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一晃而过,开元府太守司马怀已被押解进京,关在刑部大牢中。
然而无论如何审问用刑,司马怀拒不承认和刘赟等人有勾结,更不承认书信是他写的,案情一时陷入僵局。
开元府的赈灾却不可耽误,赈灾款和赈灾粮已在五日前全部由紧急赶往开元。
乾元帝在裴祝和百里九云两人的治疗下,已经苏醒,只是还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字眼,但总算是好的预兆,朝中百官心中稍安。
就在乾元帝苏醒的第三日早朝上,成国侯突然对初曦发难。
手中拿着两封书信,质问初曦里通卖国之罪。
此言一出,举朝哗然,震惊的看着那道挺直清卓的身影。
少女气质如莲,纯净稳重,面色从容,缓缓一笑,“摄政王可是证据确凿了?”
成国侯冷冷的看着她,“这是张尚书和西梁国后宫贵妃的通信,里面许多问及国政,张尚书作何解释?”
初曦目中清寒如雪,勾唇道,“那摄政王可有我的回信?”
成国侯冷目瞟过,沉声道,“若无互通,西梁贵妃怎会一再来信?听说这位上官贵妃去年出使我大夏时便主在张大人府上,和张大人来往密切,还曾和张大人一同前往允州赈灾,参与我大夏国事,实在令人生疑。”
初曦耸肩,“若无端猜测、证据不足也可定罪,下官无话可说!”
“那张尚书便是承认了?”成果侯武将出身,年过半百依旧气势凛然,低喝出声。
不待初曦说话,江正突然出列,“下官绝不相信张尚书会通敌,下官要求看一看书信。”
成国侯将信递过去,“江大人尽管看就是。”
两封书信分别是去年五月和九月发来的,信封上的驿馆行迹是从西梁而来,书信的落款是上官南,而上官南如今已经是西梁帝的后妃。
信纸上寥寥几行字,的确是问大夏的内情国事。
江正打开信纸时,初曦扫了一眼,眉头微皱,也确实是上官南的字迹。
“只有对方的手信,没有张大人的回信,通敌卖国的罪名是不是太武断了些。”江正不屑的扫了一眼,冷声道。
“如今皇上病重,大夏处非常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大意,这书信不止本王看过,陵王殿下和左相大人也都已经看了,经过商议,决定先将张大人撤职查办,待事情查清楚之后,再做论处,张大人觉得如何?”成国侯淡声问道。
江正愤慨不已,“张大人曾经上阵抵御东渊侵略,守卫玉溪,战功赫赫,入朝后推行科举,允州赈灾,一人平息瓦固之乱,哪一件不是有功于朝廷,如今却以两张莫须有的薄纸,便判定张大人里通卖国,下官想问,如果皇上在,可会同意?”
他声音铿锵有力,字字含怒,句句质问,大殿中众臣缄默,一时间鸦雀无声。
陵王突然转身,轻笑一声,“本王也相信张大人是清白的,只是如摄政王所言,非常时期须行严政,只能委屈一下张大人,只待查明真相后,再请张大人还朝,本王也以性命为担保为张大人实行特赦,不会对大人禁足。”
江正刚要上前再和陵王理论,却被初曦伸臂揽住,少女依旧淡定从容,“摄政王和陵王殿下都已经做了决定,下官服从便是。”
成国侯沉目在大殿内一扫,“还有哪位大人有异议?”
大殿之中想要为初曦辩解的江正被初曦拦下,夏恒之不在,景州冷眸旁观,元祐默然不语,其他众人均垂眼噤声。
成国侯眼中滑过一抹得意,面上依旧不漏声色,沉声道,“既然如此,便这样定了,散朝!”
宫玄一直不出现,如今连初曦也丢了官职,陵王一党势气与日俱增,众人心中惴惴不安,私下开始胡乱揣测。
江正和初曦并肩出了正乾殿,轻叹一声,江正回头看了看正乾殿上面的金字匾额,皱眉道,“这朝中是越发乌烟瘴气了,张大人难道真的就这样离开?”
五月中旬的天气,日头已渐烈,柳木成荫,花树葱荣,初曦缓缓下了青石长阶,站在一颗青柏树下转身,笑靥如花,“江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待我归来那日,便是朝政清明之时。”
江正看着少女微怔,刚直的眉宇间愁绪散去,淡淡一笑,“好,下官等着大人早日还朝!”
