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心结 第19章再进安府

    原来叶云清就住在欧阳逸所住的客栈里,欧阳逸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在客栈里大家把当前的形势仔仔细细分析后,一致商定,由叶云清和美延出面先去会一会安家老太太。

    “我也去吧,虽然那时我只是个孩子,但多少也算个知情人。”周大成说道。

    美延想了想,“也好,当时的事情大叔知道的毕竟比我们多些。”

    于是三人一同出了客栈。他们先在外面转了转,估摸着安家应该已起了中觉,也没有人跟踪后,敲响了安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安家孙女儿安海晏。这丫头十四五岁年纪,与一般人家的女子确实有些不同,举止柔美,淑丽韶好。见门外立着两个高大挺拔、气度不凡的男子,身后还有一个虎背熊腰、浑厚清峻的汉子,不由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问道:“你们找哪位?”

    美延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我们是贵府老太君的旧相识,今日路过此地,特来拜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对本质鹦鹉递到海晏手上。

    海晏接过鹦鹉,轻蹙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这只是我的,那只是怎么回事?”她抬头又看住美延,像是要从他面上要读出些什么似的,半天方才说道:“你们在这儿等会儿,我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了。”美延又拱了拱手。

    海晏去了半日不见出来,周大成有些心急地在门外走来走去。盛夏的午后太阳正毒,一阵南风刮来,扑面的热气压得人一阵阵感到窒息;地面更是烫得出奇,好像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能完全燃烧起来。而不远处路边的几株白杨上,无数的知了声嘶力竭地苦叫着,更让周大成心烦意乱。美延虽不似他那样焦躁,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这两个鹦鹉的出现,必定会在安老太太心中引起轩然大波,如果她一时承受不起,急火攻心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他偷眼瞅了下叶云清,只见他躲在门边的阴影下,正闭目养神,丝毫看不出异样的神情。美延定了定心神,这可是他的泰山大人,说什么也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不稳重的样子,人家女儿是要跟自己一辈子的,自己老成持重才能给人家以安全感。

    正胡思乱想间,海晏走了过来,“三位请进来讲话。”说着让进三人,闭了大门,不进正堂,却向西边厢房而去。

    屋里四壁雪白一片,正中摆着一张方形高几,四只圆凳,材料虽是普通木材,式样却简炼明快、曲宜相映;案上茶奁茶杯、纱桌屏风、贴花陶瓷花瓶俱是素洁文雅之物。墙边梳妆台上有铜镜妆奁之器;旁边一张木床上吊着青纱帐幔,整个房间没有一丝华贵奢侈之风,却让人感到一股清雅端方之气。

    见人们进来,一位白发老妪起身从床边立起。

    老人一身衣襟缝缀细纹花边的淡灰色宽大衣裤,云髻高高的盘起,髻边簪了一枝流苏银步摇,虽有六七十岁年纪,却依然容貌丰美,皎若秋月,可想当年是如何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周大成盯住老人,其实他根本没有见过当年的花魁娘子,但他依然极力从记忆中去找寻过去的踪迹。

    三人见老人站起身来,都躬身上前施礼,老人也道了个万福,让三人几边坐下,又命海晏沏上茶,看着自己的孙女儿离开后,才开门见山地问道:“三位拿着如此厚礼而来有何见教?”

    叶云清又一拱手道:“不敢,不敢,我三人是有些小事想向老人家讨教。”

    “客气了,”老人冷笑道,“你们所持之物对我有何意义想来你们一定已知道,现在我的性命都在你们手中,我这里哪敢谈什么赐教?”

    叶云清见她一付豁出去的样子,不由抱拳当胸,语气诚恳地说:“老人家误会了。你是见过大风浪的人,我们是什么样人,您看一眼就能猜个七九不离十。我们要是想出风头抢功劳,也就不会登您家的门了。”

    “就是嘛,”周大成接口道,“我们可是恭恭敬敬上门来讨教的。”

    老人面上缓和了些,似乎在告诉他们,他们讲的有些道理。“三位如此抬举老身,那老身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你们有了那一对木鹦鹉,想来那些银子就已经在你们手中了。你们还能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呢?”

