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廪都。
“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那里?!到底是谁告的密?是谁?!”
三皇子府湖边的小阁楼里,三皇子面色狰狞,双目猩红,如同发狂的狮子一般,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曼罗和半夏站在角落里,二人头垂的不能再低,拼命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够了!”一道嘶哑低沉的斥责声响起,顺着那声音看去,是一名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矮小男子。
他的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小拇指那里虽然包着白布,但很明显能看出少了一大截。
三皇子显然很听他的话,被他这么一斥责,饶是他怒火攻心,也还是安静了下来。只不过那剧烈颤抖的身体包括不断抽搐的脸颊,都让人觉得他像是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
“事已至此,就算找出那告密之人又能如何?当务之急,是趁着那五万精兵还没有被剿灭立刻发起攻击,三仙姑山离廪都那么近,就算梁宣帝下令调兵过来,也赶不及。至于和咱们同样数量的禁军——”矮小男子口中溢出一抹讥笑,“不过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罢了,如何能拦得住咱们?”
“老大人说得对。”坐在矮小男子另一侧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他五官平平,但那一双眼睛却像是淬炼过无数次的宝刀一般,流露出摄人的厉光。
只是不知为何,他说话的时候怪怪的,短短的几个字,却像是一个一个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般,还带着一股子奇怪的音调。
“属下也觉得老大人说的对。”又有一名穿着黑斗篷的男子附和道,“反正迟早要和他们一战,还不如即刻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是啊!主子,都到了这一步了,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其他人也附和道。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三皇子扫了众人一眼,眉头紧紧皱起,“但这般贸然出击,咱们又有几分把握?舅舅,你觉得禁军都是一群废物,却不知自从梁景修接掌后,禁军同先前早已是截然不同。咱们一旦发起攻击,他们只要能守住廪都几天,安王便可带领十万护龙卫回来支援,到时候,咱们腹背受敌,还有活路吗?”
“哈哈,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谁知,那矮小男子听了这话却是笑了,就连另外几个斗篷男子也是面露笑意。
“你们这是何意?”三皇子登时不满的皱紧了眉头,蓦地,他心中一动,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矮小男子,“舅舅,莫非你——”
“不错。”矮小男子点了点头,“那十万护龙卫可是个大麻烦,我又岂能留着他们?你放心吧,到时候,他们绝对不会给咱们添乱!不仅如此,还有从北疆和南疆调过来的那些大军,也碍不着咱们。”
“这——”闻言,三皇子的眼中迸射出难以控制的喜悦之情,“舅舅,您,这——”
他正要说什么,却听另一名斗篷男子插话道:“还有,老大人早已命人将所有的神兵秘密运送到廪都,就算禁军早已不同往日又能如何?咱们的五万精兵加上近百号神兵,还能怕了他们?”
这话落下,三皇子的脸色早已不是用喜悦就能形容的了。
他整个人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不已,“舅舅,你,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矮小男子摆了摆手,声音倒是比先前柔和得多,“在这个世上,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更何况当年你母亲她——,因此,我自会尽全力为你准备好一切。”
“如此,主子您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吧?”又一名斗篷男子道,说着,他看了其他几名斗篷男子一眼,然后几人竟是齐齐朝着三皇子跪了下去。
“时机已然成熟,还请主子下令,我等必助主子直登大宝,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声音整齐一致,铿锵有力。
三皇子的野心早已被撩拨了起来,此时又被他们这么一激,他只觉热血沸腾,胸中有一股豪气翻滚不已,好像皇位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他只要轻轻伸出手,就能据为己有。
“好!”他大喝一声,“传令下去,让邱举他们做好准备,明日寅时,出兵!”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拖着了,想必他的那位好父皇,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快就彻底和他翻脸吧?
三仙姑山和廪都城之间,横亘着安州城和清水城。
也就是说,他手下的五万精兵若是想要攻入廪都城,势必先要攻占这两座城池中的一座。
而他早就埋下的那一颗棋子,也到了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在场诸人得令,也都兴奋不已,齐齐呼道:“主子圣明,我等在此提前恭祝主子心愿得偿,荣登大宝!”
