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秦不楚止住笑声,神色有一瞬的怔楞,她怎么会给自己起这个么名字?
秦不楚,喻意,自取灭亡。
她才发现,自己当真是配极了那八个字,自食恶果,作茧自缚!
这是……她的结局吗?
“秦不楚,你火烧魔花时就没给自己留后路!你将我们引来这里也好,起码…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络青衣与秦不楚同为女人,她看穿了秦不楚心底所想的一切。她曾想过,如果秦不楚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她就可以不计较秦不楚对她所有的伤害。毕竟秦不楚所做的一切也并非是她甘愿,其中不乏魔妖兽的强迫,说到底,秦不楚终归可怜。
但秦不楚选择想起,而且还将墨泓抓来与他们相抗,她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对秦不楚手下留情?
“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秦不楚眸底露出几分戚然,她再次放声大笑,仰头道:“也好,那就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
秦不楚陡然看向络青衣,眸底的悲凉褪去,反而浮起几分张狂,她一手指着络青衣,高声道:“络青衣,你既然知道我根本就不能活多久,便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
“你说。”与秦不楚高亢的声线相比,络青衣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的好像她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我要你在雪月万民面前与我一战!”
“好。”轻飘飘的一个字落下,水无痕抿了抿唇,但到底还是没有出声阻拦。
络青衣向前走出一步,手腕一翻,一把清霜剑在握,她勾着唇笑道:“未免误伤到父皇,我们去那边如何?”
络青衣指的方向是城墙的另一头,秦不楚看了一眼,眸色渐暗,络青衣的意思是让她放了墨泓,以为她听不出来吗?
秦不楚转眸,阴鸷的看着络青衣,忽然,小腿一屈将墨泓踢下城墙。
络青衣站着没动,墨彧轩和水无痕也站着没动,只有墨盵嘢面色大惊急忙从城墙上飞下,极快的将墨泓抓住,随后准备飞回城墙上。
就在这时,秦不楚猛然对墨盵嘢的后背打出一掌,络青衣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飞身拦下秦不楚的掌势,清霜剑一抖,一道强劲的剑气直逼秦不楚面门。
秦不楚的腰肢向后一弯,及时躲避开这道剑气,随后转身飞城墙的另一头。
络青衣足尖轻点,运起轻功向秦不楚追去,两人同时落在墙头,秦不楚立即拿出一把通体冒着黑色魔气的短剑,这把短剑约摸不过一尺,却充满了神秘的力量。
络青衣见她拿出一把魔剑,眸色渐渐涌起防备,秦不楚必定知道她的身份,这是在雪月万民的面前,莫非她想逼出自己体内的魔莲?好让她再无机会为自己辩解?
络青衣想到数种了情况,但不管是哪种,她都不会让秦不楚得逞!
噌——
秦不楚拿着短剑立即向她刺来,手法很是诡异,就像有数把短剑在络青衣周身化开,每一把都冒着黑色的魔气,直指络青衣身上的各个大**。
络青衣运起一招清霜化雪,顿时数片雪花阵阵从天而落,雪月百姓们看得感到万分诧异,这还没到秋天,怎么就下起了雪花?
但这些雪花到底还是敌不过高照的艳阳,等雪花落在数把短剑上便自动融化,但说来也奇怪,雪花落在那些短剑上,短剑竟也随之消失了。
这时,才有人明白过来,原来秦不楚这只是虚招,络青衣幻出的雪花也为虚化,遇虚化虚,遇实打实,这是络青衣的战术!
