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语雪蹲在墙根,头枕在膝盖上,一手环抱着自己,一手搁在膝尖。
她的心情很糟糕,因为那个男人出来了。
她知道他是她的父亲,但那只是生理上,不是心理上。
这份亲情,早在十五岁那年就断了。
实际上在心底深处,顾语雪很反感这个男人,更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亏欠他的地方,差不多八九年没有父亲与母亲,还是孩子的她照顾着妹妹一起长大,这事本身就不容易,她过的不容易。
何况当年那件事,是他咎由自取。
不过她还是愿意承担责任,照顾瘫痪的他一辈子,为他养老送终,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让人戳脊梁骨骂没心没肺。
但是,这件事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事,决不能拖累了妹妹!
一个女孩子,拖着一个瘫痪的老人,对于未来的生活,未来的工作,未来的感情,未来的婚姻,都是很大的麻烦。
所以顾语雪很烦恼,但她还是下了决定。
要苦,顶多苦她一个人,决不能再让妹妹也和自己一起受苦。
脚步声,人影,有人蹲在了她面前,伸手替她拢开前额散乱的头发。
是宁小草。
宁小草开朗的笑容像黑夜里的阳光,让顾语雪短暂失神。
宁小草什么都听到了,当然他不知道当年那件事背后的隐情,他只知道顾语雪的家庭环境很不好,有很多麻烦,说的简单点,她需要钱。
于是宁小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是他自己的银行卡,里面有前几日刚到手的九千块钱,递向顾语雪,可怜兮兮的咬着嘴唇道:“顾语雪,我钱太多了,你帮我用掉点好吗?”
吭哧。
顾语雪看着宁小草咬着嘴唇瞪圆眼睛扮萌的样子,一腔烦恼都冲淡了许多,脸上露出些温暖的笑意:“宁小草,你钱多什么呀?”
宁小草钱的确不多,但好歹也有三十几万,至于邹洛妃留给他的卡,不到万不得已,宁小草是不会用的。
见顾语雪笑了,宁小草不由分说塞给她:“拿着吧,谁家没点麻烦事,日子叠日子,你觉得日子过得窄,过得难。那朋友间互相帮把手,这日子不就过宽敞了吗?”
顾语雪看着手里的银行卡,她知道宁小草最近的确赚了些钱,但她也知道宁小草自己的生活窘境,所以更在乎这张银行卡背后厚重的情意。
在困难的时候,有十张饼的人肯分一张饼给你,他就是好人。只有两张饼的人肯分一张饼给你,他就是爱你的人。
顾语雪拿着卡,眼神迷离的望着脚下青石板,轻声道:“小草,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可怜?特需要同情?你帮了我,是不是特别满足?”
宁小草表情僵住:“语雪,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
“我以前经常接受别人的帮助,帮助我的人,是一个好人,没跟我提过任何要求。可我每次接受他帮助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难受,跟刀子戳心眼一样难受。谈不上自尊,更无关屈辱。”
顾语雪把银行卡还给宁小草:“我就是觉得,他每次帮助我,就是在提醒我,面对这个世界,看看你的无能。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当我找到第一份兼职工作以后,我就拒绝了他的帮助。我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想告诉自己,顾语雪,你不是一个弱小的无能人。”
“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接受别人的帮助,并不代表谁的无能。这个社会的本质,就是人帮人。”
“可我不想欠别人。”
顾语雪倔强且认真着:“这是我的原则,我有我的想法。”
“好。”
宁小草拍拍屁股站起来,朝顾语雪伸出手:“那我们回去吧?”
其实当年顾语雪面对老民警的帮助,是因为内心的愧疚。她犯了错,没得到应有的惩罚,没承担应有的责任,反而获得了宽恕,包庇,以及救助。
这让她格外煎熬,格外难受。
每次看见老民警,这种煎熬,这种难受就会如火上热油一般沸腾。所以她不愿见老民警,更不愿接受老民警的帮助。
而顾语雪拒绝宁小草的帮助,这是来自她潜意识里的反感,原因很简单,她不想亏欠宁小草哪怕一丝一毫。
因为这样会让她与宁小草之间的关系变的不平等。
亏欠别人,就谈不上平等。
她想和宁小草有一个平等的关系,一个完全平等的两性关系。
只有平等,才能站的一样高,才能互相独立,才能有自尊与自爱。
这可以说是顾语雪倔强的尊严。
但是任何一份感情的开始,平等与尊重才是第一要素。
这是顾语雪心中所幻想的感情开始的模样。
当然,这事,宁小草是不会知道的。
停车场,邹洛妃的骏马轿跑,宁小草发动车子,顾语雪这才想起,邹洛妃不见了。
她人呢?
