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郊外旷野上,依然乍暖还寒,不甘心的丝丝冷意不停地在柳梢枝头拂动。可这依然无法掩饰春天太阳的蓬勃活力,那金色的光线抛抛洒洒挂在花木之上,也铺了一地,更耀在人面上,让眼睛不得不眯成一条细缝。美延却要迎着这阳光抬起头来,望向那一丝云影也没有的天空上盘旋着的几只飞鸟,深深呼吸着带有花木清香的空气,让喜悦尽情地在血液中奔流。他还觉得不畅快,索性拉开衣领,让风自由自在地吹进他涨满热烈的胸膛。
那些诰命贵妇们的纷至踏来,虽搅得景夫人身心俱疲,吓得秀蝶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却给了美延一个借口,一连几天的游说,母亲动了心,在与父亲商量了几次,又找秀蝶单独坐了坐后,终于同意他和秀蝶回娘家省亲。
因为不想太过招摇,美延一行只坐了两辆朱轮华盖车,车身都是半新不旧的,更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秀蝶带来的丫头仆妇们一个不留,自然个个高兴异常;而美延以人多不便为由,只带了两个身边的小厮。
出发这一日,丁管家带了些家仆,直送到城郊长亭方才回去。
车子噜噜地走了快一天,美延兴致很高,不时讲几句笑话,逗得紫苏咯咯笑个不停;而秀蝶只是敷衍地抻抻嘴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紫苏见了,不由轻握她的手在自己掌心,好像安慰体恤的样子。
见紫苏与秀蝶这样,美延突然觉得这个任务应该是自己来完成的,就打发紫苏到后面车上,自己挨近秀蝶坐了。关切地说:“坐车累了吧,等到了前面镇店,好好休息一下。”
秀蝶点点头算作回答。
“来,喝口水吧?”美延殷勤地递过水杯。
“我不渴。”秀蝶眼窝发青,眼光懒懒地没有神采,呆滞地盯着车窗帘上晃动的流苏。
“那就吃个菱粉糕?”美延自己都觉得语气里充满了讨好的味道。
“一会儿吧,才吃了些东西的。”她的睫毛抖动了两下,依然没移开目光。
美延的眉头不由簇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要利用这次出行,他是不习惯这样低声下气讲话的。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美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柔声问道。
“没什么。”这次秀蝶抬眼看了下美延,勉强挤出个微笑,然后又望向那流苏。
车里的气氛确实尴尬,美延真想一把扯下那流苏,扔出窗外。
他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两下,脑子不得不急转着,努力找着话题:“外面的夕阳真美啊!”他撩起窗帘,装模作样地指了指太阳。
她的目光终于从那流苏上挪开,但并没有顺着美延所指的方向望向窗外,而是望着美延,眼睛里似乎有了些许生气。“我们家后园假山上有一个听风阁,好高的,能望到我家院墙外面去,在那里看夕阳才好呢。等我们回去了,我带你上去看看。”
美延无论如何没想到这么一句没话找出来的话,竟然勾起她的思乡情,这反而使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也为他计划的实施带来了难度。他干咳了两声,敷衍道:“好啊,我一定登高一望。”
“呵呵呵,”秀蝶突然笑了,她把两鬓略松而飘到脸颊上的几根头发掖到耳后,像是借些来梳理一下自己的头绪,“我们家假山下还有个隐蔽的石洞,小时候哥哥们就抓了没毒的菜花蛇放在里面,然后编个谎话骗我们进去,吓得我们‘哇哇’大叫,他们却在一边拍手叫好。”秀蝶完全换了面孔,一扫先前的心不在焉,两眼闪闪发亮,“假山边有个池塘,上面有一座小桥,我们就让精通水性的丫头小梨儿装着掉下水去,把哥哥们诓到池过或者桥上,姐妹丫头们一起把他们推到水里去。后来爹娘知道了,我们被罚跪,男孩们就挨打,可过了,都不长记性,该淘气还是淘气。我们回去了,我带你去看看。”秀蝶沉湎其中,好象人都要随着那回忆飞去一般,成亲这么长时间,这是秀蝶对他讲得最多的一次话。
“有兄弟姐妹真好!”美延深深叹了口气,闭上双眼,颓然地靠在车身上。
秀蝶收回笑意,抱歉地用手轻轻拍了拍美延的肩头:“对不起,我有些得意忘形了。”这又是成亲以来,秀蝶第一次有这样热络的举动。
“你也别想太多。”秀蝶安慰道,“美志虽小,又是梅姨娘所出,可到底是你兄弟呀。就是你多几个兄弟姐妹,也不可能像我们这样家里出来的,成天价可以大玩大笑,任性不拘礼的。”