“好!”三皇子大手一挥,“你们这就下去准备吧!”
“是。”众人应了,然后行礼齐齐退下。
唯独那矮小男子留了下来。
“舅舅,您看那批秘者什么时候动手好?是到时候和那五万精兵一起动手,还是提前行动?”三皇子走到那矮小男子的面前,小声问道。
其实,那五万精兵和不死毒人,并不是他最大的依仗。
他最大的依仗,则是很早之前就已混入廪都城中的五千多名秘者。
所谓秘者,是由江湖败类、土匪马贼组成的,这些人被江湖和官府所不容,却被那矮小男子收于麾下,一番易容调教后,进入廪都城,在城中安家生活,看上去就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别忘了,他们可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所以可想而知,他们的战斗力有多强悍。
廪都城中的兵力,除了五千护城卫外,还有五千负责守卫皇宫的禁军。虽然人数上比那群秘者多了一倍,但战斗力却是相差甚多。
这一步棋,三皇子他们埋得又深又稳,以至于宫明月和梁宣帝那般的关注三皇子府,也没能有得到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矮小男子想了想,道:“明晚寅时那五万精兵出动,想必用不了多久廪都这边就会得到消息。到时,不管是何时辰,梁宣帝都一定会宣召大臣们进宫议事。咱们就在那个时候动手!”
“舅舅所说甚是!”三皇子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想着让那五千秘者直取皇宫,同时放出神兵在城中大肆捣乱,让他们应顾不暇。等到成功攻入宫中,那些大臣们正好也在,到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错。”矮小男子点了点头,“你大可以趁机让人写下传位诏书,盖了玉玺,这样一来,你登位便是名正言顺,然后咱们将此事立刻昭告天下,之后,就算安王、镇国公主他们前来,也奈何你不得,毕竟到那时,你才是天下人人皆知的正统!”
“可是舅舅,我怕他们并不会因为一纸诏书就向我服了软。”三皇子皱眉道。
“一纸诏书不行,那就把他们的亲人家眷都抓了好了。我看这样,反正咱们三皇子府够大,索性把城中所有皇亲国戚王公贵族以及各大臣的家眷掳了来,到时候,不怕他们不归顺于你!”
“如此甚好。”三皇子连忙点头,只觉心中又一块大石落地。
蓦地,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道:“舅舅,仁义伯府那边,你记得派几个好手去抓人,宫明月那个贱人屡次坏我好事,这次我一定要她好看!”
“那是自然。”矮小男子点了点头,“好了,时候已经不早了,你且休息去吧,养好了精神才好应对明后的大阵仗!”说完,他便直接提步离开了。
只剩三皇子一个人呆在空落落的屋子里。
片刻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屋子里响起难以形容的大笑声。
就见三皇子弓着身子,双手紧紧攥住大腿面,因为笑的太过用力,他一张脸涨的通红,眼中都沁出了泪水来。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继续放肆而又张狂的大笑着,仿佛要把这辈子所承受的所有不公和委屈尽数化去。
“主子他——”
楼上,半夏和曼罗自然听到了他毫不掩饰的大笑声。
半夏皱起了眉头,刚开口说了三个字,就被曼罗制止了。
“不用管。”曼罗摇了摇头,“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就让主子高兴高兴吧!”