秦不楚没见过络青衣清霜剑的威力,她一眼便看见清霜剑上只予长情四个字,瞳孔一缩,面色不由得惊变。
络青衣握紧清霜,抬剑刺向秦不楚的心口,却在秦不楚回神时猛地拔地而起,从半空反手掷出一抹剑气,气势十分汹涌。
秦不楚的玄技与络青衣相同,她听到耳边传来的破空声,凭借着短剑上的魔气与那抹剑气相撞。剑气与魔气相互消散时,秦不楚也不甘示弱,她飞身而起,手腕转向身侧,又一个翻转,凝聚了玄气的短剑宛若离弦的箭向络青衣冲去。
络青衣清晰的听见那道随之而来的短剑破风声,她也将清霜甩出,两把剑相互撞击在一起,两人同时握住剑柄,均用力的向前刺去。
刺啦——
不知是谁的衣角的剑划裂,络青衣侧目看去,她抿了抿唇,右手的手腕上有一条被短剑划出的浅浅血痕。
秦不楚低下头,身上那件被风吹起的艳红喜袍下有一条很长的剑痕,她一把扯下碎裂的衣角,五指攥紧,随后将衣角从半空中丢下,红色的衣角上还有一颗成色极好的珍珠,衣角随风下落,最后落在站在人群的清流身前,清流抬起脚,动作极为优雅的将珍珠碾了个粉碎。
络青衣与秦不楚都有一瞬的停歇,紧接着,两人转身举剑相击,秦不楚对战的越来越吃力,她并不知道络青衣此行在外将剑术练得十分精湛,所以当清霜剑又划过一抹剑气,震得她手腕酥麻向后退去了数步。
秦不楚轻叱一声,忽然剑若游龙般在手里转了数圈,随后迅猛的将清霜剑打偏,一抹黑色的魔气直直向络青衣射去。
络青衣想握住清霜已是来不及,于是她熟练的翻覆结印,一道黄色的结印迫使魔气停下进攻,一黄一黑在半空僵持,络青衣手心向下一翻,随后玄气与魔气均在眼前消散。
消散的那刻,秦不楚趁机抓着短剑刺向她额间,络青衣右脚一抬,身子凌空向后一个翻跃,将清霜剑重新握在手里,恰好与秦不楚的短剑相击。
秦不楚一手拿剑,一手对络青衣打出一掌,络青衣凝聚内力相迎,两掌相撞,两人手里的剑全都飞了出去,络青衣和秦不楚也各自向后退去。
络青衣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她握了握拳,抬手施放出一道结界,在周身形成一个保护圈。
秦不楚眼角的黑色牡丹似在沁血,那血是黑色的,正缓缓沿着她妖娆的脸颊向下流去,秦不楚同样凝出一道结界,对着络青衣冷冷一笑,放出两头与自己血契的魔兽。
络青衣勾唇,以契约兽作战,真不知道秦不楚是不是在找死!
络青衣让沐羽乖乖的待着,只放出玉竹与良姜,良姜冷酷的将一只手背负在身后,他凉凉的扫了眼对面叫嚣的魔兽,不以为然的移开目光。
玉竹笑着在络青衣身前蹦了一圈,道:“青衣主人,对付他们有玉竹一个就够了,你瞧瞧良姜那不屑的模样,快把他收回去吧。”
络青衣看了良姜一眼,良姜冷哼一声,没有半点要回去的意思。
“切!”玉竹噘着嘴,歪歪扭扭的靠着络青衣,给对面的魔兽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儿。
两头长相吓人的魔兽对玉竹大吼一声,这一声吓跑了不少百姓,但还是有胆大的百姓饶有兴味的站在城墙下观看。
秦不楚一挥手,那两头魔兽得到命令,飞快的对玉竹和良姜冲了过去,但它们还没跑到一半,就被玉竹吐出的飓风给吹飞了。
秦不楚大惊失色,随着魔兽重重跌落在地,她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两头八段玄技的魔兽就想和她的九段神兽比拼?秦不楚脑子进水了吗?
络青衣以意念操控着清霜剑,清霜剑嗖的从地上飞了起来,旋转着剑身飞到秦不楚身前,却没有前进一寸。
秦不楚一手掩着胸口,微微抬眼,眸色越来越阴鸷,她狰狞的笑了笑,将体内所有的魔气凝聚起来,准备殊死一搏。
碍于百姓在下,络青衣不好动用魔气,她调转玄气,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黄色光芒,倏地,先一步一掌向前推去,迫使秦不楚急忙将魔气挥出。
玄气与魔气相撞,两边爆开黄黑色的烈焰,烈焰唰唰的向下坠落,墨彧轩反袖一卷,扬出白色的玄气将烈焰击落消散,避免了底下的百姓们受到烈焰带来的伤害。
秦不楚看见那道白色的玄气,脸色顿时煞白,那是……天玄之境?
墨彧轩真的是天玄之境?!
秦不楚紧紧咬唇,回神之际,清霜剑陡然向她袭来,她猛然侧身,身子向后弯折出九十度,随后站直,想要去握住清霜剑。
络青衣对秦不楚弹出一缕玄气,秦不楚立即收回手,并在城墙了跃出一大步。
清霜剑回手,络青衣握剑指天,嘴角轻勾着,含笑道:“还要继续么?”
