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商白日里哪里也不去,只是呆在酒馆,有时会站在楼上看窗外的长歌城,有时会坐在酒馆的一角默默的喝酒,听人们谈论着大荒的奇闻异事。
谈论的最沸沸扬扬的当属大央国朝堂刚发生的大事,据说,西陵侯即将被定罪问斩。还有,帝辰提拔的长龙将军与翼峰将军因为行军布阵的方略不同在朝堂上发生了争执,差点动手。翼峰比长龙官高一级,呵斥了长龙,长龙不服,当时没有反抗,私下去找翼峰算账。没有防备的翼峰被长龙重伤,只得在家养伤。对于两人的做法,大家各持己见,有说翼峰仗势欺新人的,也有说长龙年少不懂事的。总之,众说纷纭,各有各的道理。
另有一些商贾,谈论着今冬的囤货,打算往北翼走一趟。现在就起身,一路顺风的话,还能赶上北翼侯举办的纳贤会。不久前,北翼侯请了帝辰的令,在大荒发请帖为国求取栋梁之才,不论门第,不论出身,只论才华。这个消息一传出,整个大荒的男儿都沸腾了,均踊跃报名前去应征。到了之后才发现,根本不如传言所说的众生平等。那些贵胄子弟早就将名额占满,他们只能扼腕叹息。
其实这些人都没搞明白北翼侯的目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想为自己的小女招赘一位有麒麟之才的女婿,纳贤会只是个顺从军令的表面文章。这些王孙贵族的世家公子心里的小算盘算的都很精,北翼侯没有儿子,只有两位女儿,一位尊为王后,另一个女儿的夫君将来必定要继承北翼侯的侯位,所以,这老丈人必须认下。
他们为此做足了准备,这场声势浩大的求亲赛,必定热闹非凡。
兼职跑堂的玉灵音很忙,她穿梭各处给客人倒酒。经过辰商的桌位时,她都会笑一笑打招呼。辰商的态度虽不似以往冰冷,但也没有暖意。只不过,他会把空着的酒杯放到桌边,然后用深邃的眼神盯着玉灵音,意思很明显,给我倒酒,变相的交流。
老夏鬼魅般飘来飘去,在辰商的身后对玉灵音哼鼻子瞪眼,暗示她小心。玉灵音谦和的笑容开始变得苦涩,这酒该不该倒呢?倒了得罪老夏,不倒得罪老夏的主人。如何是好呢?有了,她想到一个好主意,旋转一下身子落雁般晕倒在地上。
你们都是大爷,我装死还不成吗?
老夏立刻唤伙计,“来人,把她给我抬出去。”
伙计们撂下手中的火来急救,七手八脚的拽住玉灵音,把她弄了出去。落下心中巨石的老夏笑滋滋的替辰商填满酒,“公子请用!”
辰商端过酒杯,一饮而尽,心情丝毫不受影响,如同任何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接着附耳倾听。
转
到了安全的地方玉灵音睁开眼,打发走了两位伙计,往长歌城里走去。正午时分,街市很热闹,她漫无目的瞎逛,斗斗街边的狗,追追流浪的野猫,笑话笑话欲展翅飞翔的肥鸭,悠闲的不得了。街面刚开业的面点师傅新做出来的炸果果可以免费试吃,她幼稚得混在小孩和乞丐群中排队领吃的,被人嫌弃她插队,劈头盖脸的把她骂了一顿,她耸耸肩,装作没听见。她就有这样的本事,不喜欢的事情和人,自主略去。
“玉姐姐!”“玉姐姐!”几声清脆悦耳的呼喊声响起,一位紫衣姑娘不知从何处钻了过来,抓着玉灵音的个胳膊来回转圈,高兴的问,“玉姐姐,你在干嘛?”
哦!是紫莺!她气色很不错吗?看来姬仲武对她照料有加。玉灵音见她如此快乐,也很开心,“我没什么事情啊,就是出来走走,你呢?”
紫莺害羞的看了看旁边的田氏铁铺,说道,“我陪仲武来此取东西。”
这是一家百年铁铺,店主的打铁技术非常□□,冶炼出来的兵器销金断玉,锋利无比,很多人对之趋之若鹜,包括那些道法高深的神族,也会来求取。唯一的缺点就是店主做的慢,一把上等的兵器需要冶炼很久。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很多求取兵器的人,没等到兵器开刃,就深埋黄土垄中了。所以,姬仲武此求兵器再好不过,利刃傍身,披荆斩棘,一路前进。
玉灵音笑说,“看来,他待你很好。”
紫莺一愣神,露出了一股难言之隐,“他待我很好!不过,我昨天才刚见到的他。”
“啊?他不想见你吗?”
“不是!是他有事情不在家。你走后,那些人就把我带到一个小院子中,让我在那里住下。吃穿用度任我使用,就是不准许我乱走。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被束缚,心里生了恐惧,萌生了离开之意,跟那个叫丁阳去辞行。丁阳这才说,仲武已经回来了,并且带我去见了他。”
“姬仲武没说什么对你不好的话吧?”
“没有!他对我很好,为此还呵斥丁阳轻慢了我。”
真不知道这个姬仲武打什么主意,以他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收留紫莺会惹下的祸事?不过,再往深处想,他若是剑走偏锋,将错就错,以此威胁翼峰或者结交翼峰,也是一件谋利的好事。玉灵音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着恭喜,“既然他待你那样好,我就放心了。”
紫莺依然惆怅,问,“玉姐姐,你觉得我应该继续跟着姬仲武吗?”
“怎么?你后悔了?”
