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安家孙子和孙女从里面冲了出来,两人没头没脑向前跑着,侧面恰巧也急走来两个人,男孩子一时收不住,竟一头撞到来人身上,却是两个道士。一个年长道士身上的柳条箱被碰到地上,箱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男孩子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揉着撞疼的胳膊,一边嚷嚷着:“长没长眼睛,会不会走路,看不到有人过来啊!”
那被撞得一老一小两个道士,本来已抬手行礼,见这男孩子自己冒冒失失不说,还口出不逊,年长的道士就放下手来,一抖八卦道袍说道:“这大千世界千百万人,你我能偏偏撞在一起,自是你我前世的缘份;怎么不说欣喜,却一上来就口里不干不净的。”
男孩子一听道士云山雾绕的,更是火上浇油,“说什么呢你,乱七八糟的。我这儿都火烧眉毛了,哪有功夫和你们闲扯。去去去,别站在路中间,好狗还不挡道呢。”
“岂有此理,”那小道士不干了,抢到老道士前面,指着男孩子的鼻子说道,“你撞了我们,把我们的东西碰得一地全是,不道歉也就罢了,还出口伤人,这么大的地方还没王法可讲了,走走走,我们去见官去。”说着拉起男孩的衣袖,就往前带。
男孩也不示弱,用手去掰小道士的手,“去就去,我怕你们两个杂毛不成?你放手,别把我的衣服扯坏了。”两人推推搡搡,拉扯在一起。
那老道士摇头叹道:“小伙子,惜福培福,口下留德才是。所谓祸从口入是也。”
“你就酸吧你!”
女孩在一边急得直跺脚,“太平,你少说二句。”又转过身对着两个道士说:“二位仙师,真对不起,我们也是家里有急事,弟弟心里着急,才一时兴起,口没遮拦地说了许多没边际的话,二位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就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他个小孩子吧。”
“这姑娘说话却是好听。”老道士一边说,一边呵住小道士,“算了,我们出家人自然不与你们这些俗人计较,徒儿,把药箱收拾好,我们走。”
“药箱?”姐弟俩对望了一眼,“师傅您等等。”
女孩拉过男孩到一边,“不如先让他们瞧瞧?”
“海晏,你疯了吧,”太平摇摇头,“他们这些江湖郎中,骗钱的还少啊!”
“看看试试,爹还在家呢。”
“行吗?不知根底的。”太平这时像个大人似的,很是谨慎。
“去城东找李大夫可得一会儿呢,爹是好骗的?有病乱投医,这都什么时候了,碰碰运气也是好的。”海晏是真的急了。
“才吵了架,人家能去吗,再说就是去了,人家给好好看吗?”
“你那样说人家,人家都不计较,应该不是歹人。不如先我带他们回家,你还去找李大夫来。”
太平搔搔头,“也好。”
海晏走上前来,对着老道士深深道了个万福说道:“二位仙师宽宏大量,奴家安海晏在此谢过。”说着就蹲下身帮着小道士收拾东西,一边又说道,“我奶奶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突然人事不醒,家里乱成一锅粥。刚才都是我弟弟太平的不是,他也是急得不行了,才口不择言。我们着着急急跑出来正是要去找大夫,不想鬼使神差地撞到仙师身上。现在见二位带着医药医箱的,必是行医的大夫,这一撞想来是有仙人指点,让我家奶奶有救。刚才大师傅说我们有缘,我现在看真是有缘,大师傅,您就去我家瞧瞧我奶奶的病吧。”
小道士一听皱起眉头嘟起嘴,那老道士却笑着点头称赞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把话说得圆润。也罢,出家人本就慈悲为怀,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姑娘一片孝心,我们不走一趟,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海晏欢喜地拉起小道士,小道士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故意放慢脚步;海晏陪着小心,说着好话把他们带进家门。
海晏爹和二娘见海晏领着两个陌生道士走了进来,一时不明就里,不由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海晏简单解释了几句。海晏父亲虽在心里说着海晏的莽撞,但还是把二人请进了母亲的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朴,因门窗紧闭而显得有些闷热。安老太太面泛潮红,额前渗汗,双目紧合,呼吸无力。
老道士坐到海晏搬到床边的一只圆凳上,拉出安老太太的手臂,把了把脉,又扒开眼睛看了看,叫过小道士从药箱中拿出银针来。
海晏爹娘一见要用针,吓了一跳,忙问道:“还得用针呀?”