半夏自是知道三皇子和曼罗私底下那点小关系的,此时听曼罗都这么说了,她便也不再多事,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
……
视线再转回安州城中。
宫明月躺在床上,却是始终没有睡意。辗转反侧许久,天竟然已蒙蒙亮了。
她索性下了床,隔壁的莺歌和流光听到动静立刻就来过来了,伺候她洗漱收拾,之后又让小二端来了早点。
宫明月让她二人坐了,同她一道用。
“碧空、碧蓝他们这会应该已经撤出三皇子府了吧?”宫明月放下手中的勺子,开口问道。
“小姐放心,不久前奴婢回廪都送信的时候就已经照您的吩咐通知他们了,那俩平素里就是有分寸的,必不会再生枝节。”流光道。
“嗯。”宫明月点了点头,“他二人武功不弱,再加上碧鸳等人和那些暗卫,想必足够保护好仁义伯府了。”
大战在即,安州城太过重要,她自是要留在这里,只是如此一来,廪都那边可就——
她屡次三番破坏三皇子的好事,三皇子早就恨死了她,连带着她们仁义伯府怕是也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叫她无法不担忧啊!
流光和莺歌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莺歌忍不住道:“小姐,既然如此,您何不这就返回廪都城呢?这安州城是重要,可再重要也比不上伯爷他们啊!”
“你不懂。”宫明月摇了摇头,“我现在就是个活靶子,我若是在仁义伯府,三皇子那边怕是会多花上几倍的力气去对付他们,所以我还不如呆在这边,一来也好给这边的官兵百姓们吃个定心丸,二来也分分三皇子他们的心。”
原来如此。
流光和莺歌这下子算是明白了,二人相视一眼,不再多言。
时间流逝。
傍晚时分,宫明月坐在客栈里,看着逐渐暗了下来的天色,眉头不由自主的紧紧皱了起来。
“小姐,奴婢让客栈厨房那边给您炖了盅燕窝,您快过来用点吧!”流光端着一张食岸走了进来,开口道。
“你有心了。”宫明月说着,走到桌边坐下,然而只拿起勺子喝了两口,却是又放下了。
很早的时候,梁宣帝为了应对三皇子可能会发起的逼宫造反,特意打着修运河和修缮皇陵的名义,从镇国公主的镇北军及镇南王的镇南军中各抽调了五万名军士。
前几天她派流光回廪都送信,其中有一份呈给梁宣帝的,就写明了请求梁宣帝尽快将那十万军士调过来,毕竟皇陵和运河离廪都都不近,就算快速行军,那也得好几日的功夫。
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两军调动的消息。
直到一个时辰前,碧水阁那边来了消息。
修缮皇陵的五万军士中突然爆发了天花,而修运河的五万军士中则是爆发了鼠疫!
天花,鼠疫。
在这个时候,那可都是会要人命的大疫病!
两军之中早已是人仰马翻,最早一批感染的,都已经有好多死掉了,可想而知疫情有多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上廪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而且——
虽然她还没有得到消息,但这两军都这样了,安王手下的十万护龙卫怕是也已经出事了。
军队之中人口密集,只要扔进去一个得了疫病的,传染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她和梁宣帝早先也想过会出这样的问题,所以一早就传令下去让军中防着点疫病,尤其注意吃食饮水的安全,谁知还是出了问题。
如此一来,如今能仰仗的也不过廪都城中那五千的守城军和梁景修手中的五万禁军了。
而且还要担心廪都城中是否早有豪门贵族同三皇子勾结在一起,趁机作乱。当然了,以三皇子他们好几年前就布局的情形好看,这怕是一定的。
哎,还真是内忧外患掺和在一起啊!
在这种情况下,她又哪里吃得下东西?
流光和莺歌知道她此时心情沉重,等了等见她再无举勺之意,便只得将已经冷了的燕窝端下去了。
时间总是无情的,它并不会因为人心情不好亦或者是担忧焦虑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宫明月看着天幕里那一轮清冷明亮的月亮,一颗心也如同沉到了寒潭里。
三皇子他们动手,左不过就这几天了,既然如此,她倒是希望他们今晚就动手,如此,她也不用一直悬着一颗心。
可若是他们今晚就动手,那她又有几分胜算?
其实,也不是不能让禁军直接过来围剿三仙姑山,但问题是,要围剿,就需得禁军全部过来,只是这样一来,廪都成就几乎成了空城,若是三皇子他们还有后手,又该如何是好?