紫莺道,“没有,我只是想我哥哥了。”她的声音淡淡的,又道,“哥哥现在虽然会吵我,骂我,逼我,但他从前真的对我蛮好的。在山里的时候,我们相依为命。有了食物,他总是第一时间将我喂饱,然后自己再吃。食物少的时候,他吃的基本都是我啃剩的骨头。还有那年冬天,我生了很严重的病,他背着我爬了三个山头去找医生,我得救了,他却得了伤寒,差点死去。”她谈了口气,问道,“玉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很想我哥哥,但我又不能回去找他。”
玉灵音感叹她的多愁善感,那个翼峰确实很过分,一点也不会自家妹子着想。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若想更近一步巩固自己的官位,与帝辰联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紫莺早晚得嫁过去。刚才酒馆议论的事情,玉灵音还记忆犹新。翼峰重伤在家的消息不知道真假,紫莺一点也不紧张,说明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多嘴说呢?思量一番后,她决定暂时不告诉紫莺,顺其自然的好。
“你别想那么多,先躲一段时间吧,等你哥哥后悔莫及的时候,你再回去找他。”
紫莺苦笑,“他能后悔?”
“当然能!现在的他肯定以为你已经死了,说不定正伤心难过呢。”
紫莺不语,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玉灵音叹息,“你若是实在不相信,也可以偷偷得溜出去看看他,或者托人打听一下也可以啊。”
紫莺已经相信了,肯定的说,“嗯!他一定在后悔。”她就是想玉灵音安慰自己,哪怕自欺欺人。
铁铺内传来脚步声,店家陪着取完武器的姬仲武走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把中长度的黑色剑,剑锋薄如蝉翼,却阴暗无光,透出一股肃杀之气。玉灵音也是使剑之人,一眼就看出这是把上好的玄铁剑。制作如此精良,想必耗时不菲,失声赞道,“真是把好剑!”
听到赞美声的姬仲武瞄了一眼玉灵音,眼神只停留了一瞬,立刻转向了紫莺,温柔得对紫莺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紫莺未语先羞,“没关系!”
姬仲武带着温润的笑容,问起玉灵音,“这位是?”
紫莺介绍,“她就是我跟你提的那位救我的玉姐姐,她正好也来逛街,我俩就碰到了。”
姬仲武抱拳,“多谢姑娘救了莺儿,仲武感激不尽。”
玉灵音尴尬的笑笑,“不客气,紫莺也是我的朋友。”
姬仲武仔细瞧了瞧玉灵音,眼睛现出狐疑,问起,“姑娘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玉灵音解释,“我在三厢馆上工,若是你去那里喝过酒,肯定会觉得我面熟。”
姬仲武有点了然,眼睛变得明亮,“那姑娘跟禹九兄是……”
玉灵音傻笑道,“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姬仲武哦了下,仿佛明白了什么,随之变得更加和善,“原来是禹九兄的红颜知己,仲武失礼了。”
玉灵音见他客气有礼,对他的态度略有改观,“公子说的哪里话?是我失礼了才是。”
紫莺噗哧笑了,调和道,“你俩别在这里客套了,玉姐姐是我的朋友,禹九公子又是仲武的朋友,所以咱们都是朋友。”
仲武也笑了,“说的好,咱们都是朋友。既然这样,我就越礼了,敢问玉小姐今日可有约?”
玉灵音答,“无!”
“既然玉小姐无约,不如随我们一起闲逛一下吧?听说长歌城里新开了一家西陵风味的羊肉铺子,味道很不错,咱们可以去尝试下。”姬仲武邀请着玉灵音。
玉灵音推辞了,不料紫莺对她一阵胡搅蛮缠,说了一大堆理由,让她实在拒绝不了,最后只得举手同意,“行吧,行吧,反正我也没有吃过所谓的正宗西陵菜,尝一尝也不错。”
紫莺高兴的转起了圈圈,玉灵音无奈的摊手。突然,她听到了姬仲武爽朗的笑声,吃了一惊,天啊,他这种人还会笑?玉灵音忍不住去看姬仲武,他含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翩翩欲飞的紫莺,眼中的宠溺感不言而喻。乖乖,若他这是在演戏,演的可真是好。
三人浩浩荡荡的杀去了羊肉馆。
吃饱喝足后,回到大街上消化食。紫莺完全是少女之性,既娇俏可爱又活泼好动,看什么都稀罕。从农奴的农耕器具到闺房的胭脂,每个都会问一遍。玉灵音都觉得她傻了,姬仲武却没觉得,他不厌其烦的一个个跟她解释清楚。紫莺不明白的地方,他还会亲身示范。
姬仲武的举动引起了玉灵音的注意。他是世家公子,生来衣食无忧,应该同姬伯文一样,是在琴棋书画、吟诗抚箫中泡大的人,应该对这些农奴耕地用的农具不会用。可是,他的言谈中显然对这些农具十分了解,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这个人,真是越看越不简单。
玉灵音跟在他们身后,有点明白为什么紫莺那会么喜欢姬仲武了。因为在她面前,姬仲武就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男人,也是一位认真呵护她的男人。
首饰摊前,紫莺试戴一精美的白玉簪,她不会簪发,求玉灵音帮忙。玉灵音刚伸手去接白玉簪,却被姬仲武抢了先,“我来帮你。”他掰过紫莺的身体,打量了一番她的发髻,然后坚定不移的把它插到她左边头发上,不忘赞一句,“眼光很好。”
紫莺娇羞无限,脸颊红透,慢慢的低下了头。
玉灵音被感染,心里变得无比柔软,被心爱的人呵护真的是件快乐的事情。翼峰的想法很难改变,紫莺的良人究竟会是谁,还有待考证。但玉灵音能够肯定,此刻的紫莺是幸福的,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姬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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