仪元殿中,左相刚一进殿,便见娴贵妃旁边的近侍高公公侯在那里,似已等了多时,躬身道,“左相大人,贵妃娘娘有请!”
娴贵妃这几日一直在养心殿侍奉乾元帝,召见左相也在偏殿中。
高公公引了左相入殿等候,一盏茶的功夫,娴贵妃才一身华丽宫装款款而来,轻声笑道,“方才服侍皇上吃药,让左相大人久等了!”
左相忙起身,“不敢,不知贵妃娘娘找老臣何事?”
“左相大人坐,不必多礼!”
“是,谢贵妃娘娘!”左相刚一坐下,立刻有宫女端了茶上来。
娴贵妃坐在上首的红木雕龙木椅上,端着宫女送上来的茶盏,轻扣茶盖,氤氲的雾气中,描绘精致的眼尾一挑,笑问道,“最近怎么没见芷儿入宫?”
鱼雍不动声色的有礼回道,“陵王殿下托人送给小女一本琴谱,小女正在家中日夜练习。”
娴贵妃勾唇一笑,“芷儿琴技殷都第一,竟还如此用功,果然是左相府上才能教习出来的女儿。”
“娘娘缪赞了!”
娴贵妃淡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微微叹道,“说起来,湛儿对芷儿小姐一直非常用心,甚至到现在不肯娶正妃,可惜,芷儿心里装的是太子殿下,是我们湛儿没有那个福分。”
鱼雍连忙起身,“老臣惶恐,太子殿下与吏部右尚书的事举朝皆知,小女早已不作妄想,只是陵王殿下身份高贵,文韬武略,岂是小女能高攀的?”
“不瞒左相大人,本宫对芷儿也是喜欢的紧,芷儿若是有意,你我两家结为亲家,岂不是皆大欢喜?”
鱼雍缓缓一笑,“娘娘厚爱,小女岂会不识抬举,况且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嫁给陵王殿下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
“那如此便说定了,等皇上身体稍微好些,本宫便让湛儿派人去相府提亲。”
“哦?”鱼雍微讶一声,看了看四周,见宫侍都站在远处,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敢问娘娘一句,皇上身体如何?”
娴贵妃轻叹一声,道,“恐怕以后这朝中之事都要依仗摄政王和几位大臣了!”
鱼相了然,面上却不漏分毫,带了几分沉重的道,“老臣必当竭尽全力辅佐摄政王和陵王殿下,亲事方面老臣回去便准备,恭候殿下!”
“左相大人辛苦!”
两人说定,鱼相退出养心殿,老谋深算的眼中精光一闪,负手缓缓向着宫外走去。
初曦回到别苑时,见沈烟轻和李南泠都站在门外,见她回来,面上均是掩饰不去的担忧,看样子已经知道初曦被撤职的事。
初曦走过来,双臂揽在两人肩上,展颜笑道,“干嘛都这副表情,我是丢了官又不是丢了命!”
“不许胡说!”沈烟轻低嗔一声。
“说真的,不用上朝了正好每天可以陪着你们!”初曦继续笑的没心没肺。
“曦儿如何打算?”李南泠皱着一双柳烟眉问道。
初曦眨着一双明眸,神态飞扬的道,“弃政从商,做个百万富翁,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见她如此,沈烟轻两人也放松下来,互视一眼,掩唇轻笑,还好,这还是她们的曦儿。
李南泠突然自初曦的肩膀下撤出身来,敛去了唇角的淡笑,低声道,“曦儿,公子来了!”
夏恒之坐在湖上的凉亭中,一身绛紫色官服还未换下,衣袂被湖风吹起,如霞云铺展在水面上,潋滟生波。
闻声淡淡回头,一双狭长的凤眸慵懒的斜过来,精雕细琢的面容上带着三分浅笑,比旁边的含露桃花更美更艳,声音低沉悦耳,
“听到消息后,我从宫里匆匆赶来,可坐在这里,方想起,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安慰师妹的。或者,我更希望师妹脱了那一身官服,轻松自在,哪一日我若回天洹城,便将你一起劫了去,做一对神仙眷侣。”
初曦撇嘴一笑,走过去坐在夏恒之对面,双膝曲起,手掌拖着一张白皙如莲的素颜,眸子一转,思忖道,“师兄,我还没问过你,若真到了那一日,你是站在你父亲那一方,还是站在宫玄这里?”
