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表情一厉,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口里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蹄子,让你帮着做活儿是抬举你,你还当你那个要风得风的管事丫鬟啊?!”
杜薇轻松避开:“那些活计最后怎么给殿下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如今我人在西府,正院的事儿不想参合,你若是有本事能得宠,那是你自己的福气,若是得不了宠,那也别怨旁的人,都是你自己无能。”
胭脂听了这话,想到宫留玉连日来对她的冷淡,终于忍不住赤红了双目,扬着手就向她扇了过来,杜薇侧身避过,轻巧捏住了她的手腕,压着她跪倒了地上,将她按在了水池边。
胭脂的鼻尖几乎要碰到洗衣池里的水,两只眼睛惊恐地瞠大了,直勾勾地看着池里的自己,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双手胡乱地舞着,慌张地喊道:“你,你快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杜薇始终按着她颈后一处,这个位置让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她一手牢牢地按着,一边慢慢地道:“这池子虽浅,但若是头泡水里泡久了,还是能要人命的。”
胭脂蹬了蹬腿,溅了一地的泥土在裙摆上,吓得眼里蓄了泪,颤声问道:“你你不能害我!我是正院的丫鬟,我若是没了殿下定然要过问的,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杜薇摇头道:“殿下会过问?你看看红玉就知道了,再说了,我杀了你随意找个地方埋了,谁知道你死了?谁知道是我杀的?”
胭脂吓得脸色惨白,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用力甩着头,一边哭一边嘴里说着‘不要杀我,我不敢了。’之类的话。
杜薇本来就没想要杀她,不过是出手吓唬吓唬,省得她再来烦扰,可如今见她这幅样子,顿时也失了兴致,手里一松站起身来。
胭脂吓得连滚带爬地起身,踉跄着出了洗衣房,杜薇摇了摇头,抱着盆子和皂角走了。
洗衣服离西府倒也不愿远,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她正要进院翻晒一副,就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媳妇子急冲冲走了过来,一下子撞到她身上,跟她撞了个满怀,她手里的东西一下子散了一地,杜薇踉跄了几步,那媳妇子一把拉住她,又笑着伸手帮她把东西捡好收拾妥当,塞到她怀里笑道:“看我这脑子,一办起事来就忘了看路。”她伸手就要扶杜薇,口中笑道:“你瞧我这急性子,真是对不住了。”
杜薇抬眼一瞧,才发现这是上次帮着崔娘子搜屋的那个媳妇子,她微皱了皱眉,侧身避过她伸过来的手,淡淡道:“客气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那媳妇子看她走远,冲着她离去的地方啐了口,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得意一笑,转身去了。
杜薇把衣服晾晒好,正要回去,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对着她笑道:“杜薇,我上回让你帮我绣的帕子可好了?”
杜薇又咳了几声,点点头道:“你们的都描好了花样,只等着绣呢,帕子上花样少,倒也不难绣,左不过就是两三天的功夫。”
那丫鬟手里拿了把晒干的枣子递给她,笑道:“辛苦你了,这是我娘托人捎带进来的山东大枣,你尝尝,可甜了。”
杜薇素来沉默寡言,活儿又不少干,做事也沉稳,手上活计又好,常帮着丫鬟们绣个香囊帕子什么的,底下有不少小丫头都喜欢她,毕竟说的少做得多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讨人厌。
杜薇道谢接过,那丫鬟便抬手把那衣裳拍了拍,然后问道:“你这是怎么洗的,这般干净?我每次也是把衣裳揉搓了半天,可有些油星就是洗不掉。”
杜薇道:“这个也不难,用热水兑了碱面进去,轻轻一搓就能掉了。”
小丫鬟咋舌道:“这得多费多少工夫,也只有你才有这份细心了。”她又拍手笑道:“怪道张嫂四处跟人打听你,你果然是个好的。”
张嫂就是刚才撞她的媳妇子,她听得心里一动,问道:“她打听我做什么?”
小丫鬟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许是有活计想托你帮忙做?”
杜薇心里已经起了疑,不过面上还是点了点头,放下盆起身回屋了,她回到屋里,一边想着张嫂的种种可疑之处,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坐在床边不言语,她猛一低头,忽然看见了手上沾了些皂角粉,下意识地想要掏帕子来擦,一掏之下却不由得怔住了,原来她放帕子的地方竟是空空如也。
她又想到张嫂方才撞她的那一下,心里更是起了疑云,在原地站了片刻,起身向着张嫂屋里去了。
她本想着旁敲侧击一番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然后直接讨要了帕子回来,没想到她还没走近张嫂的屋门,她就急匆匆地推门走了出去,手里紧紧攥着杜薇的帕子,杜薇在原地等了一下,然后当机立断地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张嫂想干什么,却只见她一路鬼鬼祟祟,好似怕被人发现一般,七拐八拐地到了西府和外院的交接处,西府是丫鬟和管事娘子们住的地方,外院则是管事和仆从住的地方,当中隔了道院墙,上面开着镂空的扇形窗。
杜薇靠在扇形窗旁,又抬眼看了看她手里的帕子一眼,心下隐约有了猜测,便微皱了眉等着看。
不一会儿,重重树影后就钻出来一个同样鬼祟的身影来,那男人先是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笑道:“您老不是管事娘子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怎么有空来找我?”