“原来你也是个淘气的。”美延觉得秀蝶其实是个蛮善解人意的女子,不由和她开了个玩笑,“看来在我家里你是施展不开啦?”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与你们家结了亲,不知是攀了多少层。我们从小也教规矩礼仪,可必竟不能与你们相比。都说礼出大家,我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突然来到这里,不知你们家规矩方圆,不但要谨言慎行,就是大气都不敢多出,不然连你家三等的下人都要耻笑我啦。”秀蝶那双好看的杏子眼扑闪着,显得灵动俏媚。
美延心头不由一动,也许真是家里的规矩礼仪让她缩手缩脚,不敢显露自己的个性了。“今天我才真正认识了我的娘子,早知这样,新婚第二天我们就出发,省得把你还给憋屈病了,也省得我每天看着你的愁眉苦脸。就是刚才,你还是正襟危坐,默不作声,一幅不理人的样子。”
“你每天端着公子的架子,我们怎么敢亲近你?”秀蝶反驳道。
美延真是哭笑不得:“在家哪次不是我先开口,就是没话我也要找两句和你聊聊,就担心你人地两生,心里不自在。这在车上,我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反道是我摆架子?”
“地方生疏可以慢慢习惯,可要是成天没话找话,那才叫尴尬呢。你每天进屋前都会在门口站一会儿,好象我是洪水猛兽刀山火海,你还得拿出勇气才敢进来似的。”秀蝶认认真真地说,让美延吃惊不小,真看不出来这女子调笑着就能给了他个下马威。
“想不到你还是个蛮仔细的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秀蝶一本正经地说:“我心里也知道,让你堂堂公爵爷的嫡孙,娶我这样人家的女儿,心甘情愿四个字是谈不上的。”
美延沉默了,的确,在他的心里不是没有委屈,更何况还有静轩这个似有还无的牵绊。特别当那些势利小人们在他身后指指点点时,他这个不认命的人,也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无常。“我承认,我一直觉得我是在迁就父母的意愿,对你也不是没有一点埋怨。可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当我和你成亲的那天,我就对自己讲过,我要对你负责任,一辈子的责任!”
“我可不希望成为你的负担。强扭的瓜不甜,两个人心里总是别别扭扭的,那日子是忍也忍不下去的。”秀蝶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话峰一转,接着说,“你不觉得你们家慌慌张张着急地娶我,里面有什么文章吗?”
“当然有,”美延觉得他的新娘或许是被春风吹清醒了头脑,“你知道我们家不到十年接连出了许多事,我祖母是个信天认命的人,从我祖父到我父亲和大哥,都是冲锋陷阵的将军,我祖母一直认为家中出事都因杀戮太重,去年我得了一场大病,险些也过去了,祖母急火攻心,更认为是报应,在她去世之前就认定你家的姑娘是最合适我的人选,一来你祖父当年对我们家有活命之恩,我们应当报恩;二来我们两家知根知底;更重要的是她认为你们家虽是富贾大户,到底是平民百姓,士农工商中地位低些,也许我们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能压得住这邪气儿。祖母临终之时,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答应。并且按风俗,在她百日之内完婚,希望可以结束我们家里的霉运。”
“这也和别人告诉我的一样,可你信这个吗?”秀蝶歪着头说道。
这话一语双关,是不信这婚姻能压住邪气;还是不信他祖母的话?
美延想了想说:“当然信啦。要不我也不会娶你的。”
“我可记得有人说过他是不信‘宿命’的。”秀蝶边说,边皱了皱鼻子。
“你现在可与家中那个整天无事闲坐,沉默寡言的新娘子判若两人呀!”美延无心去考虑秀蝶是天真无心,还是沉府太深,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吸引人。
秀蝶嘟了嘟嘴,说道:“本来你就不待见我,我再不小心些,讲出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让你不高兴?其实我是个极爱说话的,没了你家那些个规矩,我自然轻松许多。就是这一路上我想放开了说几句,可你又聒噪个不停,我都插不上嘴,就是你那些笑话也只逗逗紫苏她们罢啦。”
“原来不是我们家的不是,就是我的不是?”美延不由来了兴致,这个女子身上确有不同之处。
“对呀,”秀蝶得意地说,“你路上无事献殷勤,当我看不出来?”
