚趁机逃了。
络青衣看向窗前被烧成一团灰的魔花,心里一颤,如果秦不楚想要逃,她肯定会把这盆花带走,而且之前自己连想看一眼都受到秦不楚的阻止,看来秦不楚并非是想逃走。
“殿下,墙壁有被熏黑的痕迹,这场火是人为!”展赫抱拳走来,他对墨盵嘢指向烧黑的残垣断壁,墨盵嘢看了过去,眉头渐渐皱起,低声道:“难道是秦不楚纵火烧宫?”
“有这个可能。”展赫点头,不然两名宫女怎么都治不住一个秦不楚?
不好!
展赫脸色一变,立即道:“殿下,会不会秦不楚恢复记忆了?”
墨盵嘢眸色一深,恢复记忆?秦不楚是如何恢复记忆的?
墨盵嘢立即看向墨彧轩,墨彧轩笑着耸肩,不以为然的开口:“爷怎么清楚?可能是解了吧。”
络青衣咬了咬唇,脑中灵光一闪,急忙往回奔。
“小青衣!”墨彧轩见络青衣跑了回去,连忙运用轻功追上,一抬手将她抱在怀里,不安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秦不楚生爷的气了?”
络青衣一把打掉他的手,急急忙忙的说:“父皇有危险!”
墨彧轩眸光微敛,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带着络青衣迅速向墨泓所在的宫殿飞去,可当两人进了殿内,床榻上已经没了墨泓的身影。
“秦不楚!”络青衣咬牙,果然是她!她恢复记忆了!
墨彧轩嘴角的笑意收敛,浑身散发着幽冷的气息,他凉凉的扫了眼四周,气息微凛,牵住络青衣的手,急忙道:“跟爷走!”
络青衣被墨彧轩带出皇宫,墨盵嘢瞧见两人飞出去的身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对展赫吩咐了几句,便追着那两抹身影向宫外飞去。
水无痕站在展赫分配的寝殿外看着天上的流云,忽然,他瞥见两抹极其熟悉的身影,心思一动,立即跟着追了上去。
“你去哪里?”络青衣看他飞的方向离皇宫越来越远,想甩开他的手却被墨彧轩拽的越来越紧。
“城门口!”墨彧轩想到他与秦不楚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雪月的城门外,如果父皇是秦不楚带走的,那么此时秦不楚一定在那里!
络青衣停止挣扎,她怎么就没想到?城门是秦不楚与墨彧轩初次相见,秦不楚烧了皇后寝宫,也就意味着毁了地下宫殿,从此雪月再不复国师一职,她也毁了自己唯一的退路。
一刻后,两人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但络青衣离老远就能看见城门上站着一抹红艳喜袍的女子,城墙下是拿着剑的侍卫,不知为何,他们纷纷不敢靠近。
是墨泓!
络青衣看见秦不楚身边的人是墨泓!所以那些侍卫根本就不敢靠近秦不楚!
她这招出得漂亮!拿墨泓当人质,到底是想做什么?
“你们来了?”秦不楚看着络青衣与墨彧轩飘身落在城墙上,咯咯的笑着,提起墨泓的衣襟,问道:“是为他而来?”
两人都没有回答,片刻,墨盵嘢和水无痕也随之落下。
“哦?你们也来了?”秦不楚挑眉,诧异的看着墨盵嘢与水无痕,眸光在水无痕身上转了一圈,她竟痴痴的笑了起来。
“秦不楚,放了本宫的父皇。”墨盵嘢抿着唇沉冷出声,或许这声命令没用,但是他还是想给秦不楚一些警告!
“哦?”秦不楚音调一扬,红袍上欲展翅九天的金凤泛着四溢的流光,凤尾下方的珍珠玉石在阳光的直射下反着刺眼的光芒,水无痕抬手遮挡,如雾的眸子里拢上一层清霜。
“你们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恢复记忆的?”秦不楚点着指尖,轻轻一笑,缓缓摘下脸上的浅粉色面纱,露出那张清滟妖娆的脸庞。
城墙下的百姓与侍卫不由得呼吸一滞,他们觉得这样的容颜难以用美来形容,可细看,这张脸……与络青衣一样?!只是络青衣没有她面上的那分妖娆!
紫眸内溢出丝丝讽刺,墨彧轩冷笑道:“秦不楚,把面纱给爷戴回去!别侮辱了小青衣这张脸!”
“侮辱?”秦不楚望向他的时候依旧脉脉含情,她眨着眼睛,反手将面纱抛落城下,秦不楚抚上眼角那朵妖娆的黑色牡丹,魅惑出声:“彧轩,这是你与我同流一蛊所留下的,难道,你就不想仔细瞧瞧吗?”
彧轩?
因为这个称呼,络青衣眸底的神色越来越冷,她一言未发,只觉得秦不楚那张脸看着实在太碍眼!
墨彧轩冷勾起唇,迅速出手弹出一缕气线,这抹气线带着强大的白色玄气,秦不楚躲闪不及,美貌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条深深的血痕。
令众人惊异的是,秦不楚眼角的那朵牡丹正吸着她脸颊上流出的鲜血,仅是瞬间便让她那张脸恢复如初,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想不到吧?”秦不楚按着眼角,低低笑道:“原来,这就是身为魔妖的好处。”
“秦不楚,本宫最后说一遍,放了你不该抓的人。”墨盵嘢对秦不楚沦为魔妖没有兴趣,他盯着被秦不楚抓在手里的墨泓,只怕秦不楚会对墨泓做什么。
“不该?”秦不楚声音一扬,“太子殿下,你告诉我,什么是不该?什么…又是应该?”
墨盵嘢冷着一俊脸没有回答,他不想和秦不楚这个疯子说话!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秦不楚,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络青衣突然出声,声线寒凉的提醒着。
秦不楚心底陡然一惊,络青衣说的话?她说的哪句?她对自己说了许多句。
“自食恶果,作茧自缚,秦不楚,这八个字有多适合你,你知道吗?”络青衣缓缓勾唇,唇角溢出的笑声犹如悦耳的银铃。
可秦不楚是彻底慌了,她不知道络青衣为什么要在现在笑的这么欢快,她为什么会笑?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能笑?
秦不楚愣愣的想着这八个字,自食恶果,作茧自缚,她适合吗?怎么会适合?不可能!
这不可能!
秦,不,楚。
秦,不……
秦不楚不断想着自己的名字,忽然,她仰天大笑起来,声音盖过络青衣的轻笑,原来是这样。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秦不楚。
原来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秦不楚不断笑着,直到眼角笑出了眼泪,可她似乎毫无察觉。
原来,就因秦不楚这三个字,她就早已回头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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