    “在老人家看来,我三位可是贪图钱财之人?”叶云清点头笑道,“您是过来人,那些个银子堆积成山,可又有几两您能拿出来花的?”

    “我一看老人家就是个痛快人,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只是想知道这一百万两官银,是什么来头?”周大成又抢着说,美延只能看着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老人低头捧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平静地说道:“我只是个山野村妇,那银子是我一个熟人的,他无亲无故,三十几岁就得病去世了。我只是在他去世前和他一同下暗室见过这批银子,却真不知道这些银子是从哪儿来的,他又是如何把这么多银子弄出来的。正如你们所说,自从知道了这些银子的事,我没一天开心过,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只希望不要因为这些身外之物给家中招来灾祸,就一次也没再下去过。”

    “您可不是山野村妇,”美延接口道,“山野中的确有些宝贝,可如您项上的青玉鹦鹉却是在公侯家也不多见啊!”他想把问题快速引入正题。

    安老太太下意识地用手抚了下领口,领口系得严严实实。她惊愕又羞愧,死死盯住美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日方才垂下了眼睛,叹道:“看来你们知道得不少啊!”

    “我们知道您不少事,您别再骗我们了。”周大成接着说。

    听周大成如此说,美延也就更明确地说道:“至少您身上的青玉鹦鹉的来历我是一清二楚的,那可是当年你们一个朋友所赠,为这个他们两夫妻还生过不少气呢。”

    安老太太的手颤抖着,她像是经过一番努力才没使手中的茶碗掉到地上。她放好茶碗,在椅子上移了移身体,那个样子就像随时准备逃之夭夭。“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怎么样?你们已经知道了那么多,还要什么?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们有怨有恨都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家人。”

    “您放宽心,我们此来一点恶意也没有,”见安老太太紧张起来,美延连忙安慰道,“我们也决没想过要去做对您不利的事,只是想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你们有了银子就拿走好了,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不成?”

    “因为我有一种感觉,从看到那一大堆银子起,我就下决心要知道它们是什么来历。今天我是铁了心了,不达目的决不离开!”美延表情庄重,他要证明自己的判断,这么多年缠绕在他们几代人身上的疑问也许在今天就能解开。

    “我真不知道,”安老太太又恢复了镇定,为了她的家人她也必须力争下去,“那些银子是我男人朋友的,也许我男人知道这里的秘密,而他到死也没告诉我那些银子是哪儿来的,这中间的细节我真不清楚。”

    “我们在门外等了许久您才让我们进来,这么长时间,您把家里人都安顿好了吧!”叶云清一直悠然地摆弄着桌面上的茶碗,现在才抬起头,轻松地冲着安老太太说道。

    她张口结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漏。面前的三个男人会是她在无数次恶梦中出现的魔鬼的化身吗?他们是来报复的,是来索命的吗?她的脑海中涌现出过去的一幅幅画面,未来的一幕幕死亡的景象。她认了,她可以被打成一堆肉泥,一滩肉浆。可她的儿孙们怎么办,他们必然已在他们手中,他们还那么年轻,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就因为她,他们陷入这无边的苦海,陪着她这个孤老太婆受到上天的处罚!心头的恐惧让她不寒而栗,她用手紧压住胸口,几乎无法在凳子上再坐下去!

    “扑通”一声,她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我知道我有罪,你们杀死我吧!千刀万剐也行!只是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孩子们,这么多年来,他们陪着我东躲西藏,出于孝顺,他们什么也没问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太苦了!求你们,放了他们吧!事实上,他们并不是我的亲生。”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美延三人大吃一惊。美延连忙蹲下身搀扶住她的胳膊,要拉她起来。她倔强地扒在地上,头上已磕出血印。

    “老人家,我们已经说过了,我们只要答案,决不会伤害您,怎么会伤害您的儿孙呢?”