胜负已经如此明显,她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自然!”这是秦不楚的回答,也在络青衣的意料之中。
只要秦不楚还有一口气在,想来她都不会罢手。
秦不楚将两掌抬起,掌心相对,双掌在眼前交握划过,掌心立马涌现出一团黑色的魔气,她将两掌之间的距离拉高,一手顺时针一手逆时针旋转,借着推力打出这蕴含了她体内所有魔气的一掌。
络青衣将玉竹和良姜收回空间,她静静的看着这团魔气滚滚而来,双指一并,将玄气逼至指尖,手指竖立,一道黄色的光晕从指尖射出。
忽然,络青衣又扫出一道玄气,这道玄气竟为天青色,天青色的玄气追赶上黄色玄气并将其吞噬,力量融合后砰的一声与黑色的魔气相撞。
“噗——”
秦不楚单膝跪地,大吐出一口鲜血,待两道力量带来的光晕消散,她抬起头,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向络青衣,眼中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惊骇。
络青衣轻轻的弹了弹衣袖,她勾唇笑了笑,缓缓道:“不好意思,我晋升了。”
与良姜血契后,她本就处在黄玄的边缘,今日和秦不楚这一战,激发了她体内潜藏的力量,就在玉竹吹跑那两头魔兽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但是她面上没有任何表露,等她听见自己体内传来咔的一声,才明白过来,借着这场对战竟然让她晋升到玄玄之境!
但是她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这次晋升她没感觉到任何疼痛,就连突破也是极为顺利,她想了想,难道是白梵给的那粒丹药的作用?
如果说那粒丹药的效果真的这么好,她就考虑多炼几颗,以后没事闲的当糖吃。
秦不楚面露愤恨,她缓缓站起来,冷笑一声,还是不死心的想要凝聚魔气和玄气,可她惊惧的发现,她体内竟然一丝魔气也无,就连仅剩的玄气也被压制了!
秦不楚惊恐的看向络青衣,到底是谁压制了她的玄气?
络青衣并不明白秦不楚是什么意思,她以为秦不楚要消耗掉最后的力量,便做好了随时还击的准备。
秦不楚转过头,扫了其他人一眼,视线最后落在墨彧轩的身上,可墨彧轩面色如常,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秦不楚的脸色更白,就算不是墨彧轩压制了她的玄气,但墨彧轩对她的态度也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眼角处的牡丹花上流下更多的黑血,秦不楚深知大限将至,她绝望的笑了笑,赤手空拳的向络青衣打来。
络青衣不曾料到秦不楚会选择这样的招式来和她对战,她能感受到周围更加浓烈的魔气,可这魔气不是出自秦不楚身上,那是……
络青衣脚下一转,躲开秦不楚的攻击,眸光一挑,突然看见一袭黑衣温雅含笑立在半空的南楼!
南楼!
南楼怎么会来到雪月?
“是你?”秦不楚终于明白了自己一身的玄气被谁压制,她拧着眉看向南楼,唇瓣的血色顿失。
南楼飘身落在秦不楚的对面,让人丝毫看不出他无光的双眸看不见,南楼呵的一笑,道:“有魔花殒灭,我便来来看看。秦不楚,我没想到是你断了你自己的生机。”
秦不楚感觉胸腔内传来的疼痛几近灭顶,她强压着痛苦,狞笑道:“那又如何?你是来屠雪月的?”
南楼摇了摇头,轻缓地说:“我是来看你自食恶果,作茧自缚的。”
“哈哈。”秦不楚好笑的看着他,“就连你也这么说我?不知我今日下场是拜谁所赐!南楼,你也好意思说!”
南楼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悠然一笑,“秦不楚,当日是你怕死才会求我,我助你坠魔,你现在反倒来怪我?”
“呵呵,这不是你们一手安排的吗?”秦不楚将目光落在城墙下的百姓身上,那些百姓立即向后退了一步,纷纷惊恐的看着秦不楚,这个女人竟然入魔了?这么说,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男子也是魔?
南楼笑着并没启唇,反而给秦不楚传音,“秦不楚,其实是你在找死,你可知…络青衣是何人?”
秦不楚眸色一骇,络青衣还能是什么人?她不就是雪月的九皇子妃,忘赟的五公主吗?
南楼知道秦不楚答不上来,便轻轻的笑了起来。
“难道她真的是…”秦不楚想到之前的传言,曾有人传络青衣是魔界的魔妖,但后来说这些话的人凭空消失了,而且她从没在络青衣身上看见过魔气,也就没有多想,但如今…南楼都出现帮她,这说明了什么?
可如果络青衣是魔界的魔妖,为什么南楼他们还会策划对付络青衣?为什么还要自己顶着这样一张脸去给络青衣徒惹祸端?
“她也是魔妖?”秦不楚看着南楼,声音微微有一丝发颤。
南楼笑着答:“她不是魔妖,她是魔神。”
魔神!