张嫂啐了口道:“少嬉皮笑脸的,找你自然是有正事儿。”
那男人继续嬉笑道:“什么正事儿啊?莫不是你发了财,想拉拔一下我?”
张嫂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正了颜色道:“少跟老娘闲扯,这次是崔娘子吩咐我找你,让你帮着干些事儿。”
那男人听了崔娘子的名号,才勉强肃了神色,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您说您说。”
张嫂咳了声道:“上次崔娘子丢了印鉴,跌了大面子的事儿你可还记得?”她见男人点头,便继续道:“后来查出来了,是西府一个丫鬟使的坏。”
男人嘿嘿笑道:“凭崔娘子的手段也有整治不了的丫鬟?打了一辈子雁,最后反倒让雁啄了眼。”
张嫂给了他一下,继续道:“你是知道崔娘子这个人的,事事儿都不肯吃亏,如今让她琢磨出一个整治的这小丫鬟不能翻身的法子,正好要用到你帮忙。”
男人追问道:“什么法子?”
张嫂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咱们府里陈宁大管事定了规矩,丫鬟和小厮不得私相授受,到时候你只说这是那丫鬟送给你的物件,泼她一身污水,她就是想赖了赖不了了。”
那男子却没伸手接,看着张嫂嘿然道:“嫂子这可是害我,这帕子我若是接了,岂不是连我也一起陷进去倒了大霉?”
张嫂硬是把帕子塞到他手里,不耐道:“左右上头有崔娘子护着呢,你怕什么?”她想了想,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笑道:“瞧我这记性,这是娘子特地吩咐了给你的,只是一小部分,事成之后把剩下的给你。”
那男子看着倒有些心动,又犹豫道:“只凭个帕子,怕是还定不了罪吧?”
张嫂低笑了一声:“一个帕子是定不了,可若是捉奸在床呢?”
那男子怔了怔,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您是让我...?您老真是个会体贴人的。”
张嫂哼了声:“你少拍马屁,那么个水灵的丫头真是便宜你了,还能拿这么多银子,老娘是缺了个家伙什儿,若是老娘是个爷们,肯定抢着上。”
男子嘿嘿笑了声,他知道规矩,也不问要害的人是谁,只问道:“那这事儿就这么议定了,那丫头住在哪儿?咱们几时行动?”
张嫂压低声音道:“极住在西府偏屋里,不过你可别急着动手坏了我们娘子的好事儿,毕竟这阵子印鉴那事儿风头还没过去呢,现在一动手指不定就有人瞧出不对来,等四天后,丫鬟们轮班,最乱的那阵你在动手,到时候我和娘子去拿人,到时候把动静闹大,让满院的人都瞧见,她就是长了浑身的嘴也说不清了。”
男子竖了竖大拇指道:“您老高明。”
张嫂哼了一声,又叮嘱了他几句,转身走了。
杜薇靠在院墙上,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忽然表情又是一松,在原地等了会儿,也转身走了。
她一路走回自己的屋子,从床底下拖出箩筐,取出针线,速度飞快地绣了起来,不过几刻的功夫一个帕子就已经绣好了——正跟她之前被偷的一模一样。
杜薇又取出帕子来,这次脸上浮起一个嘲讪的笑容,又是下手如飞,再绣出来的帕子还是跟上个一样,她抬手掩着嘴咳了几声,正要绣第三个,就听见门外一声唤:“杜薇在吗?”
杜薇走出门看,就见一个穿着青色袄子的丫鬟站在门口,对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上次不是托你绣了方帕子吗?我今儿个是来问问好了没?”她说着又怕杜薇误会自己是嫌她慢,忙补了一句:“我就是顺道过来问问,并不是催你。”
杜薇转身从箩筐里取出才绣好的帕子,递给她道:“其他的再赶几天就好了。”她看那丫鬟欢喜接过,抬手就要递些银钱给她,她后退几步不接那钱:“咱们西府不比外院,能玩的也少,一年忙到头也少有聚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咱们不如找时间扑买一场,我赶在那之前把帕子全部绣好,到时候拿出来做个彩头如何?”顿了顿,她继续道:“不过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儿,咱们得瞒着几位管事娘子,底下偷着聚聚也就算了。”
那丫头垂头一想。欢喜道:“这是个好主意,我等会儿去告诉她们,定然是人人都愿意的。只是咱们什么时候聚才好?”
杜薇笑了笑:“那就等四天后咱们换班,那时候人多,想必管事们也看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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