“我讨我自己娘子的欢心,不能算非奸即盗吧。”
秀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晕在她脸上慢慢荡开。像一点星星之火,猛然间点燃了美延心中的一股冲动。他更加靠近秀蝶,温热的呼吸吹拂到她的面颊上,她本能得向外移了移,他却得寸进尺般得将手伸向她的下颚;秀蝶一个轻盈自然的侧身,避了过去,就势掀起车帘,说道:“天就要黑啦,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客栈呀?”她望着他,目光单纯而清净,似乎对他的举动根本不明白,让他突然有种亵渎了她的感觉。
他恢复了常态,问了下车夫,然后对她说道:“快啦,你看,一路上说说笑笑,你也可累些。”
秀蝶向外看去:“这好像和我进京时走得不是同一条道?”
美延笑道:“去南方的路是很多,我们没必要非走你来时的路。女人多不会在这路途方面上心的,看不出你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还有认路的天赋?”
秀蝶毫不示弱:“谁说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可不是你们这样人家里出来的娇小姐,你也知道我们家,天南地北生意多了去啦,十来岁上我就和父亲去过西域,京城我也是来过的。”
“看不出我娶的妻子竟然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这样说来还真是……”话没说完,美延突然愣住了,脸上的表情说明他的大脑在高速地运转,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在宫里你不是故意走丢的吧?”
秀蝶抽回手,“扑哧”一笑,“你觉得我是无法无天的人吗?”
美延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女子只一会儿功夫,就变了几变。“你胆子也太大啦!”
“我可没说自己是存心的!”秀蝶压根不去管美延的表情,一脸无辜的样子。
“敢做不敢当?”美延激了她一句。
“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称得上敢作敢当?”她的语气少了平时的矜持,却像个调皮的孩子。
美延拱拱手,说道:“我是越来越糊涂啦,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每天看着,还不知我是个什么样?”秀蝶口里虽说着玩笑话,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一迷未解,一迷又来,“真不知你还会给我什么惊奇?”
“到了我家,你会更惊奇的。”秀蝶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家?”美延暗自苦笑,这绕了一圈又绕回了起点,这一路上秀蝶的表现搅得他连正题都快忘了。
“我们不是马上就能回去了吗?”秀蝶直直地望着美延,像在玩味他的神情。
美延想了想,既然这丫头没那么简单,就索性开门见山讲出来。
“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吧。”
“什么?”
“我想去看个朋友。”美延扯了个谎。
“哪的朋友?”
“就是原来一起的,现在放了外任。”美延突然想到老许。
“我和你一起去。”秀蝶的语气坚定。
“路远,又不好走,你先回你家,我随后就到。”美延观察这秀蝶的反应。
“不行,”秀蝶拧起眉头,“大老远我一个人回去算什么,别人怎么说我?家里人脸面上下得来吗?”
“也是,也是,是我疏忽了。”美延见秀蝶有些生气,立刻赔上笑脸,“我们先回家,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美延庆幸自己先试探了一下。
“以后是什么时候?”秀蝶追着问。
“当然是省亲之后?你在家多住些日子,我出去会会朋友。”美延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在我家住几天,我和你一起去。”秀蝶嘴角一抿,伸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不知这丫头又想见了什么,美延道:“你一个年轻媳妇儿,乱跑什么呀?”
“怎么啦,我和你一起出门怎么能是乱跑呢?再说以后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一丝忧虑又沉入她的眼中。
“你就那么怕我家呀?这段日子我娘对你怎样,你心里也清楚。我们毕竟是公侯大户,规矩多些,慢慢你会习惯的。你知道我娘因为我大哥的事,对我牵虑过胜,从小到大除了皇上去泰山封禅,还和父亲去了次江南外,再没出过京城,以后我有大把的时候在家陪你。”美延在心里说着抱歉,这次机会他不能放弃,他必须行动了。
“所以这次你就没大把的时间陪我啦?”她的语气听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说什么呢。”美延心头一惊。
“你费那么大力气,撺掇太太让我们一起回家省亲,难道就因为没出过几次门,想出来游山玩水不成?”秀蝶不慌不忙地说。
美延直勾勾地望着秀蝶,好象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听到我和奶娘的谈话了?”
“我没有听墙根的习惯。”秀蝶瞪了他一眼。
美延脸一红,“对不起,我并不是怀疑你的人品。只是你今天与往日大不相同,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秀蝶道:“我们现在是一条藤上的瓜,何必互相试来猜去,不如你索性告诉我你的打算,我也好有个准备。”
这个女子的变化太快,让美延一时反应不过来。
见他低头思量,秀蝶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千方百计出来是与你大哥有关吧。”
原本就急于谈到这个话题,可又不知如何圆满引入,不成想秀蝶却爽利地替他提了出来,让他少费不少周折,却也使他惊得张大嘴巴。“你真是不可思议!”