    “好,我什么都说,”安老太太抬起带血的面庞,丧气地说道,“只要你们先放了他们。他们一平安离开,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们什么。”

    “您老人家先起来说话,”叶云清也已俯下身来扶安老太太,“他们的确在我们手上,但我们不是为了伤害他们,而是为了你们一家不分离,好一起离开。”

    安老太太被他们两个从地上硬搀起来,一时没听懂什么意思,困惑地看着叶云清。

    美延将安老太太扶到床边坐下,叶云清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说:“这银子我们迟早是要交还给官家的,以防万一,你们一家还是离开这里为好。”

    “老人家,本来我不想多说,怕您起了疑心。可现在看您如此激动,就实话告诉您吧,我与这青玉鹦鹉的主家有些渊源。如果您对这青玉鹦鹉的原有者还有一份信任,那么也请您相信我们。”

    “你是——你是——是?”安老太太霍地一下从床边站了起来,推开叶云清,踉踉跄跄上前紧紧拉住美延的手,仔细打量起来。“会吗?你是薛家的后人?”

    “您看呢?”美延不置可否。

    安老太太努力在美延脸上收索着她记忆深处的烙印,面上的表情一点点放松下来。“我想相信你,给我个凭证好吗?”

    “他不是薛家的人,如何给你凭证?”周大成立起身来站到安老太太面前。

    已有些放松的老人立刻又紧张起来,她后退一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美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周大成又接了先,“老太太,他虽不是薛家的人,却是薛家的亲威。他是景府的,你应该知道薛大爷是景大爷的什么人吧,当年你们那个大恩人的姐姐就是我们这位小爷的祖母。”

    老太太用手支住茶几,眼睛来回在他们之间扫视。

    周大成又急了,“你别不相信,我给你说件事儿。当年薛大爷偷拿了玉佩出来,为不想让薛夫人知道,只说是去姐姐家。当时他也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就用得是景家的人给你们送过去的。你知道那个送去的人是谁吗?”周大成故意停顿了一下,有些得意地看了看大家,见大家都很认真地盯着他,这才满意地说道:“那人就是我爹!”

    安老太太一惊,美延二人也是吃惊不小,这个周大成还给他们卖了这么大一个关子。

    “看看我,”周大成又走近安老太太,“我和我爹像不像?”

    安老太太没有出声,但这次她没有躲避,而是直视着周大成,仔细端详着。

    “看明白没?”周大成根本不给老太太回想的时间,也不给美延讲话的时间,又自顾自地说:“还没看明白,我再告诉你个特点,我爹左手是个六指!”

    这次安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他再次盯住周大成,半日方才长吁了一口气,“我信了,如果你们不是当年经过此事的后人,你们如何会知道这些细节?而且这位大爷真得与当年送玉之人的身形有几份相似。”

    大家兴奋地交换着眼神,却不见老太太再有下文。

    “老人家,”叶云清停顿了一下,轻声说道,“我们并不是想去刺探别人的隐私,实在是心里有结。此事不但关系一个家族的声誉,更关系着多少人的生死。如果我们只是为了一已之私,我们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把官银献上去,岂不皆大欢喜。但我们知道,如果官府一但介入,一查到底的话,老人家能否脱得了干系?到时候当年的旧案再翻出来,朝廷时否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

    安老太太点了点头,“我活了这大把年纪,也算是阅人无数,几位话中的诚意我还是听得出来的。”

    “那您就告诉我们吧,也省得我们在这儿干着急。”周大成又咋咋呼呼起来。

    安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声:“也罢,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多少年了,我时时担心哪一天会有人来向我索命,今天我们能相遇,也许正是老天要你们来解脱我的。”

    老太太重新坐到几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像是要开始长篇大论前的准备。“你知道我是什么出身吗?”老太太脸红了,带着一丝羞怯。原来天生丽质就是这样,即使是在红颜老去后,依然有一份无法言传的神韵。

