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被李菁带到一间临时搭建的化妆间,里面已经有四、五个女孩子在化妆,整理衣服,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见到她两个推门进来,瞬间安静了下来,各自互相对视了几眼,默不作声。
气氛陡然变得十分诡异。
安歌心里疑惑却不动神色,沉默着任凭李菁帮她换了一件红上衣,在梳妆台前坐下,打散两根麻花辫,手脚利落地重新给她辫了一根独辫。
“哎……没看出来你的头发这么好,有点自来卷呢!真的很漂亮……”李菁一边编着辫子一边冲着镜子里的她笑道。
颇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梳妆台边上装着几盏高瓦数的白炽灯,照着镜子中女孩子,小小的一张鹅蛋脸,精致如画,一双杏眼,盈盈如一泓清潭水,明净澄澈。
笔直的身板,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如同一枝亭亭玉立的新荷。
安歌早就已经不记得自己十七岁时候的模样,此刻凝视着镜子中人,禁不住有点感慨,原来当年自己那么漂亮。
“哼,漂亮的脸蛋能出大米吗?”正当安歌迷恋地打量着自己青春的模样,身后却传来一声不屑地嗤笑。“我看啊……只会惹事生非。”
那群说笑的女孩子中间,有个瓜子脸的女孩子正从镜子中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谢玉红,你说什么呢。”李菁蹙眉,回头横了她一眼。
“班长,我可没说什么,感慨一下而已。”谢玉红懒洋洋地说。
“没说就好。”李菁颇为严肃地看着她们,摆出了班长的架子,“你们不是都换好了?赶紧去台口候场吧,别让领导看到了又得训人。”
“好,好,班长大人,我们这就去……”另外两个女孩起身揽着谢玉红一起向外走,到门口又回头,一个女孩子说,“欸,我说班长,你最好别袒护得这么明显,人家不一定买帐呢。”说着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帘。
化妆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菁摔了手里的梳子,气呼呼:“我袒护谁了我。我还不是为了……”她蓦然住了嘴,一抬头,安歌在镜子里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一双清亮眼睛能看穿人心。
李菁的心没理由地“咚”地一跳,急忙避开了她的视线,勉强笑道,“别理她们,她们就是嘴上不饶人。”见安歌沉默,顿了顿又低声说,“大家都是战友,你说是不是?”
安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看着李菁仔细地头帮她辫了一条麻花辫,用红头绳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李菁歪头打量了她一番,又拿着桌上简陋的油彩盘欲给她化妆。
安歌抬手制止了她,“我自己来吧。”她说,接过李菁手中化妆刷,淡淡地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苍白的脸颊上顿时粉嫩绯红,如三月樱花,娇艳欲滴。
李菁在一旁看着,点点头道:“也是,你皮肤好,用不着化那么浓,不像我们不擦厚一点不行……”
安歌在镜子里冲着她笑了一笑,想说那是你不会化妆而已。话一出口却是:“谢玉红说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李菁怔了一怔:“你自己不知道?”
这么多年之前的事情谁记得?安歌摇了摇头。
李菁吃惊地瞪着她,张了张口欲说什么,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女生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兴奋地道“班长,赶紧去看啊……宁嘉树上台发言了……”
李菁眼睛一亮:“真的?”
女生气喘吁吁地点了点头。
李菁一把拉起安歌向外跑,“走,咱们也赶紧去看看。”
安歌被她拽着跌跌撞撞地外跑去,心头却是滚过如雷霆万钧。
等一等,是宁嘉树?
她怎么就突然忘记了还有这个人?
候场区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演职人员,舞蹈队的女孩子在候场区一个个正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安歌被后面的人推推搡搡挤到了舞台的边缘,
舞台的侧方发言席正站着一名身挺拔的年轻军人,正用略带北京口音的普通话读者报告,璀璨的灯光从舞台的顶棚上投了下来,笼罩着他,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光环。
全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欸,他好帅啊。”
“是啊,早就听说他是我们军区第一帅哥,没想到真的这么帅。”
“他帅得都能当电影明星了。”
“电影明星哪儿有我们的宁排长帅?更何况人家还是咱们的大英雄。”
“是啊,是啊,可不是呢……”
“嘘。”身边的李菁悄声打断了她们的议论,“好好听报告。别议论。”回头又在安歌的耳边低低地感叹:“唉,这些丫头们,就知道看人家长相。”
安歌撇了撇嘴唇,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离得近,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宁嘉树优美的侧颜,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弯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偶尔抬起的黑眸扫视过全场,在灿烂的灯光下光彩熠熠,流转盈动。
果然还是那么祸国殃民。
安歌用冷冷的目光凝视着那张脸。
她突然难以克制心底里的憋闷,不屑,不甘,愤怒,焦虑……那种难以说清的情绪混合一起如潮水袭来,全然堵在她的心口上。
再也无法忍受,她转身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李菁回头惊讶地追问:“你去哪儿?”
安歌用手扇了扇风,“热,闷得难受,我出去凉快一下。”
“好,别跑远,一会儿就轮到我们了。”李菁嘱咐了几句,继续转脸目光炯炯地盯着宁嘉树。
真的是一帮痴心的孩子。
安歌推开了“安全出口”的侧门,全身无力,一屁股就坐在了台阶上。
滚烫的水泥台阶烫得她一咧嘴,灼人的热浪兜头盖脸的扑面而来,蝉声阵阵,燥热难安,她将脑袋埋在了手臂里,咬紧牙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她想抽一根烟,摸了摸口袋,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不比以前。
现在的她,是十七岁,一名不受待见的军区文工团的舞蹈演员。
更糟糕的是,她还遇到了宁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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