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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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州是个不会下雪的城市,即使破天荒有固体水分落下,也会在顷刻间融化。而沈阳这个北方城市却不同,冬天的雪如饭桌上的酒那么平常。

    一场预料中的雪,还算大,同事们是这么说的。雪片在大风中倾斜,一层一层地叠起来,晶莹,柔软。曾听过一句很流行的话:飘落的雪花很美,但一落到地上便什么都不是了。看来这种残留的凄美只适合在我们南方流传,这儿的雪落地后不化,至少暂时不化。

    把手升到窗外接了一掌的雪花,便开始慢慢地欣赏这只在电视上远远看过,却被无数人描述了无数次的小东西。六边形?不觉得。冷得刺骨?也没觉得。轻轻吹一口气,小小的雪花便像极细的沙尘般,飘飞起来再落下,然后在有暖气的房间里消失。突然觉得,这小雪花竟与我印象中的不一样,到底是哪不一样呢?是它的不化?还是它的不粘?我说不清,也许就像没见过精灵的人见了精灵以后,只知道那是精灵,却又和自己想象中的精灵不同那样,有一种失落。印象中的东西总是比捏在你手中的要完美,这大概就是人们为什么要创造出偶像去膜拜的原因。每个人的精神都是需要寄托的,而你所能寄托的却必须是一种幻觉。

    不过话说回来,在刚见到雪花的时候,我是有点兴奋的,不管其是否与我印象中的一样。坐在窗头,隔着那层熟悉的玻璃罩看了一夜陌生的雪。没觉得乏味,也没多大的兴致,只是不想睡。呆呆地坐着看窗外,没有伤感,也没有喜悦,兴奋的感觉如南方的雪,在落地之后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我只是想看看我没见过的场景,以履行出来见见世面的诺言。

    风终于在我倒下之前累了,挂在秃兀的枝头歇了口气。摸黑溜了出来,站在很厚并且酥软的积雪上,好象若有所思,却又不知道自己要干嘛。轻轻踢起一滩雪,眼看着一堆小冰粒散开,越变越细,直至最后消失。我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负罪感,似乎是我破坏了大自然的杰作,是我在全世界醒来前偷偷干了件见不得人的事,像是把沉淀下来的的往事重新翻起,然后被风一吹就散了,迎面袭来。很恐惧地打了个冷颤,匆忙扔掉罪恶的烟头,想早点借着黑暗遁去,却又不情愿地看到丢下的烟头在雪堆上往下沉,一直往下沉,然后就熄灭了,像堕落的感觉。

    堕落是件很容易的事。不知道堕落的真正定义是什么,只是觉得心理上沉沦要比积极容易很多,所以佛家有云:成佛一世,入魔一念。小时候看过的漫画书上都说,你要是违背了神的旨意,与其教诲相悖的话,你就是堕落了,也就是入魔了。通常这种时候,你的功力便会大大提升,但你终究不是正道,最后仍要受到神的惩罚,惨淡收场。相惜的友人说我曾有一段时间堕落过,那么我便应了这句缄言,最后我受到了惩罚,并且需要一生去忏悔。

    离开温州是我愿意接受的惩罚。如果惩罚的开始是堕落的结束,那么现在该是个平静的过程。

    平静是一种很空虚的感觉。我很庆幸北方的寒冷让我拥有了这种不曾在南方的炎热城市里所能体验的感觉。曾经有一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隔离在传染病医院的观察病房,没有带任何可供消磨时间的东西。那个时候我是平静的,眼里只有洗得发黄的空白。另外,记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也是平静的。

    给diana写了封信,署名仍然是狼客剑心。

    “我喜欢巴西,并不因为它的咖啡。某某咖啡或许只是一些对咖啡比较钟情的人所刻意强加的。我一直不认为巴西咖啡的原产地真正在巴西。但我还是那么喜欢巴西。或许你还记得,我也是那么钟情于足球,尽管我永不可能再与它共舞。但儿时的梦想及向往的地方会一辈子留在心中,儿时的观念往往固执得让人同情。