    “我这个年纪只是有些耳闻。”周大成这句话说得文雅,连美延与叶云清都有些吃惊。

    “不用太顾忌我的情绪,我的确是出身低贱,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老太太很感激地看了周大成一眼,平静地说道,“我们家太穷,我不得已走了这一步,可我是个要强的,我努力,在所有方面。我想的就是有一天凭着自己的美貌和才艺可以找到一个有情郎。有许多王孙公子富贾大商出大价钱给我赎身,但我知道他们只是贪恋我的美色,一但我人老色衰,必定会被弃之如敝履!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也许永远不会来我们这种地方,这就是缘份吧!他与别人一样陷了下去,可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是个有情人!”老太太停顿下来,面色更加红润,眼里的灵光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吏!可我认定他了。可他哪里有那么多钱给我赎身?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够。像他这样的人,去求亲问友也难,谁会相信一个花魁会看上他?我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与他,而当他与朋友闲谈讲出我的诚心里,感动了他的一个朋友!”老太太看了美延一眼,才又接着说道,“那就是薛大哥!他当时刚从北地戍边回来,这青玉鹦鹉佩就是他夫人之物,是他偷拿出来给我们的。”

    真想不出一本正经的舅爷竟然也有这段似水柔情。

    “后来我们以为可以幸福地在一起!”老人突然不语,一种尖锐痛楚的、如同灵魂裂变而引发的可怕抽搐在老人脸上显现出来,房间里顷刻间弥漫起一股阴郁苦楚之气。

    “应该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叶云清轻缓的声音,使这一段沉默戛然而止。

    “是的,”老人抬起眼眸,里面蓄满泪水。

    “您要不想回忆,那我们跳过这段好了。”美延善解人意地说。

    “这么多年来,我每天做些无关紧要却又耗费精力的琐碎事,让自己忙碌再忙碌!为得就是逃避心里的回忆。可夜幕降临后,在我无法控制得梦里,一切就如同树梢尖上飞来飞去的乌鸦,呱呱叫着来了!我无法和别人述说,只能一个人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挨下去!今天也算是你们给了我一个宣泄的机会。”

    美延坦率地轻轻一笑,说道:“只要您不为难就好。”

    老人的脸色再次变得灰白,忧郁愤懑而且变了样。“那时候我还有一位狂热的追求者,无论从家世、人才、官位、样貌,都比我后来的丈夫强上许多。我不能说他对我没有一点真情,可我知道对于他来讲,得到我,更是他可以炫耀的一件资本;而他比海底还要深的心机,更让我害怕,甚至是恐惧!我身不由己,不得不与其虚与委蛇,本想当他知道我已嫁作人妇后,会放弃作罢,可我低估了他的自尊心!被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家世没有才貌的小吏打败,使他滋生出一种仇恨,一种贪婪、凶狠、粗暴的仇恨!他疯狂得加害于我们,先是让我丈夫家里人愤恨我,后又设计官银被盗,逼我们无法见天日;我们只能逃离,可逃到哪里,他就寻到哪里;在江南他终于在江上拦截到我们。本来他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可他万万没想到为了保护我,我丈夫会投江自尽……”这时老人的声音已经完全走了调,尖声尖气,接着便泣不成声,浑身打着可怖的冷颤,整齐的青丝也似受了惊吓后,仓皇奔跑后的样子,零乱地搭在鬓边。

    她的的话语通过美延的耳朵只钻进他的心里,有个念头打了个滚儿,在他心中留下道印痕后,簌地一声消失了。

    叶云清的内心被这泪水所感动,周大成愤怒地握起了拳头。

    叶云清起身给老人斟上一盏茶,像晚辈那样抚着老人的肩头,轻轻安慰着;美延则从床头上拿过一块帕子,递到老人手中。

    老人接过手帕,拭了拭脸上的泪珠;出乎意外,她抬头时竟然挤出一个笑容,“几十年了,我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地大哭过,这让我觉得我不再独自一人承受不幸。”

    “噢!噢……”老人抚着胸口,像那里有一个刺破的伤口直抵心窝,“他把我的侍女也抛进江中,让我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江心翻滚挣扎,再被无情的江水吞噬。强烈的痛苦攫住我的心,抽打着我的神经,让我坠入无边的绝望之中。我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想要随丈夫而去,可他的手下紧紧拖住了我。他对自己的花招十分满意,看到生不如死的我对不公的命运愤慨万端,对他切齿痛恨时,他快活而嘲弄地笑了!我不会让他得逞!他永远打不垮我的精神!我把发簪刺入了自己的胸膛!我没想到自己在身负重伤、又在江水里飘流了一天一夜后还能活下来!这是命!我认命!我要活下去,为了我丈夫活下去!我给自己改姓安,在中原住了段时间,又在江南住了几年,并且收养了安仁。又是命运的安排,几年后,我们竟然又见面了!他惊讶于我生命力的同时,又想到另一个办法来摧残我!他告诉我,他调包了一百万两军饷银!他要让当年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都不得安生。他逼我搬到这里,看守这些银子!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为这银子差一点让西北大营所有的军官被充军发配!想来因为当年是景家人出面给我们凑齐的赎身银子,这人就把这一笔帐算到了景家人身上。幸而老天有眼,好像是在危难时,景将军恰好得到别人支助给顶了过来。让他的诡计没有得逞。”