夏恒之勾了勾唇,姿态优雅,漫不经心的道,“谁也不帮,我只是我自己。”
初曦点头,“师兄一向是聪明人。”
“师妹呢,若有一日我和宫玄敌对,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的把剑指向我?”夏恒之抿唇看着初曦。
初曦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者她心里也没有答案。
夏恒之轻笑一声,倾身上前,深深的看着她,“师妹能犹豫,我便已经很满足了!”
两人离的极近,几乎是呼吸相闻,甚至可以在对方的眸子中看到自己,不待初曦后退,夏恒之霍然起身,淡声道,“只是想来见师妹一面,宫里有事,我先回去了,这几日师妹好好休息。”
说罢不等初曦回应,抬步便走,欣长的身姿出了长亭,渐渐隐入一片花树新柳之中。
初曦吹了口气,伸长了腿,向后靠在亭柱上,静静的看着湖面连连荷叶下,锦鲤畅快恣意的嬉戏。
夜里,左相府
鱼芷跪在书房外,一向娴静的面容今日悲戚哀伤,眼中却满是决绝。
隔着一道门,里面隐隐传来争吵声,似还有女人的啼哭声,
“你一向心疼芷儿,这次却又是为何,她心中有太子殿下,你何必逼迫她?”
“砰!”的一声,鱼雍将桌案上的茶盏推到地上,低喝道,“妇人之见!楣儿如此,如今芷儿又如此,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我不懂你那些,我只知道芷儿已经跪了一个时辰,她要是有个好歹,你连女儿都没了!”鱼夫人坐在罗汉椅上,手执绢帕,一边抹泪,一边哭道。
鱼雍负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脸的气急败坏,“都是被你惯的不成样子!”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鱼芷走了进来,再次跪下,平静的道,“和母亲没有关系,是女儿自己不愿意,父亲骂我也好罚我也好,女儿不敢有怨言,但是,决不会嫁给陵王!”
鱼雍深吸了口气,转头对着鱼夫人道,“哭的我心烦,你先出去,我和芷儿说几句话!”
鱼夫人起身,安抚的看了鱼芷一眼,才拭泪出了门。
房门顿时安静下来,鱼雍也不喊鱼芷起身,负手站在窗前,淡声道,“芷儿,不要怪为父狠心,太子殿下耽误了你这么多年,如今又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不清不楚,为父替你委屈。”
鱼芷抬头刚要回话,就见鱼雍抬了抬手,继续道,“这些年为父如何对你,你心里最清楚不过,我的女儿让人如此轻谩,为父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何况,大夏的天要变了,皇上一病不起,朝政被摄政王把持,太子那一党的老臣连遭贬黜,今日就连那个被太子一直捧着的吏部女尚书都被革职了,可见太子宫玄果真无力应对了!”
“论兵权,太子只有五万黑骑卫,虽然勇猛,却怎敌成国侯的三十万漠北军,另外玉溪的穆老将军也曾是成国侯的属下,若真是有政变,也必然是支持陵王的。景州手中有军权,如今看样子也在观望,其他各地驻守兵马在皇上手中,如今皇上不醒,谁也动不了,你说,这大夏会是谁的?”
“不!”鱼芷摇头,“太子殿下惊才绝艳,运筹帷幄,从未失算,不会输的!”
鱼相冷嗤一声,“你是被他迷了心智!”
“难道父亲不是被权利迷了心智,背叛殿下,才至太子殿下陷入如此困境。”鱼芷静雅明透的眸子痛心的看着鱼雍,淡声质问。
“你!”鱼雍霍然回首,愤然的看向鱼芷,愤愤的一拂袖,转头看向窗外。
烛灯爆了一声响,两人一个站一个跪,静默不语,良久,鱼相沉叹了一声,“芷儿,为父老了,不能不为你和你长兄筹划,此事已定,无需再议,你且去准备吧,这段时间就不要出门了!”
这是将她禁足?
鱼芷还想在辩驳,抬头却见窗外的朦胧的灯火照进来,鱼相隐在暗影的身体微微弯曲,头上竟不知何时已有了白发。
父亲果然老了!
鱼芷突然觉得有些无力,缓缓起身,行了一礼,轻步退了出去。
夜里的凉风吹散了一日的燥热,也吹不散女子心头的愁云。
鱼芷在林荫幽径上慢行,昏暗的光线下,眸中微光闪烁不定,似乎一切错位的事情都是因为那个小璃,从她出现开始,所有的事和人都脱离了最初的轨迹,若不是小璃,也许她已经嫁入东宫,父亲又怎会背叛太子殿下?
她没有时间了,要尽快联络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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