    我喜欢南美所给我的感觉——自由而狂野。这是所有男儿与生俱来却不能永远表现的豪放。我神往那里的森林,草原,桑巴舞和女人。

    看到卡福举起大力神杯时的壮观吗?我完全陶醉在那里,我妒忌得快要死去。那是我这一生最奢望的一幕。我的心脏狂乱地跳着,我只希望走进那块草地。我很能理解跳进场地而被警察殴打驱逐出去的球迷。如果我能够,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一跃。可惜那时的我只能点起一支烟,喝下眼前的酒。我很难过,没有朋友在我身边陪我庆祝或者感慨,我只能习惯性地发呆。很久没有朋友在我的生活里出现,很久没有尝试在人群中跳跃了。我和每个人一样,有过去的记忆。一个人拥有一切的时候不那么容易被人忘记,而失去一切的时候,却不会有人记得,只有他自己会想起自己的辉煌,并痛苦地回忆着。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自己的苦楚或悲哀,没有真正快乐的人也没有永远快乐的人。我同样只是个很平凡的人,我和你都会很从容地接受我的平凡。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是坚强的,只因为那时你是软弱的。你的软弱必须要有个坚强的人来引领,所以,很荣幸,我通常都很坚强。但坚强的人往往都有个晦涩的灵魂,它挣扎着,呻吟着。坚强的人最累,是因为坚强的人不能生活得和自己的灵魂一样卑微,他们必须要用坚定的步伐来支撑自己灵魂的懦弱。坚强的人不允许自己的现实和灵魂一样低贱,所以他们努力地背叛着自己的灵魂,所以他们很累。

    很幸运,你也是个坚强的人,所以你在很努力地说服自己的灵魂要像你的思想一样坚强。你用身体和心理的疲惫来掩饰灵魂的伤害。你很累,我知道。有个成语叫“一木难支”,告诉我,现在有多少信念成为你灵魂的支柱?家庭和事业?父母与责任?一个人的生活可以有很多部分组成的,影响你性格和命运的因素有很多。那就是说,没有什么东西必须是一个人的全部。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哪种东西是唯一的。就像你的爱情,你一直为它付出很多,一直期待着,当它颓倒时你是什么感觉?我想说的只是希望你别把所有的精神都寄托在一样东西上,聪明的赌徒是不会孤注一掷的。相信你能想象一种现象吧,一些人把自己的一生付诸在一个事业上,但无论成功与否,回过头时,失去的总很多,或许比得到的更多。更可悲的是一无所获的人,比如你的爱情。


    你想做一只骄傲冷漠的天鹅,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你的浅意识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目光,对吗?躺在床上,脱guang衣服,赤裸裸地和自己对话,勇敢地把所有龌鹾的念头都摆出来,这个时候你将是平静而且是真实的。放弃一个人并不是为了要容纳另外的人,而是要给自己留一个只关心自己的的空间。没有爱情人可以活着,天鹅也一样。平静地对待周围每一个人才是真正的高贵。

    如果你真的撞上了自己的爱情,非如此不可,那你就不要犹豫,即使错了,也是值得的,这是爱情的代价。如果你犹豫,说明你考虑了很多爱情之外的因素。在我们这个年龄,凡是需要犹豫的爱情,我都会劝你放弃,除非利益是触手可及的。

    我只是你很暂时的一个寄托。这让我想起一些电台的主持人,很多个夜晚,在网络的空虚之外,我会听听八卦频道的广播。一些同样孤独的灵魂在入夜时分打进电话,诉说自己的哀伤。这个办法其实挺好,你在说,也在听;有人听到,有人给你安慰,但并不知道你是谁。尽管我也有哀伤,我也会寂寞,但我绝不会去打那个电话,因为我是个习惯等待的人,我不会自己去寻找。所以我会静静地听,时间为一支烟的长度。而现在,我就是那个电台的主持人,在接听你的电话。我很感谢你的信任,同时也愿付出我对生活的理解。

    我在这个有网吧的小镇还会待上几天,此刻的宁静是以往我所没有拥有过的。离开一个地方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如同摆脱一种心情,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将去哪里……”