    美延心中轻叹道,有些人经常以玩弄诡诈、报复别人为能事!即使祖父没有帮助过安老太太,那个人一样会耍花招、玩阴谋,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为了财富,甚至就是为了玩乐!

    “他把藏银子的地方告诉了我,就是你们下去的那个暗室。”老人吃了口茶,接着说,“当年薛大哥为帮我赎身,给了我们一付青玉鹦鹉佩,这玉佩我没舍得变卖,其实我当年逼我丈夫到处求告,也是为了最后试探一下他的心意。我自己这些年,得下的银子珠宝何止万两。我就用自己的积蓄赎了身,而把那玉佩一分为二,一只在我身上,一只在我丈夫身上。那只随他葬身江中,这只一直在我身上。他知道这事,就用本质仿做了一对,上面有暗室的路线图,一只在他身上,一只在我身上。他还给我离下一百锭官银,让我好好收着。我知道他是要我因为这些银子就在家中而更加恐惧。可我那时一点也不敢违逆他,怕他对仁儿不利。他清楚这一点,利用我的软肋再次折磨我,让我死死守着这一大堆银子,看着机会,却不能报答自己的恩人!揭发自己的仇人!”

    “您说那只木质鹦鹉佩在你仇人手上?”周大成冲着安老太太说,眼睛却看着美延。


    “是啊?”老人立刻又紧张起来。

    “这人心肠好毒,”美延用目光示意周大成不要多言,自己则岔开话题,“他要把您与他死死栓在一起。”

    安老太太长叹一声,低下了头。

    “心灵的折磨比肉体的摧残更加让人无法忍受!”叶云清叹道。

    “可恶!”周大成拍案而起,“老人家,您告诉我那个混蛋是谁,我去找他算帐!”

    “想来已是不在人世了。”叶云清淡淡地说。

    安老太太无奈地点了点头,“正是。”

    “那也告诉我是哪一家,我倒要看看,是谁家的祖上这么缺德,想来现在他们一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色。”周大成不依不饶地样子。

    安老太太摇摇头,“在仁儿长大成人后,我找机会让他去了趟京城,不过我没让他先去找薛大哥,而是到那仇家府前去打探打探,没想到这几十年来,他们越发发达了!甚至……”安老太太停顿了下来。

    “这么有来历?”周大成皱起眉头。

    “那老人家没去再找当年的恩人吗?”叶云清适时地打断了周大成,他明白老人家的心。

    “我不敢再去打扰薛大哥,他家的势力可非薛家可以抗衡。不过我一直住在这儿,就是仇家死后也没搬走,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让这些银子重见天日!命运!又是命运!你说怎么你们就能找到那只木鹦鹉,又能把我这一只偷去呢?”

    “我们也是在查其他事情时,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我们查访的那个人,是个蛊惑人心的高手,当年他曾去过京城多次,想来这一半的木鹦鹉就是他在那时得来的。或许他用催眠之术也未可知。”叶云清一边给老人解答,一边又像有什么疑问似的,皱起了眉头。

    美延却是一付很看得开的样子,“事情的详细经过也许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但现在银子找到了,就是一大收获。不过我们还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样的阻力或陷阱。老人家,您带着一家人快快离开此地吧,我有一种预感,隐藏在幕后的那只黑手的主人就要登台了。”

    “还有黑幕?莫非……”安老太太又紧张起来。

    “这不与您相干。是我们这里的事,您放心吧。”美延连忙安慰着。

    “就是,这银子到了我们手中,您就可以安心了。以后踏踏实实过您的日子去吧。”周大成道。

    “正是,”叶云清也点头道,“我们已给您备好了车马,这时您的儿孙们估计已在大路边上等您了。事不宜迟,您这就收拾收拾,咱们走!”