说来说去,还不如直接把三皇子撸了的好。
可这样也不行。
三皇子再怎么样也是一个皇子,平白无故撸了他,就算是梁宣帝也不能这么做,否则御史台那些人能罢休?三皇子手下那些人能罢休?
也不是没想过做些谋逆私通他国的伪证出来陷害他,可是全中齐都知道他是个残疾之人,无权无势,谁又能相信他做得出谋逆私通这样的大事来?而且他又是个有手段的,搞不好还会被他反过来利用了,倒打一耙。
因为前面那几个皇子或贬或死的事情,“梁宣帝要传位给梁景修”,“梁景修是梁宣帝私生子”等之类的传闻早已流传甚广,梁宣帝是真的不能轻易动三皇子,除非三皇子自己主动跳出来,将自己谋反的证据摆在天下人面前,梁宣帝才有理由收拾他。
总之,都是因为那一张皇位。
宫明月摇了摇头,索性上床躺着去了。
辗转之间,忽听得窗口有翅膀煽动的声音,她猛地睁眼坐起,就见流光正在从一只信鸽腿上拆纸筒。
宫明月赶忙走了过去,接过那纸筒看了起来。
霎时间,她眸子一下子就亮了!
莺歌和流光相视一眼,也急忙问道:“小姐,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你们自己看。”宫明月说着,将小纸条递给了她们。
莺歌和流光二人一扫,俱也喜上眉梢,“这,这可真是——”
“呵呵,亏得我担心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哪曾想母亲那边竟是——”宫明月感叹道。
“是啊,好了小姐,如此一来您就算不能完全放心,放一大半心也是行的。”莺歌笑道,“奴婢出去看看那厨房那边还有什么吃食,先前您不吃,这会子总能吃一点了吧?”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她就又端着一张食案进来了。
“厨房那边还有老母鸡熬的汤,奴婢便把上面的肥油舀了去,然后下了点细面和青菜,给小姐做了碗鸡汤面。又听说那厨娘是个腌小菜的好手,便又拿了些她腌的小菜。小姐您可是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了,快过来吃些。”说着,她将一碗鸡汤面和两碟子小菜摆在了桌子上。
宫明月此时心已落定大半,闻着那股香味便是真的泛出食欲了,当下便大口吃了起来。
肚子里有了东西,心里竟是比先前更加的安稳了。之后,她又坐了一会,便上床休息了。
“砰!”
不知何时,一道巨响传来,房间的窗户被毫不客气的撞开。
月光不受阻碍的照了进来,在窗口结出一张细细密密的银网。
不,那不是月光结成的网,而是真的有一张网蒙在了窗口!
“南睿公主,客栈简陋,下官特来请您移步至下官府中!”一道浑厚的男子声音自窗口传来。
屋子里,宫明月静静的坐在床边,静静的听着。
倒也有趣,先前她还想着他们不如今晚就动手,不曾想,他们竟是真的动手了。
莺歌和流光分立在她左右,面色深沉如水。
“南睿公主,下官请您移步至下官府中!”男子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寂。
那男子想来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这般久久得不到回应,他的语气便变得不那么好了:“南睿公主,实话和您说,现在不光是您这间屋子,就是这整个客栈,都已经被天罗丝网罩住了,纵然您武功高绝也无法逃脱。更何况,您早就中了我们备好的化功软骨散,这会子别说是动手了,怕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吧?您是个聪明人,所以就不要做那无谓的抵抗了,乖乖让您那两位侍女扶着您下来吧!”
“天罗丝网?”闻言,莺歌轻声道。
“是啊,刀剑不破的天罗丝网,寸丝寸金,他们还真是舍得!”宫明月也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莺歌,去问问,如果我们执意不下去,会是什么个下场。”
“是。”莺歌得令,立刻走到了窗边,居高临下的朝着下方望去。
下方早已被官兵重重围住,一名穿着天青色官服的男子站在人后,正仰头看着窗口,恰恰和莺歌对上了视线。
那男子登时面上一喜,急忙道:“是莺歌姑娘吧?哎呀,你终于露面了,快快快,快扶着公主下来,这客栈这般简陋,哪能让公主继续呆着呢?还是随下官一道去下官的府邸吧!”