秦不楚瞬间呆愣在原地,魔神?是络青衣?怎么会是她?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南楼像是知道秦不楚的想法,便道:“她身上有魔莲,她是魔神寂夜的转世,你说…你和魔神对抗,你是不是在自取灭亡?”
络青衣并不知道南楼和秦不楚说了什么,但她能看见秦不楚失魂的神色,莫非南楼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了?
想到此,络青衣的眸色冷了一分,若真是如此,南楼此番不就是来拆她台的?
“你…”秦不楚刚说出一个字,喉间就涌上一股腥甜,吐出的血染了满身,她向前走了一步,那张与络青衣相同的容颜上充满了害怕,又道:“你真的…我…”
断断续续的话还没说完,秦不楚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正在从下到上缓缓消逝,她就像是一朵花般容色枯萎,三千青丝瞬间忽变白雪,等她抬起手,手指却消散成灰,秦不楚扯动干枯的面皮,仅是一下,整张脸便在风中吹散,彻底的消失殆尽。
络青衣看着秦不楚的消失,唇边溢出一抹轻叹,这就是秦不楚的结局,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城墙下的百姓们惊呼,秦不楚竟然就在他们眼前寸寸化成了灰,魔妖最后都是这个下场?
南楼能感应到秦不楚的消失,他对络青衣传音道:“想不想看看,如果雪月的百姓知道了你的身份,会是什么态度?”
“你敢!”络青衣唇角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血痕,她看向南楼,清亮的眼眸眯了眯。
“呵呵。”南楼轻笑,摇了摇头,“我不敢。”
络青衣抿唇没有说话,南楼当真是因为感受到关系秦不楚的魔花殒灭才来的雪月吗?他又是利用什么能在瞬间出现?
想到阙天休的话,络青衣眸光一凛,南楼可以利用传送阵,看来他没少用传送,不然秦不楚又怎会认识他?
络青衣晃神之际,墨彧轩飞来揽住了她的腰,轻转了下,墨彧轩看了南楼一眼,随后在络青衣耳中低声道:“我们回去,父皇快不行了。”
络青衣神色一惊,立刻点头,瞧见墨盵嘢已经带着墨泓先行离开,城墙下的百姓们因为南楼的出现所以并没有全部离开,而人群中的清流极为显然,络青衣看了清流一眼,便移开目光,与墨彧轩飞回来皇宫。
水无痕飞身下了城墙,走到清流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同样向皇宫飞去。
南楼好像对周遭的一切无知无觉,他无声的笑了笑,在众人喊出魔妖必除这话之前便消失在城墙之上。
城墙下的百姓们看见南楼消失,各自慌乱的往回跑,他们可不敢和魔妖作对,虽说他们也害怕魔妖在雪月作乱,但墨彧轩和墨盵嘢都离开了,他们留在这里是在等死吗?
须臾,这条街道再没有一个人的身影,一抹灿烂的阳光移向城墙下方的一块红色布料上,布料上还有些珍珠碎末,随风一抖,那块布料被风吹出了城门,转眼便没了踪影。
墨盵嘢将墨泓带回皇宫,一大批御医跪在宫殿前等候,墨盵嘢带着墨泓大步走进宫殿,那帮御医也跟着走了进去。
“殿下,皇上坚持不了多久了。”一名御医跪在墨盵嘢身前,只见墨泓全身向外冒着黑色的魔气,一丝丝在他眉心萦绕。
墨盵嘢紧紧抿唇,瞧这情况,他又怎会不知道墨泓的情况?但他心底还是抱有一分侥幸。
“皇兄。”墨彧轩牵着络青衣走了进来,紫眸扫见跪在墨泓床榻前的一帮御医,不用他们开口就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络青衣走到墨泓床前,看着他眉心的魔气,手指轻动,立刻被墨彧轩握住。
墨彧轩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怒道:“你敢!”
这一声吓得那帮御医浑身一个哆嗦,全都想不透九皇子怎么突然这么大的怒气!
络青衣抱住墨彧轩的腰,嘿嘿的笑着:“我就是想看看父皇还有没有救,你该知道,这种情况这些御医是派不上用场的。”
墨彧轩还是想到在绝色赌坊那个夜晚,紫眸忽明忽暗,他反手扣住络青衣的手,拽着她就往外面走。
墨盵嘢看着络青衣不情不愿的被墨彧轩拽走,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没有阻拦。
“当真半点办法都没有了?”寒凉的声线响起,墨盵嘢看向那帮御医,狭长的凤眸内划过一抹冷然。
“回殿下,真的…没有了…”他们只能医治疑难杂症,像这种被丹药反噬,魔气入体,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
“全都给本宫滚下去!”墨盵嘢挥手,面容沉冷的将他们赶了出去,随后坐在墨泓身边,俊颜上一片暗影,低声道:“父皇,你能不能醒过来看一眼,九弟和九弟妹回来了,你当真不想在看一眼吗?”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瞧着墨泓的气息越来越弱,墨盵嘢将溯郄叫了出来,“找到五弟了吗?”