“怎么,不相信贫道吗?”老道士面有不悦之色。
“不是,不是,我们是担心奶奶身子弱,吃不消。”海晏忙说道。
“是啊,”海晏二娘也接口道,“老人家体质弱,上次吃了不消化的东西,就用了点子泻药,差一点出了事。我们是怕了。”
“放心吧!”老道士微微一笑,安慰道,“我一个大活人在这里,没把握你们还不把我押到官府里去?难不成你们怕我地遁或升天了?如果我有此本事,你家老太太不是更有救了?”
一家人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故意吹牛,一时不知如何接口。而老道士已让小道士扶起安老太太,手脚麻利地提起银针在安老太大椎、曲池、外关、合谷、风池等穴下针,即扎即起,来回几次,就听老太太嗓子里咕噜噜地响,忽然吐出一口带血的痰来,虽然头还无力地栽在一边,但眼睛却眨了几眨,随着一口长气呼出来,嘴也巴咂了几下巴,像是想喝水的样子。一家人惊呼起来,围着床铺问老道士现在该如何,用不用拿水,用不用开窗,用不用吃药,用不用擦拭……老道士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笑道:“大家不用这样围着,小心把老太太憋屈住。”众人这才又散开。
老道士指挥小道士把老太太放好,要海晏拿来笔墨给开了付方子。“等一会儿老人家就醒了,起来先给她喝点水,现在你们去个人把药抓来,吃上三天就无大碍了。”
“啊呀,神仙呀,老神仙呀,”海晏父亲“扑通”一声给老道士跪下,“你可真是我们安家的大恩人呀。”说着就连磕了几个响头。
老道士将海晏父亲扶了起来,“你家小女儿说得好,这是我们的缘份,现今令堂已安好,你们就放心好了。我师徒还有事要赶路,就此别过。”说着招呼小徒弟就要出门。
安家人哪里肯让,拉着再三挽留,那老道士才答应去正屋喝杯清茶。
“不知大师是哪里人氏,还没请教法号。”海晏父亲把两道士让到前厅,奉上香茶。
老道士一摆手,“出家人了断红尘,四海为家,哪里有身世姓氏。施主叫贫道老道士就好。”
“仙人,仙人!”安家儿子称赞道,一边示意妻子拿谢银来。“在下安仁,如果将来老神仙还来些地,还望老神仙一定要来家一叙,这点区区谢礼,不成敬意,老神仙不要笑话才是。”
老道士望着他手上五两一锭的银元宝,问道:“你看贫道是为这个来的?”
“老神仙千万不要误会,”安仁紧张地说,“我们小门小户,自然是小见识,我们不借着银子,也还真不知如何表达我们的谢意。”
老道士朗声大笑,“人这一生离了银子是万万不能,你就是结为朋友,也还是有财帛相赠;那仗义疏财,更得有银子才能成就。也罢,这银子我就收下,也是让你心安。”说罢,大方地拿过银子递给徒弟装了,又道:“天色不早,我们也要告辞赶路去了。”
安仁见他们执意要走也就不再挽留。
老道士走出厅门,在院中与安家大小一拱手,小道士却拉了下他的衣角,欲言又止。老道士轻叹一声,也不多言,就要出门,海晏眼疾手快,一把拦住。“老神仙莫怪,小女子也是多心,看二位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果然是个精细人。”老道士点头道,“看你全家面相都不是损阴丧德之靠,这家里阴气为何如此之重呢?”
安仁的下颏不听话地拉动着,他故意装着平静的样子,说道:“这房子是我们家几年前从别人手里买的,买下才知道这家有个女儿是悬梁自尽的。我们也曾找过法师,还以为这事就过去了。不想老神仙一来就看出来了。佩服,佩服。”
“原来如此。”老道士手捋胡须,“那我在院里给你家做做法事如何?”
