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希望能有一个长时间和她相处的机会,能和她有更亲密的接触。
星期天,他在寝室里听到她从他门口走过,接着听到她在外面刷衣服的声音。他也可以去洗衣服!但他心里又有点发毛,因为他并没有衣服要洗,他怕被看出他的追求。他在屋子里转圈子。他有点看不起自己,觉得全没有伏伦斯基的潇洒,只敢偷鸡摸狗,于是拿起脸盆,把一条并不需要洗的几件衣服放进去,挺直了腰,脸上带着蚁爬似的感觉,坚定不移地开门出去。
走出院落,他发现已不是她一个人在洗了,还有两个干部家属。洗衣台的位置已经占满了。他刚想转身回去,她们已经看到他,都抬起头来看他。他几乎以为别人看到了他心里的鬼,脸上蚁爬的感觉更明显了,嘴巴也好像被封了封条。他觉得像他现在这样,在她面前不要说有伏伦斯基的潇洒,简直是出丑,心里不免有点慌乱。好在他再看时,发现对着他的是三张女人脸充满着善意的笑容,不乏热情和敬重,这使他又找回了自信。
春雪花脸孔红艳艳的,好像见了他特别兴奋,说:
“您稍等好了,我马上完了。”
他举起一只手来,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他的响指在她们脸上激起了的喜乐。他说:
“我等一会儿过来好了。”
他回到寝室,很激动。特别是这个响指是他自然做出来的,事先没有设计过,这就有伏伦斯基的潇洒。他把脸凑到镜已经挂在墙上的圆镜前,见自己因为兴奋而神采奕奕。接着又把镜子摘下,举到额头上方,照出自己的整个形象。他觉得自己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称得上是美男子。
他留意着外边的动静。突然觉得他刚才说“我等一会儿来好了”,无意间是在和她相约。要是她有心,她就会在那里等他。果然,他听到两位家属分别离去的告别声后,“马上完了”的她还在洗。
他掇起脸盆,开门,吹着口哨,潇洒自然地走去。她见他过去,喜形于色,脸上起了一阵红晕,说:
“你来洗了?”
“难道只有你们可以洗?” 他调侃说。
“你们男的洗衣服总是不干净,要么你放着,这点衣服我帮你洗一下。”
“不敢劳驾。你好象不是本地人?”
“我是月槛村人。”
“月槛村?!” 他惊讶。
月槛村是在公社最偏远的山区。他接着又不忘“俏皮和奉顺”,说:
“山沟里藏美女,鸡窝里头出凤凰!”
月槛村一带山高林茂,在象岭县一直是以女人漂亮闻名的,但出了这样的美人儿,还是让俞思惊讶,尤其体形上她根本看不出是砍柴斫树人的后代,同时惊讶她的口音。他接着问:
“月槛村有你这种口音?”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笑,面向他提高声音说:
“不知道了吧?”
俞思认真地说:
“其实我也没有去过月槛村,也没有和那一带的人说过话,关于月槛村,只晓得几年前那里有一个年青女人,捡到了一头牛,它膝盖下的毛全是白的,像穿着白袜子,大家都说它是一头‘白袜子’,——‘白袜子’也就是野牛的意思,因为野牛的膝盖下的毛全是白的,又名‘白袜子’。听说它身材特别高大,四肢特别粗壮,两角特别开张,头和头颈特别长,鼻梁和前额骨特别突起,眼睛特别凸出,看起来像会随时掉下来的大玉石弹子一样,尾巴也特别长,上面的毛像松针一样又密又长……”
“你知道得这么详细?” 春雪花打断说,“好像比亲眼见到还要亲眼见到!”又抬起头来,“你说起牛来头头是道!”
俞思笑笑。
他不想告诉她他从小放牛,她也许会看不起他。他说:
“听说那野牛很通人性,很和她有缘,她让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她就租给生产队耕山上的‘大寨田’,用它来挣工分,生产队还表扬她。那白袜子耕起田来像飞一样快。这些都是真的吗?”
“其实么,会有什么野牛。” 春雪花语气平和地说,“后来丢掉牛的临县的生产队的人赶来了,说牛是他们的,那女人还了牛,还把挣得的工分折成钞票还给了他们。不过那牛耕田确实不是一般的快。它也许是野牛交配生。也有人说它腿脚上的毛不过是返祖现象。你知道得这么详细?”
“我们村有个爱牛如命的男人,他得知有这样一头牛,为了配到良种,就把生产队的一头牛……”
“你们村的人?!”
“我是蒋家村人。那人把牛赶到月槛村去,央求那女人给交配,——这事你晓得不?”
“哦,好像……我不怎么清楚。”
“我是听说的,那时候我还小一点,但已经懂事了。开始总是怀不上,那人不屈不挠,每到发情期就赶去,他每趟去,我们村里人就和他开玩笑,说是他一定是和那女人对上眼了,听说那女人很漂亮,反正你们月槛村的女人都漂亮。到了第二年,那牛才终于怀上,生产的还是一头‘白袜子’!你是月槛村人,一定知道我们村的那个人。那个人后来在上河公社大名鼎鼎……”
“我不知道。”春雪花打断说。
过了好一会儿,春雪花轻声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春雪花说着,低下头去,俞思又看到她脸上掠过安娜 ? 卡列尼娜的那种不易察觉的黯然神情。
他们在一起洗了足有一个小时。并不像俞思事先想像的那样,有实质性的话。俞思事后觉得都是一些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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