见美延默认了,秀蝶紧绷的脸上有了一丝回春的暖意,“不瞒你说,十年前我和父亲出西域,在陇西见过你大哥。”
“真的!”美延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秀蝶。
“真的,”秀蝶平静地说,“那时我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可你大哥给我的影响却很深。”
“我大哥是个真正的英雄,十六岁第一次随父出征,就深入险境,孤军奋战,结果以寡敌众,大胜而归!十八岁做先锋,纵横疆场,二十一岁统领三军,是当时将士们心中的传奇!我还记得那一年是他的本命年,他因为固守边关,几年都没有回过家,这一年他终于可以回来了,我们全家早早给他准备好了两件事,一是过一个隆重的生日,二是和多年定下的齐家小姐成亲。可是我们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这么多年压在心中的话,今天终于可以一吐为快;却也让美延悲从中来。
“我能见到他,也是我和你们家的缘份。大哥虽是英年早逝,可也是彪炳史册流芳千古之人,景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也算是上锡祖德,下慰父母了。”秀蝶见美延眼圈发红,半是感叹半是安慰道。
“朝庭为此发了上谕,的确给了大哥极大的荣耀,也让我这个小弟弟在不到十二岁上就有了封号。可祖母因为此事一病不起,父亲也一蹶不振,这五年来更是卧病在床,从不见他提起大哥;而母亲有时会在我的追问下讲起大哥的英雄事迹,其他只是一语带过,这些年来父母对大哥的死讳莫如深,让我更坚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死一定另有蹊跷。朝庭上谕上讲我大哥得了急症,只是一个借口!”一想到大哥的死,美延忍不住声音哽咽。
秀蝶点点头,说道:“你大哥的突然离世在当时也是朝野震惊。”
“我大哥从军八年,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之时,而那时我们与契丹和突厥达成和解,边关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是不会出现积劳成疾的问题;如果说是瘟疫,为何没有大面积蔓延?如果说是急症,为什么尸身也没有运回来?”美延激动地双手瑟瑟发抖,这些疑问压抑了他多少年啦。
秀蝶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想弄个清楚明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也不要太着急啦。想来这些年你一直在收集你大哥死因的资料了。”
“没错,从十二岁到现在,我就从一切可能的地方打听我大哥的死因。那时还小,问得直白,有一次被母亲发现我在追问老家人,立时大怒,不但处罚我,而且召集全家上下,谁要再提此事一定重罚。说是担心我父亲因为此事更加伤心,不如说是担心有什么隐情发生。以后我的调查更加困难,家里人三缄其口,亲戚们支支吾吾,我这里只有些肤浅、琐碎,根本说明不了问题的东西。”美延怅然地说道,“而且因为这件事情对我的影响也很大,祖母和母亲根本不给我表现和表白的机会,这些年来我只做个侍卫、挂个虚名,和父兄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你想好了吗?这些年来你父母不让你参与到此事当中,没有为你谋划个实职,没有放手让你这个将门之后、七尺男儿离开他们的视线,甚至让你娶了我这样家庭出身的女子,他们不能不说是用心良苦呀!”秀蝶感叹道。
“我都二十岁了,不可能永远躲在父母身后,正象你所说,如果我们的婚姻都是父母保护我的一种方式的话,那么我们身边的危险并没有消除。这个隐患一日不除,就一日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美延坚定地说。
“也有道理。”秀蝶想了想说道,“这事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很多地方都解释不通;而且又过了那么多年,要找出一个头绪来也确实不容易。”
“乱麻也终有理清的一天。雁过留声,只要事情发生,就不会不留下蛛丝马迹。”美延的目光坚定而有力,这也是他一直鼓励自己的话。
“好,我帮你。”秀蝶回望着美延,目光中传递着信任。
“那你同意让我先走一步?”美延兴奋地说。
“不行。”秀蝶很冷静。
“为什么?”
“我说我要帮你,就要帮到底,我和你一起去。”
美延无可奈何地望着秀蝶,这个女子的确是出过门,见过世面的,看来她也想借着这个理由出来走走。“你能帮我什么?”