“家里有事,回去了。家里人接回去,这车留了下来。”
宁小草没有告诉顾语雪,邹洛妃闺蜜出事的消息。
顾语雪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回去了。”
她有些疲倦的靠在座椅上,邹洛妃一直很照顾她,这是从入大学之后结交下的情意,顾语雪也知道邹洛妃的家底,知道邹洛妃为什么大学毕业后回家又回到了河田市,知道邹洛妃为什么在凤沁小镇开了这家凤稚酒吧。
人都有家,总要回家。
“回家好。”
顾语雪莫名其妙轻声叹了口气。
她的家,只剩下一个妹妹了。
这让她有些失落,那是青春缺失的情感。
孤单的感觉包围住顾语雪。
她懒在座椅上,望着专心开车,表情又散淡不堪的宁小草,神情宁静。
她会有第二个家吗?
会是他吗?
顾语雪脑海中升起这样的念头,嘴角不自然流露出微笑。
骏马轿跑开到河田市大学时,已经过了零点,学校内一片黑暗,只有零星的路灯还亮着,这让骏马轿跑的车灯格外耀眼,已经睡下的门卫嘟嘟囔囔起声,披着外套隔着铁栏杆问了几句,得知了宁小草是河田大学的学生,又检查了宁小草的学生证后,恼火的让宁小草把车停在校门外,打开小门放两人进来。
“不知道学校规定学生十一点以前一定要返校吗?”
学校门房这种活,一般都是福利岗位,这种福利岗位,都是照顾一些家庭困难,又还能走路的老人,老人上了年纪,安稳的睡眠总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年老的门卫原本就睡的不踏实,迷迷糊糊被大车灯照醒,情绪十分焦躁,脾气也格外不好。
“大爷,我们是勤工俭学的学生,兼职的工作下班时间本来就晚,这和学校领导商量过的。”
宁小草赔着笑脸,耐心解释。
“勤工俭学。”
门房古怪的哼了一声,眼睛扫视顾语雪,似乎极其不满,用手指重重戳着登记表:“这里,把你们的班级姓名写上去。”
宁小草无奈苦笑,他还不至于和老人家置气,依言写好,门房合上本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年轻,还是要以学业为重。虽然大学里也蛮平常的,但是你们出去玩,最少把假请好,是不是?也要做好安全准备,你们还小,都还是孩子,不要总是这样无所顾忌,让人难做。”
大爷肯定误会了什么。
比如出去偷吃的小情侣?
顾语雪狠狠瞪着宁小草,脸颊绯红。
宁小草目瞪口呆,随后连忙拉着顾语雪就走。
大爷看着他们两人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校门外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骏马轿跑,重重哼了一声,重新关好校门,紧了紧披衣回房。
校道,顾语雪重重甩开宁小草的手,一双美目似娇似嗔盯着宁小草,低头快步走过。宁小草摊开手,笑的欢快。
这大爷还是蛮有趣的。
“笑!你还笑!”
顾语雪恼火起来,狠狠拧了一把宁小草手臂:“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和你在一起就没好事!”
顾语雪这是羞的。
宁小草到是无所谓,他久经征战,何至于羞涩,不过顾语雪这样娇羞的表情,又让他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邹洛妃。
河滩,车外,旖旎。
水**融的情感,反而有些渴望了。
宁小草的手无意中擦到顾语雪的臂,滚烫的触感让她像触电般缩回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气哼哼一扭头自顾自朝前走。
“还挺滑。”
宁小草嘿嘿一笑,跟在后头,大半夜的,尽管是在学校内,他依旧得亲眼看着顾语雪走进宿舍才放心。
不出所料,毫无意外,女生寝室已经关上了大门,这时候在叫醒宿管阿姨,必定会吵醒很多人,宁小草上前,指着女生宿舍院墙小声道:“爬墙吧。”
“啊?”顾语雪看着一人半高的院墙,吃惊道:“这怎么行?我没爬过啊。”
“我帮你上去,没事的。”
“不行不行。”顾语雪连连摆手:“就算上去了,我也不敢往下跳,太高了。”
也是,翻过这面墙,还得往下跳,宁小草一转眼的功夫想到了主意:“没事,我先帮你上去,我在翻墙过去,然后在墙下面接着你,这样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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