“那当然好了!”安家儿媳抢着说道。
安仁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回头却瞪了他老婆一眼。
老道士却未看见,抽出一把宝剑,这剑却是在他腰中缠着;又从怀中取出几道黄符,用剑挑了,在空中挥舞,脚下如生风一般在院中前后左右绕了个遍,虽是疾走如飞,眼睛却瞄着安仁的表情。突然他剑峰一转,剑头升起一团火苗,黄符顷刻间焚化完毕,灰屑乱飞。老道士收起宝剑,“这符已种过,施主还听贫道一言,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说完与徒弟大步走出门外。
街角,小道士忍不住嘻嘻地笑起来,老道士轻咳一声,小道士一抬头,却见太平领着个郎中满头大汗地向这边跑来……
午后时分,头顶的太阳白茫茫一片,蓝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村街上格外安静,只有偶尔的几声鸟鸣打破这朦胧的睡意。美延早换了小厮的衣裳,绕过前沟村,沿村后小路向山上走去。从远处看,大大小小的几座山峰绵延起伏,恰似笔架一般,满沟满坡的林木蓊郁葱茏,翠色无边。
半山腰处,柱子媳妇早等在那里,面容冶艳,衣饰妖媚,荡意撩人。见了美延立刻迎了上来,做作地抿嘴一笑,“小哥你可是来晚了,害我等了大半天。”
美延抑制住心中的厌恶,陪着笑脸说道:“家主母多吩咐了几句,这大日头底下,让姐姐晒着久等,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先给姐姐赔个不是。”
“就凭你小哥这一张巧嘴,姐姐更多等一会儿也愿意。”柱子媳妇投过来一个媚眼,美延心头一翻,眉头禁不住轻蹙在一起。
“姐姐没带大师过来。”美延掩饰地问道。
“什么话,”柱子媳妇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瞪起双眼,“大师是什么身份?是我这样的人能带出来的?”
“是是是。”美延喏喏连声。他当然知道大师是不会为了几两银子轻易现身的,只是想作出一付笨头笨脑的样子给柱子媳妇看罢了。“我觉得姐姐手眼通天,心里就少了些计算。”
柱子媳妇一笑,得意又回到脸上,“我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让大师在这等你吧?”
“明白,明白。”
柱子媳妇哼了一声,话峰一转,正儿八经地问道:“银子带来了吗?”
“带来了。”美延把包袱抖得“嘎嘎”直响。
“这就好,走吧,我带你去见真神。”柱子媳妇一挥手,转身向山上走去。
美延听真儿讲过她在这山中迷过路,现在走来,这山路弯弯绕绕,要是第一次走进来没有向导,的确有迷失方向的可能。美延跟着柱子媳妇向山上走,走到半山腰,柱子媳妇一转身钻入路旁的一片树林中。这一片林子里的树与树的间距很宽,显得稀稀疏疏,但由于树木都是年长日久,高大茂盛,却也遮天蔽日,立根破岩。走过树林,往上是一座山神庙,庙后也是静谧幽深的参天林木。
“进来吧。”柱子媳妇在庙门前停下脚步,回头招呼美延。
美延点头哈腰地跟着进去。殿内虽有几个窗户,但裱糊得很好,以至于殿内并不透亮,美延适应了一下,才看清殿上供奉着一尊金甲山神,面目庄严,威风凛凛;右边一个判官,左边一个小鬼,供桌上有蜡烛、供品等物。
美延心中疑惑,这里一看就是常有人来往的,必不是他们的老巢。
“姐姐为何要把小的带到这里呢?”美延讪讪地问道。
“不带你来这儿,你怎么见真神啊?”柱子媳妇撇了撇嘴,殷红的嘴唇像要滴出血来。
“那大师在哪里呢?”美延一付恭恭敬敬的样子,眼睛却把殿里上下角落打量了个遍。
“你都看见了嘛!”柱子媳妇把手一抬似指非指的向上一戳。
“哈哈,”美延故作惊讶地试探道,“姐姐不会说那真神就是面前的金甲山神吧!”