秀蝶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在边关与我们家有买卖往来的商家铺户可不在少数,就是西域各国里,有不少王公贵胄,我们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这么多年来,你家里人不愿再提此事,外人更是自扫门前雪,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一个人单枪匹马要查到什么时候去?我一定能帮到你的。”
秀蝶家从她祖父起就把南方的茶叶、丝绸等物运送到北边,再把些皮毛织物、香料等贩卖回去,西域、突厥和契丹等地都有她们家的生意伙伴,这么多年的贸易往来,的确使她家在边关一带积下不少人脉。
“就是再有帮助我也不能带上你,千山万水且不说,我不知道前面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美延这次是很认真的。
“我不怕。”秀蝶的目光里都是真诚。
“我怕!我不能把你一个小女子拖进危险之中去。”美延再次拒绝。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要说危险,处处都有。你既然这么不放心我,那我去了带你熟悉熟悉后,我就到父亲的朋友家住下,你自个儿出门去查,怎么样?”
见美延还是摇头,秀蝶又说道:“想来你觉得我一个女流之辈出门多有不便,反成了你的累赘。你放心吧,骑马、行路我都不在话下。”
“敢情我娶了位女侠。真是失敬,失敬!”美延并不全是调侃。
“今晚我们在前面驿站休息一下,明天就先打发紫苏她们回我家。不过你的马准备少啦,你还得再给我备一匹。”秀蝶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不仅是女侠,还是女诸葛。都快成我肚里的蛔虫啦。”美延真有些佩服秀蝶了,也许这个女人真能帮上他。
“你要出来办大事,没个事先安排怎么行。我虽然是个女子,可出得门也不少,还是知道些的。”秀蝶一直在强调她不是养在闺中的大小姐。
“好,听你的。”他要甩掉这个女人并不容易,那就先走几步看看。
“我有个条件。”
“说来说去,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什么条件?”商贾人家的女儿果然会打算盘,讲了一大篇,看来都是这个条件的铺垫。
“我要去淮北看个人。耽误不了你几天。”秀蝶很沉稳。
“那我们各走各的不是更方便吗?”美延的确不想再耽搁。
“你不想我帮你吗?那里离我家可真不近。再说我一个人去,你就这么放心?”秀蝶将了他一军。
“你可以和紫苏她们一起,那离你们家也不太远呀?与我去的地方可真是南辕北辙。你把你家在边关的熟人告诉我,我自己查也成,少得你跟着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的。”就算秀蝶再有人气,带上个女人到底不方便。
“我就知道你压根儿不想带上我。好啊,你可别后悔,我这里知道的事情可不是你能想出来的。”秀蝶把头靠在车身上,闭目养起神来。
这话的确吊起了美延的胃口,她是见过自己大哥的人,也许真有什么能为也未可知。“你知道什么呀?”
“你带不带我去?”秀蝶并不睁开眼睛。
“边关可不是好玩的地方。我回来咱们去名山大川!我保证说话算话,到时候你要去哪儿,咱就去哪儿。”美延取悦地讲着条件。
“算了,当我没说好啦。”秀蝶说着,从怀里掏出件东西,在自己面前端详着,一边提起来,似乎是不经意间在美延眼前晃了一下。
美延的心猛跳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腰间的玉佩。“给我看清楚些。”
“凭什么,这是我的东西。”秀蝶用两只手握住那东西。
美延几乎没费力就掰开了秀蝶的手指,掌心中有一块与他腰间一模一样的玉佩。美延从秀蝶手中拿起玉佩,“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不告诉你。”秀蝶活象个调皮耍赖的孩子。
美延可没心情和她开玩笑,一把抓住秀蝶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眼前,“你说不说?”
“你弄疼我啦,”秀蝶想挣脱美延的控制,可他的手越抓越紧;秀蝶放弃了挣扎,微微翘起下巴,眯缝着眼睛盯着美延,放大声音说道,“我就不说,你把我扔到车外面去?”
美延放了手,颓然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是不能自抑,才冲撞了你。”
“这青玉鸟形镂雕玉佩当年一共有两枚,你一枚,你大哥一枚,这玉佩上的穗子是你娘亲手打的。这一枚为什么会在我的手上,那就等你和我从淮北见了我要见的人之后才能告诉你。”秀蝶从美延手中拿过玉佩,得意地扬了扬,又揣进怀中。
美延有些无计可施,这个女子这一会儿的表现让他不能立即适应,但他明白,如果不答应她,这个谜团是别想解开的。自己一不能动武,二不能动气,只能顺着她走几步看几步。他示弱地看着她,她则狡黠地眨眨眼睛,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驿站到啦,你去吩咐你的人多准备一匹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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