    “那你们要多加小心啊!这银子可是烫手的!我想那人也许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儿孙们。你们要起获,也得万事周全了才好。”安老太太发自内心地说。

    “您放心吧!我们明白。”美延握住她的手,就如同一个晚辈握着自己祖母的手。

    安老太太再次有了想哭的冲动,“孩子,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我告诉你们……”

    “不用了,”美延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心里明白。”

    周大成张了张嘴,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起程吧!”叶云清说道。

    “好,好!”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那一个恶梦接一个恶梦的夜晚,就在这本是慌张惊惧的时刻戛然而止。在陪着小心,委曲求全中挨日子的她,终于可以大大方方把自己深藏不露的气质挥洒出来,从今后,找个所在,从容不迫,有条有理地生活下去!风急翻霜冷,云开见月惊!自己有重见天日时,那恶人也必有恶报之日。

    望着安仁一家的车队渐行渐远,三人转身向城内走去。

    “看来你那个师弟也没讲实话,这鹦鹉佩的来历还真有个说道。”周大成冲着叶云清说。

    叶云清微微一笑,“这其中的确耐人寻味。”

    “我却感觉他们讲得是真话。”美延接口道。

    “为什么?”周大成问。

    “你们想想看,当时我说要提携他们,他们是那么高兴,立时放松下来。如果他们身后有官府里更大的靠山,会有如此表现吗?”

    “是啊,”周大成点头,“那就是说安老太瞎掰了?”

    “她没有说谎的必要。”叶云清道。

    “你们那个小丫头能把安家的木质鹦鹉偷出来,别人也可以偷那个家的啊!”周大成估摸着。

    “有可能。”美延道。

    “还有,也许他丈夫没有死呢,那个老头就是她老公,只是为了不连累她们,自己又有病才不与她们相见的。”周大成继续分析着。

    “有道理。”叶云清道。

    见他二人都对自己的辨析给了肯定的回答,周大成更来了精神,大有抽丝剥茧之势。“也有可能是她的仰慕者知道了这事,又与她仇家有些来往就暗中拿了来,却发现自己已身患绝症,所以没来得及给了安老太太。”

    “只要没有确切的答案,任何可能都有存在的理由。”叶云清的话把周大成好涨的热情一下子打了下去,他本来还有许多想法,这时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正是,”美延也道,“这其中的隐情也许已随当事人的逝去而永远地隐没于人间了。”

    周大成长出了一口气,偷眼看了下身边的二人,只见叶云清依然是气定神闲,而美延却双眉紧锁,低头不语。周大成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他了解美延此时的心里一定是阴霾密布。

    美延的确是心情大乱,他想也不会想到几十年前的旧案会在他手中破解,而更让他惊心的竟然是那幕后之人。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人要想尽办法给他与静轩制造机会,让他二人渐生情愫;也明白长靠们为什么不惜屈尊降贵要与秀蝶家联姻。虽然自己长靠们还无法拿出确凿的证据,但他们已用与秀蝶家的联姻向对方言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所知,也不是胆小怕事,只是事过境迁,希望他们不要把景家牵入纷乱的政治旋涡之中。

    自己当年是那样的执著,对这桩婚姻又是如此的委屈;这一路行来,到今天才豁然开朗,自己只不过是在成长的路上刚刚起步而已。

    叶云清和周大成均不出声,一直默默地陪着美延走回客栈。

    此时真儿却依然沉浸在大案告破的喜悦里。早早把父亲带来的梯级好茶——阳羡雪芽,给大家沏好摆了上来。

    美延见真儿笑靥盈盈,心情就好了大半,更不愿在此时扫她的兴,就放下心事,拿起茶碗来。只见茶汤清澈明亮,叶底完整匀直,更兼清雅鲜醇之气扑面而来,不由叹道:“好茶!真不愧是贡茶!”