“小哥可不是一般的人,你真说对了。”柱子媳妇说道,“你看山神正用目打量你呢。”
美延不由抬头,那神像虽面目严谨,却似有人间烟火之气。他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一边似心虚地说道,“姐姐您开什么玩笑呢。”
“我可没心情开玩笑,”柱子媳妇反而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张大眼睛好好看看!”
美延没有上前,也没有张大眼睛,他需要时间考虑。
“你跪下来求神,自然有你的好处。所谓心诚则灵嘛!”柱子媳妇见他不进也不退,就紧跟了一句。
跪下?美延还没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下意识地向下望去,供桌下的幔帐似乎在微微晃动。他装作听话的样子,半蹲下来,做出下拜的动作,徐徐低身的过程中,眼睛却射向供桌下面。有人!他突然起身,一个上步冲到供桌前,想一把将藏匿之人揪出来,但还没伸过手去,就觉脚下一软,地板从中间断开,整个人站立不稳,直落下去;惊讶之间,他本能地去触暗室的墙壁,想借力提升,冲出暗室的大门,却听头顶有人急呼一声:“快关门!”紧接着“哄”的一声巨响,光线被隔离出去,接着是铁栓上栓的声音。
不好,美延在心中大叫一声,定住心神,就势一个翻滚,又向下落去,同时把自己横着推到墙面上,顺着墙体滑到地上。凭着刚才一瞬间的光亮,他看到地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埋伏。但当脚稳稳踏在地上后,他还是小心地站着没动。他闭了会儿眼睛,让自己适应黑暗的环境,然后慢慢朝四周摸索着。周围都是石墙,地面也是石砌的,上面并没有铁锥、尖刀之类的机关硬物。
他懊恼着自己的大意,同时考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想办法如何把自己救出去。暗室并不宽,但很深,以他的功力是无法直接冲上去的。他想了想,还是借用墙面,先飞身跃起,蹬上一侧墙面,再借力发力向上一窜,虽然到达顶端,却无法推开那扇门。
他再次落到地面,上面的门比他想像得还要沉重。
他暂时无计可施,只能调整一下心态,坐下身来。耳边却忽然传来哗哗地流水声,地面上马上就有了湿漉漉的感觉。有人在往里灌水!想来这策划者担心他武艺在身,不放心,要灌水淹死他;就是淹不死,也可以更快地把他憋死。
喊叫是没有用的,暗室太深。就算能传出去,也有一些村民恰巧来祈祷,可既然他们要置他于死地,这个时候是决不会让任何“恰巧”发生的。
脚下的水漫得越来越快,出乎他的意料。要不了多长时间,水就会漫到他的肩膀,淹没他的头顶。虽然他会潜水,但在水注满整个暗室后,又会怎样?
他再一次尝试飞身跃起去撞击暗门,但那门似乎比石墙还要坚固,他再一次落了下来。
脚已经快支不住地面了,他有些心烦意乱,没着没落的。可毕竟是经过风浪的,在这个时候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他俯下身子,让水冲刷着面庞,涌进耳朵和鼻子里。这样几次后,他的心似乎定了下来。忽然一道亮光在脑中一闪,那是真儿的身影。“她讲过这前后沟村里都有了不得的排水设备,村里每家都连着,上下几个出入口,”他抬起头想着,“这里有进水口,就一定有出水口。真儿,真儿,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出去的!”
想到这个,他潜下水去,沿着最下面的墙边开始转圈摸索敲打,不时得浮上水面换口气。这么来来回回几次,终于发现有一块石砖与其他不同。
他飞身掠起,在水面上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内力推至右手之上,又潜回水中,将手按在石砖之上,用力一提,硬生生将石砖拽了出来。美延心中一阵狂喜,却发现水并没有向石砖方向流动,伸手向里一探,原来里面并没有被打通!才刚的喜悦瞬间化为乌有,一股怒气遏抑不住涌上心来,一拳打在石壁里面,却觉得水顺着手臂的方向向外流去。“真是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美延浮上水面静待水位下沉,却只是发现水上涨得慢了些而已。原来上水比下水要快,暗室被灌满是迟早的事情。好厉害!这设计者就是要置人于死地!