“找到了,五皇子和夏侯公主也正往皇宫赶回,但属下估计…要一天的时间。”溯郄低下头,声音很低,也许皇上坚持不了一天,五皇子也赶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墨彧轩将络青衣拽出来就往自己的流轩宫走,络青衣甩掉他的手,皱眉道:“皇上随时都有可能绝息,你跟我回去!”
墨彧轩瞥了她一眼,指着她唇角没有完全擦干净的血迹,冷声道:“先回去让爷看看你身上的伤。”
“我没受什么伤。墨彧轩,在这种时候你能不能放下对皇上的成见?”
“爷对父皇何时有成见?”墨彧轩继续拽她走,络青衣挣脱了两下,却被他直接抱走。
“还敢说没有?那你现在逃避什么?”络青衣恨不得打他一巴掌,“墨彧轩!你分明就是不敢看见皇上在你失去气息,你心里不忍心极了!你还装什么装?你们是父子,你何必装的什么都不在意?你以为墨盵嘢就看不出来吗?”
墨彧轩脚步一顿,低下头看着她,悠悠道:“爷在逃避?”
“别不承认!放我下来!”络青衣明眸染怒,从他怀里跳了下去,后退一步,哼道:“其实你现在比谁都着急!你可以对我说那么多情话,怎么到了墨泓跟前就一句好听的也说不出了?你气他什么我都明白,但在这种时候,你还应该继续跟他置气吗?墨泓有多宠爱你那都表现在明面上了,你别说你看不出来!”
说完,络青衣见墨彧轩不说话,便踢了他一下,道:“笑什么笑,赶紧跟我回去!”
墨彧轩笑盈盈的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缓缓道:“原来小青衣这么了解爷,你说的都对,爷不想父皇当着爷的面了无生息,即便有再大的气性,爷现在也全消了。”
“那还不走?”络青衣挑起眉,其实她有办法救治墨泓,但是呢,不到最后一刻她不太想拿出来,毕竟先消除墨泓和墨彧轩父子间的隔阂也比较重要。
“嗯,走。”墨彧轩放开她,侧头看了眼她嘴角的血迹,轻轻的替她拭去,声线无比清柔,“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不疼。”络青衣摇头,谁都没提起秦不楚,但他们都亲眼看着秦不楚一点点的消失,要说没有一点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墨盵嘢还坐在床前,见两人又走了回来,脸上没有太大的起伏,道:“也许五弟是赶不回来了。”
“赶得回来。”墨彧轩抿了抿唇,“臣弟昨夜让奕风去接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天水城。”
墨盵嘢十分讶异,“昨夜?”
“嗯。”
那溯郄传给他的消息是有多落后?
墨盵嘢脸色一黑,就听墨彧轩继续道:“臣弟没有告诉皇兄,也让人做的隐秘,就是不想朝中有些人再拿五哥的事情说事儿。”
墨盵嘢点了点头,脸上的黑沉尽数褪去,忽然,他听见极哑的一道嗓音,墨盵嘢立即看去,只见墨泓睁着眼睛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墨彧轩。
“轩……”
墨彧轩也发现墨泓醒来,他眸色一暗,还是快步走了过去,立在床前,唇边笑意全无,低声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墨泓看着他笑了起来,笑的没有声音,眼中却蓄满了泪光。
墨彧轩俯下身握住他的手,性感的嘴角紧紧抿了起来。
“好…回来就…”墨泓猛烈的咳嗽起来,眉心聚涌的魔气越来越浓,络青衣手指一蜷,站在原地没动。
墨盵嘢替墨泓顺着气息,总算是让墨泓平复下来,墨泓的目光越过墨彧轩看到他身后的络青衣,面色微变,哑着嗓子喊道:“青…总管。”
还是这么熟悉的称呼。
络青衣轻轻一笑,抬步走了过去,面色镇定的看着墨泓,点头道:“皇上。”
墨泓笑了笑,另一只手抬起,对络青衣伸了过去。
也许这是每个人在最后的顿悟,墨泓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一在阻拦墨彧轩的自由?为什么要破坏他们两个人生活,两个人的幸福?