“胡大人。”莺歌闻言却是不动,只扬声道:“如果我们不下来呢?”
“不下来?”胡大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说实话,这会子功夫,他的耐心早就已经耗尽了!管他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今晚过后,谁还会在乎她?
“莺歌姑娘,本官既然站在了这儿,那就非得把你们请回去不可!如果你们还不愿意,那本官就只能说一声得罪了!”说着,他冲着身后的官兵打了个手势。
紧接着,便有两名兵士抬着一个大桶子过来了,然后用挂在桶边的瓢将里面盛着的东西一瓢一瓢泼洒出去。
那东西透过天罗丝网,尽数淋在了客栈的墙壁上。
“姑娘看到了吧?这是火油。我数到二十,如果你们还不下来,那我就只能点火了。到时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胡大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别磨蹭了,快些扶着公主下来吧!”
“小姐!”莺歌转过了头去看向宫明月,而下方,胡大人已经开始数数了。
“火油?”宫明月柳眉微微一挑,“既如此,就劳烦我的二位好侍女扶着我下去了。”话落,她快速在自己胸口点了几下。
几乎是眨眼睛,她的面色就变得苍白无比,整个人气息浮动,呼吸微弱,宛若大病之人。
莺歌二人自是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她,往楼下走去。
胡大人口中刚刚数到“十八”,就见宫明月主仆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大厅内。
哈,终归是要如此,又何必拖拉那么久?
胡大人眸中快速闪过一抹不快,然后上前几步,仔细打量起宫明月来。
就见她整个人都伏在那称作莺歌的丫鬟身上,眼眸微闭,面色苍白,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被两个丫鬟拖着。
他就说嘛,老大人亲制的药还能有差?
“胡远中,你,你好大的胆子,你,你居然,居然敢骗本宫。”这时,宫明月也睁开了眼睛,头枕在莺歌的肩膀上,瞪着胡大人质问道。
只可惜,她此时浑身无力,说出的话也是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威慑力。
“哈哈!”胡大人见状,不由得大笑出声,“公主,下官也不是有意要骗您的,您千万要体谅下官才是啊!事已至此,您还是快过来跟下官走吧!”
“胡大人,你让我们小姐跟你走,可是这东西——”流光看着蒙在客栈门口的天罗丝网,沉声道。
“这个啊?哎呀,看我这脑子,居然把这东西忘了。”胡大人面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歉笑,转而摆了摆手,道:“一群混账东西,公主都要出来了,还不快把这网收了!”
“是!”只听一道应喝声,嗖一下,那蒙住门口的天罗丝网便被撤去了。
胡大人看着宫明月三人走出来,眸中是大事已成的满足。
他不怕宫明月主仆三人会突然对他发起攻击,因为他这边也不是毫无准备,就算宫明月是假装中药,他也不怕。更何况,她怎么可能是假的中药?他们安排的那么毫无痕迹,她怎么可能躲得过?
不过话虽如此,他双脚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同时看向站在他左前方那名一直绷着脸纹丝不动的兵士。
那兵士自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也只是微微回头瞥了他一眼,就又转过了头去。
这时,宫明月主仆三人已经走出了客栈。
当宫明月粉色的绣鞋即将踏上客栈前的石板路时,“砰”一声响,只见尘土飞扬,石板崩裂,一张银网自地下飞腾而起,网口瞬间收紧,正正将宫明月主仆三人兜了进去。
“胡远中,你这是什么意思?!”莺歌愤怒至极。她家小姐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像是猎物一样被困在网兜中?
“莺歌姑娘息怒。”胡大人道,“我这也是逼不得已,谁不知道南睿公主武功高绝?现在她是动不了手,可难保以后啊!所以,就只能委屈三位了。”
说着,他转身冲兵士们大喊道:“还不快请公主上车?!”