美延气着自己的鲁莽和小心眼。如果不是想证明自己更强,要抢在欧阳逸前面查出真情,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心头一颤,从没有过的恐惧从心中扩散开来,渐渐贯穿了全身,压迫着他,无力自拨。
美延的思绪随着水面来回晃动着,恍惚间,似乎感到那粼粼而动的水面上映着一个身影,娇嫩而妩媚,俊俏而动人。有时候人就是这么世俗现实,毫不怜悯内心的感受,任由所谓的理性去压抑心灵因不肯妥协而徒劳的挣扎。现在静谧无声、生死存亡时,他第一次不再回避,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耳边似乎悄悄传来的私语,正是镌刻在心灵上的呐喊,他爱她,不是眼神或动作带来的诱惑,更不是燃起的□□;是他整个生命的泛滥,一如现在上涨的水面,奔流冲击着他的身体。他所能感受到的一切美好中都融进她的气息,充斥在他的世界里,弹奏着一曲系着爱的情歌。留住,要留住她永恒的、连衣带裙裾上也闪耀的光辉,带给他新的奇迹。
对于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这个明明白白的面对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让他在水中挺起脊梁!
真儿,为了要向你表达,我也要出去!
美延浮在水中,他已经可以挨住头顶的暗门。长剑在手,虽然这把宝剑还算不上削铁如泥,但作为凿撬的工具,还是得心应手的。
作好准备,用全身之力最后一搏!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上面依稀传来,像是人的脚步声和铁索拉动的声音。门渐渐向上提起,美延放下举着的宝剑,眯起眼睛以适应外面的阳光。
“二叔?”美延惊讶地盯着李二叔。
“快,快上来再说。”李二叔打着手势,伸手去拉他。
美延从黑咕隆咚的水中跃了出来,“二叔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我是路过?”二叔一着急就有些结巴。
“路过?”美延抖着身上的水滴。
“是啊,我是来给你二婶求个神签的,”二叔搔着头皮,眼睛不去看美延的样子,“这里有个暗室,村里人都知道的。这也是村里排水的一个通道,你们外乡人一般是不明了。但这通道可以两头封死形成一个暗室。我,我过来时,见水从出口溢出来就过来看看。”
美延笑了笑,他不是没有疑惑,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向二叔一拱手说道:“多谢二叔求命之恩,如果不是二叔及时赶到,我还真有可能命丧黄泉呢。”
二叔见他不再追问,脸上显出轻松之色,忙又催促道:“这不是说话地地方,咱们快下山去吧。”
“好。”
两人出了神庙,美延因二叔在身边,一时放不下架子,不管二叔如何劝说,只是不肯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拧上一把。二人就这样别别扭扭走到半路,突然见真儿沿着绿荫丛中的羊肠小径向这边跑过来,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儿也看到了他们,就停下来,一边喘吁吁地擦着头上的汗珠,一边吃惊地望着他们,说道:“你身上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你的事办了吗?”