络青衣看着墨泓伸过来的手没有动,墨彧轩侧过头看着络青衣,墨盵嘢也看向络青衣,她还是没动。
络青衣弯唇笑着:“父皇,您这是都想明白了?”
墨泓红着眼睛点头,一代帝王,一旦卸下所有光芒,就与普通人无异,他也渴望络青衣能原谅他曾经所做的那一切。
“那好,我也想明白了。”络青衣握住墨泓的手,墨泓笑着流泪,握着她的手晃了晃,其中的感情或许只有络青衣知道。
这一刻,络青衣想到眠月昊天,心底渐渐有些释然。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最该原谅也最该包容的是老人。
不然,终有一日会懊悔,但到那时,心里的愧疚与罪恶感将跟随一辈子。
“父皇!”墨盵嘢见墨泓缓缓闭上眼睛,络青衣也感觉到握着她手的这个老人渐渐松开五指,她立即从空间内拿出一粒金色的丹药放进墨泓嘴里。
“这是…”墨盵嘢看着她利索的拿出丹药就给墨泓吃了进去,他还没来得及阻止,丹药就已经在墨泓口中融化。
“小青衣。”墨彧轩知道这是什么,他满目惊诧的看着络青衣,呆呆的问:“九转还魂丹?”
九转还魂丹?!
墨盵嘢像是被一道雷劈中,这丹药他知道,也听说过,据说普天下没人能炼制出九转还魂丹,络青衣…又是怎么得到的?
“是啊。”络青衣松了口气,她从墨泓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回,两只手负立身后,浅浅笑着:“之前我还在宫里当太监的时候炼制了两粒,一粒给了无妙,还有一粒我一直留着,于是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炼丹……?”墨盵嘢更惊讶,络青衣是炼丹师?这个身份他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
“嗯?你要把我抓起来么?”络青衣笑嘻嘻的看着墨盵嘢,“不过我刚救了皇上,你该不会将我抓起来吧。”
墨彧轩忽然一笑,放下墨泓的手,温柔的凝视着她,懒声道:“怪不得爷觉得你过于镇定,原来是早就有备无患,刚才你是故意说那些话,好让爷和父皇缓和父子之情,再在父皇支撑不住的时候拿出九转还魂丹。小青衣,爷竟然被你摆了一道!”
络青衣讪笑了两声,扑进墨彧轩怀里,唔了一声,从他怀中抬头,展颜笑着:“被我摆了一道你很有意见?”
墨彧轩挑高了一道眉,低下头想在她唇边落下轻吻,却听见上官赤炎慌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父皇!”
这么快就来了?
果然还是墨彧轩派的人有速度!
络青衣将墨彧轩推开,示意他留在这里,自己则缓步走了出去。
络青衣与跑来的上官赤炎擦身而过,络青衣看着上官赤炎跪在墨泓床前哭得悲切,而周围两位容颜俊美的男子似乎都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她勾了勾唇,抬步走了出去。
“你是谁?”夏侯月就站在宫殿外,她看见从墨泓寝宫里走出的美貌女子,皱着眉疑惑问道。
络青衣站在夏侯月身前,幽幽一笑,“夏侯公主,半年未见,您怎么把奴才忘了呢?”
夏侯月眉头皱的更深,这人叫她夏侯公主,又自称奴才,是……
眼眸渐渐睁大,夏侯月指着她,高声道:“你是络青衣?”
“想起来了?”络青衣笑着点头,指了指一个方向,“走吧,我们去那里聊聊。”
夏侯月点了点头,好似盈满秋水的双瞳内划过一抹困惑,转步跟在络青衣身后去了碧波亭。
……
静王府
自凌圣初看见百里梦樱的肉身化作一堆白骨后,便带着百里梦樱去了客栈居住,两人都没提坞芷玉的事情,也没和静王爷解释半句话。
外面响起敲门声,小厮在门口说着:“凌公子,静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凌圣初站在窗前没有出声,也未曾移动脚步,内室的百里梦樱已经睡熟了,她并没有听见敲门声。
“凌公子?”门外的小厮加大了音量,使得凌圣初蹙起眉头,面露不耐的走了出去。
“凌公子。”小厮一看见凌圣初开门走出,立即退了几步,高兴的低下头,又说:“静王爷邀您去府中走一趟。”
“是有何事?”清淡的嗓音飘落,带有一丝不悦。
“王爷说,是为了梦樱郡主下葬一事。”
下葬?这两个字刺痛了凌圣初的心,他抿了抿唇,对那小厮道:“我明日便去。”
“可静王爷邀您今日……”小厮很是为难,这都过去了好几日,梦樱郡主下葬的事情怎么还能等?