    “贡茶也没这个好。”真儿卖弄地把手中的茶碗拧了个圈。

    “有什么不一样?”美延笑着问道。

    真儿不无得意地说:“一芽一叶自然是一样的,可人工就不同了。那做工的人当然是一等一的,可做我们这茶的茶工却是做贡茶人的师祖!这老人家早已回家颐养天年,凭你是官家还是富贾,谁都请不动,可就认我娘一个。”

    “那我岂不是大有口福?”

    “算你聪明。”

    叶云清一边品茗一边不由微微蹙起眉头,他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让知道官银的那个神秘官家人出场才是。”

    真儿现在真不想听这个,好不容易放下心情,就不能轻松一会儿吗?

    “正是。”欧阳逸完全明白师傅的心。就转过冲着真儿的、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红的面庞,对着叶云清接口道,“这个人估计掌握了一些我们和二师叔的情况,不过他也未必全都知道。”

    “二师伯不是说他与城里的施主簿有来往吗?”紫苏一时还改不了口,将魏裕民还称作师伯。

    “且不说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就是有些来往,也未必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只当是愚弄百姓骗些吃喝而已。”欧阳逸道。

    “要是施主簿是与上面高层有关系的呢?”真儿也加入进来。

    “那他现在可能正在着急。”美延道。

    “我也这么想,不然这么长时间,甚至安家人都离开后还没有动静。看来这个困扰我们的人也没有得到准确或者说是正确的消息。”叶云清道。

    真儿点点头,“我看也不能排除那个官家人的眼线就在那一批被魏裕民毒死的人当中。”

    “太对了!”美延赞叹道,“这正是天助我也!这样他们就没办法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或许他们现在正着急呢。”

    “我看不如去找下曹大人吧。”周大成说。这曹大人正是此地的地方节度使,与景将军当年是西北大营的同僚。

    “不行,”美延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让官府大规模介入的时候。”

    “我也这么想,”欧阳逸道,“如果那个幕后黑手之后的人来头比一方封疆大吏还要显贵呢?”

    “也对,”周大成想了想说,“这里最大也就是个县官儿,这么一大笔银子对与他一是可以发笔大大的横财,二是可以成为升官的资本。他不出手可不是得有个说道吗?”

    “一来有可能他只是知道一点内情,二来就是身后有更大的势力。”欧阳逸担心地说。

    “这两种可以也许是各占一半。”美延脸色凝重。

    “有理,”叶云清道,“银子还是在地下多埋些时日吧,而我们却得抓紧时间,如果他们再等一两天还不见眉目,有可能会狗急跳墙。”

    “我看还得从李家姐姐哪儿下手,我再去一趟,一定要让她讲出实情。”真儿道。

    大家都认为这是现在唯一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可靠线索。

    “我和你去!都是女人也好讲话。”紫苏在一边搭了腔。

    “紫苏这孩子有心,和你去正好!”叶云清点头同意。

    这次因为紫苏,事情才得已快速进展。从山神庙一回来,叶云清就大大夸奖了她一番。原来紫苏为了查找魏裕民来到这里,偷听到他的手下说在找一个木质鹦鹉,又听见他们的人在安家门外探头探脑,就用上了心。许是女孩子对饰品都比较敏感,没几日竟无意间在海晏项上见到此物,索性先顺手牵羊偷了过来。虽然后来被魏裕民发现,抓了起来,却没想到这一切让事情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好,咱俩一起去。”真儿说。

    “那我出去到街上走走。”美延起身,冲着大伙说道,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真儿。

    “大毒日头低下的,再说跑了一上午,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叶云清婉转地劝道。

    美延摇了摇头,一股激动的、令人有些拿捏不准的东西,使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想到外面去,就在热辣辣的太阳下面,去想一想,走一走,去干些什么事情。“没关系的,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好吧,随你。”叶云清看了一眼欧阳逸,后者似乎被茶汤所吸引,正一动不动盯着茶碗出神。“逸儿,你呢?”

    欧阳逸像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师傅说道:“我?我想回屋休息休息。”

    还没等叶云清再问,真儿已拉着紫苏跑到门边,“你们聊着,我们先走啦。”

    “那我也到外面走走。”叶云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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