“你的问题好多!”美延笑道。
“人家这不是着急嘛!”真儿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美延把刚才的经过简单向真儿描述了一遍,然后问道:“不是让你到城里去找画师了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真儿眉头紧锁,似乎思潮起伏不定,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二叔欲言又止。
美延故作惊讶地“哎呀”一声,然后说道:“我忘了件事情,我的宝剑鞘还在山神庙里呢。”
“宝剑鞘?”真儿知道他的宝剑一向是缠在腰间的。
“对啊!”美延张大眼睛。
“那我们回去拿吧!”真儿立刻明白过来。
美延顺势推了二叔一把,“二叔,我和真儿去拿剑鞘,你先回去吧。”
“还是先下山吧,万一再有个什么事呢?”二叔心事重重地劝道。
“没事,有再一没有再二,我们会小心的,你先走吧。”说着一把拉起真儿,不顾二叔再三好言相劝,就往回走。
二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一个人下山而去。
见二叔已走出老远,美延停下脚步,望着真儿问道:“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真儿犹豫了半日,方才说道:“我在城里走了几个画铺,正要回客栈时,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身四顾,却没见一个熟人。又往前走,又听到那声音,却像是你在呼唤我。我开始以为是幻觉,可那声音似乎一声比一声强烈,不用竖起耳朵就能听得清清楚楚。与此同时心底无端蹿出一股强烈的恐惧,整个人像被抽去筋骨一般,这样的天气竟然不停地打寒噤。我努力撑住自己,顺着那个引领我的声音向前走,越走就越感到你有危险,不由拼命跑了起来,这一跑心里更乱,不知不觉就跑到这儿来了。”
美延死死盯着真儿,深邃的眼睛变得更大、更圆,熠熠闪光。
他踏着地上丛生的杂草向树林深处走去,真儿一言不发顺从地任由他拉着往前走。在一棵被藤曼攀附缠绕的大树下,美延停下脚步,再次盯住真儿,像掉进她的眼波中不可自拔。
“从离开京城,这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挣扎,刻意去忙碌,好不要去面对自己的内心。”美延轻声说道,“我的家世,我的地位,我的骄傲,还有我的底气不足,让我这个没在世俗中的成人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怕,怕我的自信被打倒,怕你会笑话我的痴傻。”
真儿在随他前行时,就隐隐有了一种感觉,那时时在她心头翻动的情愫,又何尝不是她不敢面对的。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痛苦吗?”美延接着说道,“欧阳逸来后,一种巨大的威胁摆在我面前;更让我害怕的,是你一下子就和过去不同了!爱笑爱闹,说话俏皮,行动可爱,甚至连脑子都不爱想问题了,整个成了要人疼要人爱,揪人心撩人意的小精灵。从那一刻,我就跌进了无望的深渊,我们朝夕相处,但我却无从向你表白,也没法向你求证。只能每时每刻压抑自己,用一些谎言来欺骗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刚才在暗室中,空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在我将要无法呼吸的时候,脑子里闪现得全都是你,这时我才真正去面对我的心,我知道你在我心里无人能替代,我没有办法不爱你。而你能听到我的呼唤,只能说明我们心意相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真儿眼眶里盈满了晶莹的、包含着深情的清泉;她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嘴角,俯首无语,潮红中带着点点惆怅飞上了双颊。
他捧起她的脸,用手将她因奔跑而散在面上与汗水粘在一起的几根秀发轻抚到耳后,然后把自己温柔多情的唇印在她柔软纯洁的唇上,她的身体猛然一颤,抬手想推开他,但他把她搂得紧紧的,紧得一丝空隙都没有,紧得似乎永远都不想放开手。
她紧紧的闭着眼睛,感觉着唇上波荡开的炽热,有点慌乱,有点被动,一种全新的,又似乎是在心里期盼已久的感情,翻江倒海般泛滥开去。
他贪婪地吸吮蠕动着,越来越狂野,像要把她融化在自己身体里,湿漉漉的衣衫把她的衣服都透湿了。
她深深地缠绕在这种情感里,心尖跌宕颤动的同时,身体也随之飘了起来,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答应我,别让我错失一辈子,痛苦一辈子,等事情一办完就和我回家。”
真儿用双臂横过他的腰,环住他,把头深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亢奋的心跳。在心里默默说道:“我也想啊!可错失一辈子正是我们的宿命!”
他因她的柔情而以为她已默认,欣喜地俯下头,再次亲吻她的柔丝。
她抬起头,因眼中的凄然而不去看他的眼,只是拉着他的前襟说:“你都湿透啦。”
美延快活地笑了。“湿得值啦!”
真儿陪着他笑着,心里的波澜却来回翻滚。“走吧,林子里阴气大,我们去太阳底下晒晒。”
“我又不冷,再呆一会儿。”美延情意缠绵。
“他们等得着急了,”真儿脸红着说,“还有啊,我们正好去看看他们藏信号的那个树洞。”
美延不情意地被真儿拉着向树林外走去。
两只花蝴蝶翩翩而来,“好美啊!”美延望着它们在花间起舞,不由赞道。但话一出口,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真儿盯住那蝴蝶已是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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