说是请,其实就是过来了四个兵士,将装着宫明月三人的网兜抬上了马车。
莺歌和流光哪里肯乖乖守缚?使劲挣扎想要挣脱。
“我说二位姑娘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这网也是天罗丝网,挣不脱的。”胡大人看着二人说道,然后翻上了一旁的高头骏马,带头朝着他的府尹府邸走去。
进了府,他直接让兵士将宫明月三人抬进了他的书房,他自己自然也在,此外,还留下了那名一直绷着脸的中年兵士。
“你是什么时候投靠的三皇子?”宫明月整个人的状态依旧很不好,她靠在莺歌背上,看着胡大人,低声问道。
“这个——”胡大人顿了顿,想到她已然被缚,也翻不出什么花浪来了,便也直接回答道:“四年前,我被奸人诬陷,是三皇子救了我。”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投靠了三皇子。
“那这陷阱,你又是何时布下的?”宫明月再次问道。
“这个可就要多谢公主你自己了。”胡大人道,“你们一直呆在客栈里,我们也无法布置陷阱。可谁让您那天晚上带着所有人出去了呢?”
“那,和我在一起的其他人呢?”宫明月继续问道。
“他们啊?”胡大人说着,看了看天色,“这会子他们怕是已经死了吧?您把他们全部派出去到三仙姑山盯梢,却不知,三皇子今晚就要动手。您那十几个人碰上三皇子的五万大军,您说,还有的活吗?”
这话落下,宫明月的脸色再一次变了,本就苍白无比,这下子更是白若薄纸。
“他今晚动手?五万大军?”
“是啊!”胡大人笑道,“准确的说是今晚寅时,这会子,大军怕是快到安州城了。”
“那到时候,你就会开门献城,让三皇子的大军不费一兵一卒就占了这安州城,然后取道直上廪都?”宫明月道。
“正是。”胡大人点头。
宫明月闻言默了。
片刻后,她又看向那一直站在一旁绷着脸默不作声的兵士。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她开口道。
“是吗?”那兵士口中吐出两个略微有些怪异的字眼,同时抬头看向宫明月。
二人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宫明月脑中灵光一闪,“是你?!”
那兵士显然也明白宫明月这是已经认出了他来,像他们这样的高手,识人,并不仅仅是靠着长相。
“你也是海盗?”宫明月道:“你和那刺客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弟弟。”那兵士道。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天牢救人。
“公主这是问完了?既然问完了,那您就歇一会吧!等大军占了这安州城,我还要带您去廪都见三皇子呢!”胡大人笑道,然后走到了那兵士面前,开始和他小声说起事情来。
那兵士便也不由得转过了身子,凑近了胡大人。
就是现在!
恍若银瓶炸裂,锋利的刀光划破丝网,宫明月如一尾灵鱼飞窜而出,直朝那兵士而去。
那兵士也是高手,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但是,已经晚了!
他纵然以最快的速度闪躲,可那匕首还是插进了他的腰间。
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那匕首一入肉,便就深深的没了进去。
血潺潺流出,将那兵士皂色的衣摆尽数沾湿,然后直接滴落到地面上。
趁你病要你命!
宫明月一把拔出匕首,不给他丝毫缓神的机会,再次朝他刺去。
若是平时,他自是能和她抗衡,可是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又哪里是她的对手?
他是个聪明人,当即力断就做出了决定。
他自怀中摸出一颗黑色的丸子,狠狠掷在地上。
霎时间,烟雾升腾。
待到烟雾散去,那人自是已经消失不在。
“小姐!”莺歌和流光押着胡大人走到宫明月身后。
“由得他去,那匕首上我早就已经加了好东西,他若想活命,只能回廪都找那人。”宫明月说着,回过头来,看向已是面色如土的胡大人,“现在,咱们该好好算算了。”
话落,她一个利落的转身,翩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跪下!”流光狠狠一脚踢在胡大人的膝窝上。胡大人吃疼,登时趴倒在宫明月面前。
看着面前粉色的绣鞋和淡紫色的裙摆,胡大人浑身发抖,汗如雨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照这他安排好的进行,怎么突然就翻转过来了呢?