凌圣初不予理会,反而转身走了进去,他将门轻轻关上,缓步走近内室。
小厮站在门口一筹莫展,这要怎么回话?凌公子可算是答应了,但还要往后拖一日…。
百里梦樱从床上坐起来,她将被子推开,穿鞋下地,就看见凌圣初走了进来。
“吵醒你了?”
“没有,我睡醒了。”百里梦樱揉着红通通的眼睛,她看向凌圣初,问道:“王府那边有什么情况?”
凌圣初据实以告,“他们说今日下葬。”
“今日?”百里梦樱咋舌,“那我们走吧。”
凌圣初握住百里梦樱的手腕,清冷的眼眸直视她没有表情的小脸,低声道:“也可以明日再去。”
“再拖下去也是这个结果,反正你也不嫌弃我,大不了我一辈子都做神兽,反正又坞芷玉在,我还是能变成人身,只是不能恢复以前的样子罢了。”
凌圣初知道百里梦樱说这话的时候有多难受。如果急于让梦樱变成人身,早在拿到坞芷玉的时候他们就会有所动作,但他们一直没动,就是想让百里梦樱恢复从前的模样,不能变回从前也就意味着她将不是百里梦樱,也许她要叫一辈子的媚香,一辈子都不能恢复百里梦樱这个身份。
“走吧,别在拖了。”百里梦樱反握住凌圣初的手,拉着他走出房间。
门口的小厮还没走,他看见凌圣初走了出来,高兴的开口:“凌公子,您可是现在就……”
“领路。”凌圣初被百里梦樱拽出来,他波澜不惊的扫了眼那个小厮,小厮连忙弯下腰,领着两人走到静王府。
百里梦樱站在静王府门前,差点又哭了出来,好歹她也在这里生活了十数年,对这里的感情很深,就算她嫁给凌圣初不会回家,但不回家和没有家的意义不一样。
“王爷,凌公子来了!”小厮带着凌圣初和百里梦樱一路走进内堂,内堂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堂中央摆放着那口冰玉椁,里面堆积着百里梦樱肉身化为的白骨。
静王爷立即从椅中站起来,他看着缓步走来的百里梦樱,脸上还带着三分欣喜,但当他看见跟随凌圣初走来的百里梦樱时,面色蓦地冷了下去,看来媚香并没将他那天的话放在心上。
“凌公子。”静王爷起身相迎,“本王想在今日给梦樱下葬,您看……”
“就依王爷所言。”凌圣初淡淡的落下一句话,他瞥了眼冰玉椁中的白骨,不由得握紧百里梦樱的手心。
静王爷赶紧对一旁的下人们摆手,“将冰玉椁抬起来,都小心着点!”
“王爷,为何厅堂里外未挂白绸?”凌圣初扫了眼内堂,眸色渐暗。
这都过去了几日,静王府内根本没传出一点有关百里梦樱的消息,在他来的时候也没看见门口有挂白灯笼以及白绸,走进内堂,就没有了,这不禁令凌圣初冷笑一声,父亲就是这么当的么?只在乎那一个女儿?
静王爷脸上的笑意一僵,呵呵的干笑着,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百里梦容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百里梦樱见百里梦容的眼眶也有些红,她低下头,没再继续看。
“凌公子。”百里梦容眼眶虽红,可她面色极好,好像这半年里她并没有在复发任何状况。
凌圣初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梦容郡主的气色不错,想来多年旧疾也大好了?”
百里梦容脸上的微笑同样一僵,她看向静王爷,静王爷给她使了个眼色,百里梦容柔声道:“大概是这半年调养的好,梦容的旧疾在未发作。”
凌圣初没有回答,他是一名医者,也是一名极品炼丹师!他很清楚百里梦容的身体状况,所以他不信百里梦容的话,可是,他并不想揭穿。
“抬走!”静王爷对那些下人指挥,小厮们抬着冰玉椁就走了出去,百里梦容诧异地问:“父王,可是要在今日给姐姐下葬?”
“嗯。”静王爷沉声应道,先跟着那些小厮们走出去了。
百里梦容看了凌圣初一眼,便跟在静王爷身后走出。
只是,凌圣初发现静王爷吩咐下人们将百里梦樱的棺椁从王府侧门抬走,他无端冷笑,冷声道:“静王爷,莫非梦樱的死还让你见不得人?”
静王爷尴尬的回应,“梦樱沉睡多年,雲晖国已经没多少人还能记得本王有这个女儿,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本王怕他们误以为…死的人是梦容。”
“哦?”凌圣初凉薄的挑起声线,冷淡的睨了静王爷一眼,语带讥讽,“您还真是位好父亲!”