    沈阳的夜晚,失眠和寒冷给我带来平静,平静得没有一点yu望。躺在床上很频繁地抽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也不敢把烟头往地上弹,害怕打搅到其他好象已经熟睡的人的平静。尽管如此,仍会听到他们不断翻身蒙被的声音。感觉有点无奈。

    除了哥,从来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生活过。来的时候生活阅历丰富的人就告戒过我,群居生活就是互相忍耐的过程。他们忍耐着我,我也在忍耐着他们。所幸,我和他们的相处还算平静,没有激烈的争论也不会询问彼此的悲哀。偶尔会谈论女人。他们的表情一如继往的真诚,对过去的或以后的女人都会有很朴质的向往,仿佛每一个邂逅的女人都可以托付终生,每一个他们许下的承诺都可以兑现。而当他们论及我时却总是一脸坏笑,因为我跟他们说,女伴是可以轻易更换的,所以他们喜欢在我身上表现出对女人更多的渴望。在我身上,他们任何龌鹾的想象都会变得合理而不需要掩饰。我不置可否,对街头过往的打扮时髦的女性打声口哨以示我的不屑。

    在北方过第一个圣诞节。报社组织大家开联欢会。而此刻,我觉得我需要的是一种宁静,而不是这种很有压迫感的喧闹。于是便在中途退场,想一个人去见识一下这个北方大城市的节日气氛。

    很高兴那天下着大雪。这与我印象中的圣诞节相当吻合。

    饶有兴致地坐上公交车,开始廉价地浏览城市。不觉得这里的圣诞节与我以前所见过的有太大区别,无非是广告商们借着这个机会大肆渲染,把优惠酬宾的字眼贴得满城都是。可能是因为寒冷的缘故吧,街上的行人要比想象中的少,而南方城市的这个时候应该相当拥挤。不过仍然可以看到很多年轻的男女在大街上相互依偎。很佩服他们对节日的尊重,或许我对于浪漫的欣喜已经退化,至少现在若让我离开温暖的车厢是需要勇气的。

    令我产生勇气的是一个结冰的人工湖,有人在上面滑冰。我没有滑过真冰,即使滑旱冰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勇气让我租来冰鞋开始笨拙地在冰上行走,然后摔倒。接下去的几个小时是在我的摔倒与爬起中度过的,引起旁边观看的小姑娘阵阵欢笑。不过我可以确定那时我是快乐的。

    整个湖面都漆黑一片,应该只剩我一个人了,连租冰鞋的地方也已经打烊。脸上有汗流出,便在地上捧起一团雪,抹在脸上,不觉得凉,只是觉得有点累了。于是便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程,并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有朋友从温州给我打来电话,传递着他和情人此刻相拥的快乐。突然觉得有点同情他依然还在玩感情游戏。

    车里只有我一个乘客。运动过后的平静有点空虚,刚才的快乐随着脸上的汗水混杂雪水风干,使皮肤僵硬,动一下就疼。车窗上全是水汽,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观。把手掌使劲张到最大,用力印在窗上,便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自己的手,其实它有很多特点。我的手大得有点怪,又细又长,张开来像蜘蛛似的,可惜我却连篮球都抓不住。很小的时候,就有艺校的老师看上我的手,称其天生是弹钢琴的,愿意免费教我,可惜学了段时间后,我终究是坐不住的,便放弃了。可能我的手不该是轻柔的,而是刚健的。这两只手的握力相当大,任东北大汉有多彪悍,在其钳制下也会变得可爱。可又有谁知道曾经我的手在别人手中被蹂躏的痛楚?也是很小的时候,我很倔强,某次被某“大人”握住我的小手企图让我屈服,可我就是死不喊痛。其人大惊,啧啧称奇,并四处宣扬我的手不怕痛,结果招致更多欺软怕硬的人前来跃跃欲试。每次我都是咬紧牙关死挺,直至群人悻悻而去,择日重来。多少次,我被捏得关节发炎,连筷子都握不住,但我就是从不喊疼。现在,终于长大了,我的手已磨练至几乎“无坚不摧”。可惜,那时那群搅事的老小子早已不知所踪。

    我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用它掐住命运的咽喉,再也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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