“怎么?想不明白?”宫明月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那药,确实下的挺有水平,一半在那一碟小菜里,一半在那蜡烛里。但是你忘了,现在是冬天,菜蔬本就稀缺,你一个普通的小客栈里居然会有笋子腌的小菜,就算是廪都数一数二的酒楼也没有这般奢侈。还有那蜡烛也是一样,白蜡何等昂贵?一个普通小客栈不点油灯反而点蜡烛,真当我是傻子么?”
“至于我是如何划破那刀剑不入的天罗丝网的——”宫明月把玩着手中匕首,“那就要多谢皇上了。”
先前流光返回廪都替她送信,一封给梁宣帝,一封给仁义伯,还有一封给窦存良。
梁宣帝看了她的信后,除了吩咐她守好安州城外,也让流光给她带回了一把匕首。
早些时候,天降异石落于魁州城。
梁宣帝命暗卫前往查探,发现那异石竟是绝佳的炼器材料,用其炼制成的刀剑,可以说是无所不破,就连天罗丝网和冰魄银丝也不例外。
只可惜,那异石炼制起来,却是十分困难。那么大一块,最后只得了二十二把长刀和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自然就是宫明月手中这一把了。
胡大人闻言,身子狠狠一震,不过很快,他就瞪着宫明月,道:“你果然是个狠角色!但是没用了,三皇子的大军即将兵临城下,而这整个安州城的官兵,只会听我的,纵然你是高贵的公主,也没有用!”
“谁说这整个安州城的官兵只听你的?”就在这时,却听一道男子声音从门外插了进来。
紧接着,房门打开,一名男子提着长剑走了进来,那剑尖上依旧还在滴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陶竟?你怎么会——”胡大人大惊失色,不过眨眼睛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他转过头看向宫明月。
“不错,是我安排的。”宫明月道,“你可能不知道,那天夜里,我拜访过你之后,就去了陶府丞府中,所以从第二天开始,陶府丞就病了。”
三仙姑山中藏了那么多兵士,不说别的,光是他们的吃喝就是个大问题。
喝倒还好解决,可这吃,就难办了。
所以宫明月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临近三仙姑山的安州城或者清水城中,有三皇子的人。而且这个人还不是一般人,得是个有能力为那么多兵士运输粮食的人。
当即,她就让碧水阁的人调来了两城所有官吏的资料。
一番查看下,她将目标对准了安州城的府尹胡远中。
这个人,四年前曾牵扯进一桩官司里,只是,本来明明是他的错,可结果却是对方败了。而之后,他本来可以入六部为官,他却是偏偏选择到安州城来做个府尹,而且一呆就是四年。就算到了三年一度的调官之时,他也硬是留在了安州城。
除此之外,他的小舅子蒋二山,做的正好是菜蔬粮食生意,城中人经常看到他手下商队带着整车整车的粮食蔬菜出城,说是去别城做生意。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但是为了万无一失,宫明月还是让人去和他手下商队的人套近乎,最后得知,那些粮食蔬菜,每次出了城都是送进蒋二山位于三仙姑山下的,已经荒废了的宅子里,并不曾拉往别城。
至此,还有什么不能确定?
一番合计后,宫明月于某天夜里去拜访了胡远中,演了一场戏。然后又去见了安州城的二把手府丞陶竟。
说来也巧,这陶竟昔年竟是在她外公军中做过一个转运使,对镇南王自是崇拜的不得了,算得上是自己人。二人一番畅谈,便订下了计划。
作为安州城第二把手,又加之为人仗义正直,陶竟在安州城中的声望并不比胡远中弱。
为了蒙蔽胡远中,陶竟开始装病。胡远中亲自带大夫来查探,发现他是真的并入膏肓后,便懒得再向他动手,由得他自生自灭。
不曾想,他居然是装病!还早就和宫明月勾结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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