静王爷红着脸低下头,百里梦容就在他身边扶着他的手臂,百里梦容听后也噤了声。
百里梦樱一直没说话,她紧紧的咬着唇,手中握着从绝色赌坊买来的解语花,眸底划过一抹坚决。
到了地方后,下人们将百里梦樱的棺椁放进早就挖好的土坑之内,凌圣初见那土坑凹凸不平有些泥泞,精致的唇角一点点挽起,淡然的清眸内划过一抹冷光。
“凌公子,梦樱的棺椁已经下葬,本王可否邀请您去府上小住几日?”待下人将土填平,静王爷这才转身,对着凌圣初讨好的笑道。
“王爷不必劳心,我明日便会启程返回雪月。”凌圣初察觉到百里梦樱的不对劲,便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凌公子,你……”百里梦容转过头就看见这一幕,她面色惊变,“媚香是头神兽,你这是……”
凌圣初从来不说客套话,索性当着他们的面直言,“诚如你所见。”
“这…”静王爷的脸色也极差,沉声怒道:“凌公子,本王敬重您公子之名,您这是戏耍本王不成?梦樱才刚下葬,你就当着她的面和一头畜生如此……你这样做对得起梦樱的一颗痴心吗?”
畜生?
百里梦樱无力的扯了扯唇,即便父王不知道她就是百里梦樱,也不能骂她是一头畜生吧?
他可想过,他现在所做的种种有多令她伤心!
“望王爷收回刚才的话,若我怀里的女人是畜生,那么,有人便是畜生不如。”凌圣初没当着络青衣的骂人,却不代表他不会骂人,他一旦骂起人来,络青衣都不一定是对手。
“你!”静王爷气急了,他听出话中之意,便指着凌圣初,气的手指都在发颤。
“凌公子,梦樱虽不在了,可是还有梦容,你这么做,可有为梦容着想过?”
凌圣初讽刺的笑了笑,他挑眉,冷淡道:“静王爷,别忘了你也是当着梦樱的面!”
“我…”静王爷被他说得没有话可以反驳,他看见百里梦容已经哭了出来,心里很是不忍,便硬着头皮继续说:“就算你不想要梦容,也不能要这头畜生!”
啪——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能想到,凌圣初会亲自打静王爷一巴掌!凌圣初是谁?守护人界的异能者,天下第一公子,雪月丞相府的大公子。可静王爷又是谁?他是忘赟国皇帝的亲弟弟!凌圣初打了静王爷一巴掌,这是……天要大乱了吗?
凌圣初也真下的去手!
“静王爷,我刚才让您收回这句话,是您不听劝!”凌圣初先发制人,声音清清冷冷,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就算打了人也宛若谪仙般淡漠出尘。
百里梦樱彻底愣住了,圣初打了父王?这是她不曾想到的!但怔楞过后是难言的复杂心情。
百里梦容惊得不会动了,就连眼角的泪珠也似乎静止停顿没有滴落,凌圣初为了媚香打了静王爷?他…他怎么敢这么做!
“凌圣初!别以为你是天下第一公子,别以为你守护了人界,本王就不敢动你!”静王爷反应过来后,脸上还有一道鲜明的指痕,他厉声开口,眼底怒气蒸腾。
“这一巴掌,是为了梦樱打的。”凌圣初冷勾起唇,“一,你吩咐下人抬着梦樱的棺椁走侧门是对梦樱的极不尊重!二,你将梦樱葬在这样一个荒芜的地方是对梦樱的极不关心!三,你葬的简陋是对梦樱的极不关爱!四……”
凌圣初一口气说了六条,说得静王爷愣愣的站在原地,等凌圣初离开,他还一副愣神的模样。
“父王。”百里梦容走了上来,连唤了几声才使静王爷回神。
静王爷看着百里梦容,眸色渐渐冷凝下去,转头看向凌圣初离去的背影,面上再次泛着怒气,对百里梦容道:“我们走!”
百里梦容跟在静王爷身后,眸带狠厉的回过头扫了眼那一处土柸,嘴角逐渐上扬。
百里梦樱被凌圣初带走,两人走到一块石头前停下,百里梦樱拿出一直握着的解语花,低低笑道:“圣初,你是不是猜出什么来了?”
凌圣初抿唇,清淡的眸光落在那株解语花上,神色微动,道:“这就是你买解语花的原因?”
“是。”百里梦樱点头,语气极为生硬,“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从她魂魄移到这匹苍狼身上时,她就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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